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弈江山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第二百五十章无义暗算阴诡时狼牙寨后寨。
一处宽大的庭院,里面有灯光晃动,隐约传出说话的声音。
却见院中两个年岁大大约近五十的中年男人正赤膊对练武功。
这两个人,一个个子稍高,身材伟岸,面向忠厚,虬髯阔目。
另一个却是矮壮精悍,面如黑锅底,圆眼有神。
两个人皆手中提了把朴刀,正对练的兴起。
远远看去,两人赤裸的上身通身是汗,将他们满是肌肉的身躯更显的精壮了不少。
又对练了十几招,那高个子男人使劲的挥了挥手,呵呵笑道:“不练了,不练了,老了老了,气力不如当年了。”
那个矮壮男人大笑道:“今日练的痛快,大哥哪里老了,这功夫还是不亚于当年啊。”
那高个男人坐在屋檐下的一张四脚桌前,摆了摆手道:“还是兄弟厉害,咱们隐退苏家村时,你都未曾丢下你的武艺,现在哥哥都有些招架不住了。”
说着他倒了两碗茶,朝着这精壮的男人招了招手道:“兄弟来坐着和碗茶,歇歇吧!”
那矮壮男人点了点头,这才将朴刀放到刀枪架上,与这高个男人对坐,拿起桌上的碗,咚咚咚的一口气将一大碗茶水全部喝光。
想来是真的渴了,他喝完了那一碗茶,这才抹了抹嘴,朝着那高个男人朗声道:“也不知道咱们那俩小崽子如今如何了,那一别这都多少年了,连个音信也没有,方才杜恒他娘还跟我念叨想儿子呢,这妇人说起这个,就叭叭掉眼泪......”
高个男人点了点头,神情中也带了些思念的神色道:“是呀,自从咱们上了这青燕山,张大帅对咱们不薄,任用咱们为巡捕寨正副寨主,这日子倒也算过的安逸,可是就是日子越风平浪静越是想那两个小崽子想得慌啊,你嫂嫂也是经常在我身边念叨你侄子苏凌,还总让我跟张大帅告个假,去龙台寻找他们一番。可是咱们入了义军,如何敢轻易下了青燕山呢,怕是单独出去,便会遭到官服的抓捕了,我也是有心无力啊。”
若是苏凌和杜恒两人亲至,一眼便可认出他们。这高个的是苏凌的父亲苏季,而那矮壮的黑面男人正是杜恒的父亲杜旌。
杜旌听苏季这样一说,也是连连摇头道:“要我说,哥哥就是太小心,如今乱世,官府哪有功夫管咱们的事情呢?......”
苏季似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道:“苏凌和杜恒志不在这里,若大帅知道咱们还有两个儿子,怎么样也要拉他们入伙的,这是咱们当年青羽军一贯的做法,可是咱这俩孩子,哪里肯做贼呢......再说,我真去龙台寻他们,寻不寻得到,还在两说,就算寻到了,那俩小子愿意跟着我回来?他们要是愿意,当年也不会跟咱们分开了!”
杜旌点点头道:“苏凌这小子啊,心里有想法,必成大器,杜恒跟着也能沾沾光。”
苏季摆摆手笑道:“兄弟这话说的我却是觉得不对了,苏凌这小子体弱,打小就弱不禁风,这外面条件艰苦,他们定然多有奔波,到时杜恒侄儿,从下跟着你习武,会几手把式,也身体强壮,比起苏凌,我倒是觉得杜恒才是出去闯荡的材料。”
杜旌哈哈一笑道:“那你也太高看杜恒了,那小子从小就是个二愣子......”
两人相视,皆哈哈大笑起来。
杜旌感叹道:“大哥你说说,咱们在青燕山有吃有喝,大帅对咱们也不错,更没有人小瞧咱们,这日子多好,那俩小子怎么就不愿跟来呢......”
苏季似有深意的笑了笑,声音低了些许方道:“兄弟你说这是真心话么?咱们真就如你所说的过的好日子么?”
杜旌一愣道:“大哥此话何意啊......我就知道有肉吃,有酒喝,有房住,就是好日子啊,难道大哥不这样想么?”
苏季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方道:“咱们的好日子怕是快到头了,若说两年前咱们过的那还算好日子,可是如今,怕是不太好了啊。”
杜旌闻言,却并不明白苏季为何这样说,忙道:“大哥看事情比我看得清楚,性子又沉稳隐忍,大哥是看出来哪里不对了么?”苏季点了点头道:“兄弟啊,你真就觉得,张大帅对咱们还同咱们刚上山那会儿一样么?”
杜旌闻听苏季话里有话摆摆手道:“哎呀,大哥,你也知道兄弟最怕动脑子,这人情世故方面,兄弟如何看得透彻呢。”
苏季一笑,这才一字一顿道:“当初咱们上山之时,张大帅可是许诺过,先让咱们委屈做个巡捕寨主,等一两年,瞅个时机,让咱们做了大寨的第二、第三把交椅,可是这如今两年早过,咱们还是巡捕寨的寨主啊......”
“我当是何事,原是这事啊,大哥也是多心了啊,当年大帅不过是一时兴起,做不得数的......大哥怎么就记在心里了呢?”杜旌连连摆手笑道。
苏季却是微微摇了摇头道:“兄弟啊,张黑山的那句话,我如何不知道是玩笑话。咱们初来这青燕山时,张黑山实力还哦不是太稳固,周遭强敌环伺,他那样说是因为仰仗咱们给他办事。咱们都是讲义气的人,事情都给他办了,现在他那寨子铜帮铁底,稳居八寨魁首,不都是咱们兄弟一手扶保他,才在这几年创出的名堂么。”
杜旌点了点头道:“大哥说的这话确实。”
苏季又道:“可是这一年多来,如今黑山寨的情形又是如何?张黑山可还向当初那样对待咱们么?当然,好吃好穿,金银财物倒还是样样不少,可是,在黑山寨咱们虽名义上不是二当家、三当家,说出的话,当年张黑山基本不会反对,可是如今呢?一年多前,寨上来了两个人,李大印和封固,如今却是颇得张黑山的欢心,现在整个黑山寨,除了张黑山,便是这两人正当红,他们现在也不把咱们兄弟放在眼中了啊!”
苏季这话说的透彻,杜旌闻言,低头想了想,方恨声道:“大哥这样一说,小弟也觉的的确如此,那李大印和封固两个,是个什么腌臜泼才,除了会捡好听的话讨大帅欢心,还会些什么,我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
苏季苦笑道:“看他们不顺眼,又能如何呢?他们现在可是张黑山眼前的红人,咱们能把他们怎么样。还有,你以为张黑山让咱们离了黑山寨本寨,来这狼牙寨安身,还把咱们的家眷都带着,所谓何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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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旌又有些茫然道:“大帅不是说了,杨辟也是咱们当年青羽军的老人,要咱们做个桥梁,来这里帮衬帮衬他,这样咱们青燕山八寨都强大了,也是好事啊!”
苏季闻言,拍了拍杜旌的肩膀,无奈笑道:“兄弟真就是个实诚人啊,我来问你,张黑山是八寨共同推举的盟主,换句话说,也就是青燕山里的土皇帝,既然如此,他真就那么好心,想着跟他一样资历的杨辟发展起来么?他就不怕自己的位子被杨辟抢了去么?”
杜旌半晌不语,最终还是半信半疑道:“不能吧,大帅说过,八寨皆是兄弟,他要不想让杨辟的狼牙寨发展起来,为何还要派咱们俩来相助他们?”
苏季叹息一声,声音压得很低,笃定道:“实话告诉你吧,咱们来狼牙寨之前,张黑山曾单独对我说,咱们此次去狼牙寨其实是为了监视那杨辟,如有风吹草动,立刻报信给他。”
“什么......”
杜旌一脸的惊讶。
苏季点了点头道:“张黑山跟杨辟之间,表面看起来一团和气,其实他们这两年都在暗中较劲啊。所以张黑山才让咱们兄弟来了这里。”
杜旌有些恍然的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既然大帅这样说了,那咱们就多加留心杨辟的动向,早些完成任务,好回黑山寨就是了。”
苏季忽的惨然一笑,摇了摇头道:“兄弟,你把这件事情想简单了啊,你何时见过到别人地盘上监视他们,还要拖家带口的道理的......”
杜旌闻言,又是一惊。
他从苏季的神情和话音中,多多少少明白了自己的大哥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苏季这才低声叹气道:“张黑山这样所为,其实是在利用咱们,他以为咱们什么都不知道,还会一如既往的给他传递消息,可是他暗中却是没安好心啊。他既要咱们传递消息给他,又要算计咱们啊。”
“一旦咱们的目的被杨辟的人发觉了,咱们的下场该如何?咱们两人还好说,真逼急了,兴许能杀出一条血路,可是我弟妹和你嫂子两个妇人,当如何走脱?到时杨辟定然会将咱们全部置于死地啊。这个时候,张黑山便可以以为咱们报仇这个理由,攻打杨辟,并了他的山寨啊。”苏季不再隐瞒,缓缓道。
“什么......张黑山竟然如此歹毒!枉咱们兄弟为他立下了汗马功劳!......可是大哥,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咱们!”杜旌声音有些失控的喊道。
苏季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道:“兄弟悄声,悄声啊!她们俩都睡下了,莫要吵醒她们才是!”
杜旌这才坐在那里,暗气暗憋。
苏季长叹一声道:“他这样对咱们,我却是知道为什么的......”
“为什么?”
苏季一脸无奈低声道:“兄弟啊,如今青羽军的老人,死的死,藏得藏,当年那些人中,如今只有张黑山、杨辟和咱们兄弟,如今杨辟势力大增,隐隐有与张黑山分庭抗礼之势,张黑山岂能不惶恐?咱们也是青羽军的老人,这青燕山八寨,本就是靠着青羽军残余扎下根的,张黑山是怕咱们兄弟会成为下一个杨辟啊!所以他定然是听了谗言,提高新入伙的李大印、封固的权柄,因为他们没有青羽军的背景,然后将咱们调出黑山寨,更要咱们和杨辟斗个两败俱伤,或者干脆咱们和杨辟中一方被杀,他好趁机除掉幸存的一方,到时好一家独大啊!”
杜旌这才恍然大悟,恨声道:“好狠毒的计策!张黑山,老子跟他势不两立!”
说着腾身站起,从兵器架上摘了朴刀,提刀便想朝门口走去。
苏季急道:“兄弟,你这是要做什么?”
杜旌须眉皆炸,咬牙道:“这就回黑山寨,砍了张黑山那厮!”
苏季赶紧走过去将他拦下道:“兄弟不可莽撞,你以为咱们好出这狼牙寨?再者说,真就能回去,那张黑山是你我兄弟便能杀得了的么......”
杜旌闻言,将朴刀用力的搠在地上,这才恼怒道:“那大哥,我们现在该当如何?难不成投靠杨辟?这种事,我可做不出来。”
苏季苦笑道:“你以为那杨辟不知道张黑山的用意,也不知道咱们此次来他这狼牙寨做什么?就算他不知道,他那就是梅茂雍却定然看得出来的......怕是他早晚会先对咱们动手的,再说,他就是不跟咱们动手,咱们这样过去投靠他,他敢收么?说不定砍了咱们的头,向张黑山做交易,到时候他们两家各退一步,咱们可就惨了......”
杜旌闻言,只急的如热锅蚂蚁道:“大哥,那我们该当如何啊!总不能坐以待毙啊!”
苏季低头沉思半晌道:“这事情咱们必须要慎重,更是只能你我知道,那宅里的妇人不知道最好。这两日让她们多收拾一些细软,就跟他们说快回黑山寨了,咱们瞅个狼牙寨寨门防御松懈的当口,一把火将这房子点了,制造些混乱,好趁乱离开狼牙寨。到时黑山寨咱们也不回了,听说离此不多远便是锡州,锡州牧刘玄汉爱民如子,锡州也安稳,咱们就去锡州,金盆洗手,眯起来,等安生了,再设法寻咱们那俩小子在锡州团聚,颐养天年。”
杜旌闻言,这才稍微安定了一些,点了点头道:“还是哥哥想的周到,如此,就按哥哥说的办。”
话音方落,苏季忽的神情一变,做了个噤声的姿势,低声道:“别说话,门外有人!”
杜旌闻言,忙屏息凝神,细细听去。
果真听到宅院门前一者窸窸窣窣的细微脚步声,似乎还不止一个。
两人对视一眼,极速的来到兵器架前,各自抄了一柄朴刀,小心翼翼的抬脚,缓缓的移到宅院门后,一左一右的持刀站在门后。
便在这时,门外传来一声声音极低的呼唤道:“苏寨主、杜寨主......”
苏季和杜旌对视一眼,苏季觉得不像是来杀他们的,若是行刺,不会这样先喊他们。
他这才沉声道:“天儿不早了,放觉不睡,门外何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