林怀川从小就在金陵城里面厮混,早年间更是一言不合就打架的主儿,现在找个医馆还是很容易的。
只不过现在天太晚了,总要挑选一个倒霉大夫,将人从被窝里面捞出来。
所以当林怀川狠劲的砸着医馆门的时候,里面出来的人态度当然很不好。
但显然,林怀川的心情更不好!
毕竟大晚上的自己不仅被苏长乐揪了出来,现在还穿着单薄的帮两个人牵马走了这么长一段的路,任谁都不可能心情好。
那大夫本来还一肚子气,但看着门口的人非富即贵,马背上还驮着一个不知道死活的人……
他很懂事的把脾气压了回去。
“这是?”那大夫赶紧上前看了眼江慎,他翻了翻江慎的眼皮,发现人还活着的时候,才舒了口气,“公子将人给抬进来吧,我再仔细看看还有什么别的病症。”
苏长乐赶紧点点头,看着林怀川。
林怀川真的已经在崩溃边缘了,但看着苏长乐的眼神,他还是认命的将人从马背上揪了下来,背到了医馆里面。
待安放妥当,苏长乐才急急的问:“大夫,他兴许是被人给打了,你还是好好的给他诊治一下。”
“姑娘放心。”
大夫说着,便将苏长乐和林怀川隔在了门外,自己拿着药箱和绷带走进了诊室。
苏长乐攥着手,紧张到不行。
林怀川当然发现了苏长乐的紧张,不仅如此,他还看到了苏长乐的小手上面全都是刚刚蹭到的血。
他摸了摸自己的身上,根本没带手帕。
随即他看到旁边的桌子上还有一些包扎伤口的布,伸手扯了一点给苏长乐擦手:“快擦擦,都脏死了。”
苏长乐当然没看到林怀川一脸嫌弃的样子,她拿过那布胡乱的蹭。
可血迹却根本就是蹭不干净的,甚至不仅是手上,连苏长乐的绣鞋也已经很脏了。
“你在这待着,我回去找些人过来。”
林怀川说着,转身向外面走去,一个潇洒的上马之后,便消失在了长街处。
而苏长乐便一直等在诊室外面。
她的指尖摸了摸,忽然摸到了鬼市刚刚给她地址的小纸条。
她扯出来,又看了看。
那纸条上面清楚的写着八个字——
金川河旁,白下弯处。
金川河,月旦评。
那清河台就在距离白下弯不远的地方。
苏长乐不知道将江慎捉来的那个人是谁,也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可是选在这个地方,明显就是要狠狠地羞辱江慎。
在他成名风光的地方,折辱他。
“杀人诛心,可真是好手段。”苏长乐咬咬嘴唇。
她嘴里不自觉地呢喃出声,手下却是将那纸条撕个粉碎。
还不等苏长乐细想到底是谁要如此羞辱江慎,那诊室的门便打开了。
大夫从诊室里出来,对着苏长乐道:“姑娘不必担心,只是手腕上有几处伤,已经包扎好了,没有什么大碍。”
“那为什么他还在昏迷呢?”
“大概是身体虚弱,另外大概是风寒未好,总之回去好好养着就行了。”
“多谢大夫。”苏长乐将身上刚刚在鬼市剩下的银票递给了大夫,“府上的人可能要一会儿才到,可能还要打扰片刻。”
苏长乐一身的料子非富即贵,如今出手更是阔绰。
就算是个傻子也知道眼前的这个小姑娘定不是一般人家的,那大夫拿了银票,连连摆手:“姑娘随意,不必介怀。”
苏长乐点点头,走进了诊室。
江慎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因为刚才一直躺在了雪地上,他的头发已经湿了。
苏长乐摸了两把他那湿漉漉的头发,决定还是一会儿再说。
江慎左手的小臂处已经被包扎好,苏长乐轻轻地摸了摸他的手臂:也不知道伤的深不深。
这一晚上苏长乐的神经一直都在紧绷。
好像命运的齿轮在她进宫说出来江慎名字的那一刻,就已经暗暗的开始转动。
或许江慎今夜被绑走的事情,仅仅是一个开始。
想到这,苏长乐将那些人一个一个的从脑子里面过了一遍,但并没有什么头绪。
“郡主。”
阿珠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过来。
林怀川的骑术好,没多一会儿便到了郡主府上。
阿珠和车夫还有小厮们早就准备好了,在林怀川说了医馆的地址之后,便匆忙的赶了过来。
“阿珠,你让两个人把江慎给抬到马车上吧。”
苏长乐先叫人把江慎抬到车上,这才让阿珠帮自己将手上已经干涸的血迹给洗掉。
血迹顽固,蹭在手上很难被清洗掉。
所以现在江慎的脸上,也还有没有被清理掉的血迹。
阿珠在医馆里打了两盆温水,又拿了皂角,这才将苏长乐的手洗干净。
“郡主,回府吗?”
阿珠看着苏长乐站在马车的面前,不上车也不动地方,眼神暗暗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苏长乐的马车大,就算是江慎现在在马车里,苏长乐进去也是绰绰有余。
但……
苏长乐道:“将江慎送回去吧。”
阿珠:“送回哪?”
苏长乐眼神顿了顿:“送回他自己家。”
阿珠愣了愣,之前江慎不过是体力不济昏倒,苏长乐都要赖着将人往府里带,可如今江慎已经受伤成这样,苏长乐却把人送回去……
阿珠不太懂,但苏长乐这么决定肯定有她自己的想法。
阿珠对着车夫交代了两句,又让跟来的小厮也跟着江慎一起回去,看看有什么能帮得上的。
待马车达达离开,阿珠才问苏长乐:“郡主,要不我们先进医馆等等吧。”
“不用,我们步行回去。”
苏长乐看了眼天气,刚刚落下的雪已经化的差不多了,苏长乐知道,剩下的那些也在日出之后化的无影无踪。
人们不会知道昨夜下了一场雪。
它无足轻重,但的确存在过。
就像是江慎,若是他昨夜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大概也会像这场雪一样。
太阳一出,无足轻重的人和东西,即便有人再爱,对某些人来说,都是不值一提的,甚至过不了多久,可能都会忘了这么一个人。
想到这里,苏长乐心惊。
她的心里像压着一块令人喘不过气的石头,她将身上的斗篷解开扔在了地上,沾着血迹的绣鞋踩在了雪地之上。
没了斗篷的遮挡,阴凉的风向她吹来。
阿珠有点担心:“郡主。”
“没事。”苏长乐吹着冷风,即使一夜没睡,但她从来没有这般清醒过。
阿珠见状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捡起了苏长乐仍在地上的披风,缓缓跟在苏长乐的身后。
一步一步的跟着苏长乐往回走。
江慎一直都在清醒着,他本以为苏长乐会将自己安置在郡主府,所以当他听到苏长乐让人将自己送回家的时候,还有一些微微的怔愣。
直到马车真的将他送回了他租的房子中,他才真的意识到苏长乐没有说着玩玩。
他被人轻手轻脚的搬动着,直到搬到了屋中,小厮跟宋实交代完了,又留下一些银钱之后,他们才离开。
宋实拿着手里面的银票,站在江慎的床边。
果然在那些人离开之后,江慎便睁开了眼睛。
“公子。”宋实叫道,随即将手上的银票放在了江慎手边,“郡主没跟来。”
“嗯。”江慎轻轻地答了一句:“你去烧点水来,我要洗澡。”
“是。”
宋实领命离开之后,江慎便从床上起来,他抬手捻了捻自己脸上刚刚杀人时不小心被溅到的血迹。
刚才苏长乐的慌张他就算没有睁眼,也全部看得清楚。
尤其是那一双暖呼呼的小手在他的脸上蹭的时候,他本来就没有温度的心忽然好像悄悄地长出了绒毛。
可是……
送回他自己家?
江慎脑子里面回想起了这句话,他“啧”了一声,也不知道在对着谁说话:“这几个字儿从你的嘴里说出来,可真是冰冷啊……”
苏长乐从医馆走回郡主府着实走了好一会儿,甚至到门口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苏长乐刚准备进门,便听到旁边有人骑马停在了门口。
她转头,看到林怀川从马上下来。
风尘仆仆的,连衣服都是昨天晚上随手抓过来的那一件。
也不知道去做什么了。
而原本一夜没睡的林怀川本来就压着脾气,如今看着苏长乐站在门口,他就更生气了。
他看着苏长乐连披风都没穿,脸已经被冻得通红,心下有点着急,可说出来的话却还是阴阳怪气的:“怎么,觉得自己的身子太好,准备和那个穷书生一起同甘共苦嘛!”
这么多年苏长乐也习惯了林怀川这么说话。
“你这是去哪儿了?”
刚刚阿珠他们去接苏长乐的时候,林怀川并没有跟着去,本来苏长乐以为林怀川时生气了,将人安排妥当了之后,一气之下便回去了。
但现在看来,林怀川并没有在府中。
“还不是去白下弯看看。”林怀川说着,从袖子中掏出来了一柄特制的小刀,“这是刚刚我回去在地上捡到的,地上的血有三滩,所以大概是有三个人将他绑过去的,而且可能并没有想要他的命。”
“那那些人都已经被人杀了?”
“嗯,具体的手法不知道,但应该是中毒,具体的还是要查一查,或许除了你之外,还有人不想让他死,”林怀川看着那泛着银光的小刀,心里发毛,“不过这柄小刀,看着倒是宫中的东西。”
“宫中?”
苏长乐敛眉,她接过那柄小刀仔细打量:“这是?”
其实林怀川刚刚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还是去找人问了问才敢确定。
“这是给人去势的刀。”
苏长乐听到这两个字,她忽然一下变了脸色。
她怎么样都没有想到,那些人竟然要折辱江慎至此。
他们竟要让江慎变成太监!
“好阴损的招数!”苏长乐咬着牙,她狠狠地道:“本郡主倒是要看看,到底是谁这么恨江慎!”
“不……”苏长乐微微扯了扯嘴角,“或许恨的是,本郡主也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