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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三章 乱世冰冷,我何独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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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正南说完此言,许宥之的嚎啕声戛然而止。

再看他脸上神色如开了杂货铺一般,红的,白的,青的,紫的,黑的,齐齐涌了上来。

真就五彩斑斓,精彩无比。

苏凌乐的一旁抿嘴偷笑,也不插言。

演戏还是要演全套的,那许宥之舔着一张脸,仍旧满含深情道:“正南啊!你我好歹也曾共事,我素敬仰荆南孤高忠直,正南今日之言,定是受了小人挑唆而误解于我,我不怪你,只是正南你如今身陷囹圄,宥之实为心疼啊!”

“呸!少来这一套,猫哭耗子假慈悲!审正南如何认得你这背主求荣之徒!”审正南朝着许宥之脸上就啐。

得亏许宥之躲得快些,要不然定然吐他一脸不可。

审正南怒不可遏,朝苏凌喊道:“苏凌!你过来,我问你,你为何让他出现羞辱于我?我求你给我个痛快!如何啊!”

苏凌赶紧摆摆手,一脸无辜神色道:“审大人你可是误会我了,许主簿今日是向丞相自请而来,总也是一份故人之情嘛,审大人真的不愿与他叙叙旧情?”

审正南闻言,忽地仰天大笑起来,笑声和神情充满了讥讽之意,他用手点指许宥之,不屑地喝道:“许宥之啊许宥之!你实属可笑荒唐!我以为你不顾一切投效那萧贼,萧元彻说不定得有多抬举你,谁知竟只混了一个小小的主簿!许宥之!你的骨气呢!为了一个卑微的主簿之位,便要

出卖主公!出卖渤海!无耻的背主之人,我恨不得生啖你肉!有什么旧情可叙的!”

许宥之实在装不下去了,审正南将他骂了个狗血淋头,他眼中怒气现了再现,压了再压,只得一脸羞怒的,一甩袖子,站到了一旁,阴恻恻道:“审正南!我好意前来看你,你却字字句句出言不逊!你就不怕刀斧加身么!”

“死又何惧!便是死也比你卑躬屈膝的活着强上百倍千倍!”审正南恨声道。

苏凌见热闹也看得差不多了,这才朝许宥之一笑,四平八稳道:“许先生啊,你好心好意来找他叙旧,结果人家根本不顾念旧情......你说这是何苦呢,何必热脸贴他冷屁股呢,要我说,不行的话,咱走?”

许宥之却上了拧劲,竟一副大义凛然的神色朝着丞相行辕方向拱了拱手道:“你我受主公所托,当为主公分忧,这审正南执迷不悟,我作为他的故友,怎么能眼见着他死而不救乎?如此,我便真如他所言的不仁不义之徒了!他辱我,便让他辱我,他骂我便让他骂我。只要能最后让他幡然醒悟,归于我们阵营,一同扶保主公,宥之受这点委屈又算得了什么......”

苏凌翻了翻白眼,暗道,我一番好意,让他赶紧离开,以免白白被审正南折辱,他倒给我来了这一出大义凛然的表演,行,劳资乐得看你吃瘪!

苏凌点了点头,淡笑道:

“宥之先生用心良苦,既如此,我便一旁虚心学习了,一切有劳许先生了!”

说着他朝着许宥之一拱手,刻意的将椅子向后拉了拉,抄起酒卮,自斟自饮起来。

许宥之这才朝着审正南淡淡一笑,神情变得比方才郑重真诚了些许,一字一顿道:“正南啊!我知道你心中恨我,其实,渤海每个人都该恨我,他们骂我!辱我!可是我不在意!只是正南,你为何也会如此呢?”

审正南冷声道:“自己做的事情,你死不足惜?”

许宥之冷笑一声道:“死?正南莫非在说笑么?现在要死的到底是你还是我?正南啊,你也是受圣人之教化,颇明事理之人,既如此,你又如何不明白,我许宥之为何会走上这条路呢?”

审正南刚要出言讥讽,许宥之摆摆手道:“正南啊,你讥讽于我,只这大牢内的人听得到,可是我有命活着出去,你若执迷不悟,还有命活着出去么?你休要着急,听我诉诉衷肠,若我说完了,你依旧认为我许宥之该死,该恨!一切随你吧,如何?”

审正南一怔,随即恢复了些许平静,冷冷道:“也罢,我便听听你能讲出什么谬理来!”

许宥之一拱手,声音幽幽道:“想我许宥之,少时便与那沈济舟交好,更笃定的认为他日后必成一方英主,龙台蒙尘之后,我与他走散,入深山苦修学问十数载,终小有所成。于是我出山,义

无反顾的想着去投他,当时我满腔热血,踏遍千山万水,只为来到他身边,做出一番经天纬地、轰轰烈烈的大事出来!当时,我何等意气,何等壮志!”

许宥之的眼神浮现出一丝沧桑,似乎想起了当年他山中苦读,一朝出山后的意气风发,挥斥方遒。

“终于,我跋山涉水,来到了渤海城,见到了我朝思夜想的沈济舟!当时他已然是五州的霸主了,身份自然与我有别,再也没有了少时把酒言欢,尊卑不分的快意了!饶是如此,我还是留了下来,因为十年饮冰,热血难凉,十几年深山苦读的日子,我许宥之过够了!我要出人头地,我要让世人明白我的才华!”

“哼,你既然有这个想法,为何朝秦暮楚,背叛主公?”审正南冷哼讥讽道。

“我背叛他?正南啊,若不是迫不得已,我如何会背叛他?我早已把渤海当做我的家,你可知道我走出沈济舟大营的那一步,真的是切肤之痛啊!”许宥之的神情有些激动。

“我原本一腔热血,想要助他,可是时候久了,我终于才明白,许宥之依旧是当年那个许宥之,可是他沈济舟再也不是当年的沈济舟了!正南,你心思缜密,你扪心自问,现在的沈济舟都做了什么?”许宥之一脸悲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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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了什么,那也是主公!既是主公便从来没有错!”审正南一字一顿道。

“没有错?审正南啊,事情没

有落在你的头上,若你是我,你当如何抉择!再看看那沈济舟,色厉内荏,外宽内忌,好谋无断。若不是他三番四次的出昏招,颜文二位将军岂能轻易丧命?若不是他踟蹰不前,不用我言,那麒尾巢可会落入他人之手,造成他如今进退两难的地步?”许宥之针锋相对道。

“这......”审正南一窒,脸上也浮现出痛心无奈神色。

许宥之已然满眼浊泪道:“我许宥之一心扶保他,可是却因我族亲许光斗贪污之事,他迁怒于我,更是听信那郭涂小人之言,狠狠地打了我几十军棍,把我打得皮开肉绽!我何罪之有,竟让他痛下杀手!”

“哼哼!你若是严加约束你的族亲,岂有那日之祸!”审正南反问道。

“正南!你到此时还揣着明白装糊涂么?那封沈济舟写给许光斗的密信,你不是没有看到!若没有他沈济舟的首肯,许光斗区区曹掾,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做不出那样的事情啊!”许宥之悲愤道。

“可笑那荒唐的沈济舟,为了保全他的颜面和威望,不但杀了光斗,更诘责与我,大刑加身!他便是主公,就可以随随便便的如此处置曾与他有少时情意,如今又苦心孤诣扶保他的人么!他凭什么!”许宥之越说越悲愤,几乎声嘶力竭。

“可是他是主公,一时气怒攻心,你连一点委屈都受不了,便做出背主之事么?”审正南不为

所动,面色冰冷道。

“罢罢罢!不提他对我做了什么,正南,咱们来看看他沈济舟都做了什么?听信郭涂谗言,致使文颜二将丢了性命;听信郭涂之言,使数十万渤海将士折损大半;听信郭涂之言,派了个酒囊饭袋丁缪去守麒尾巢,结果粮草尽失,麒尾巢丧于敌手!听信郭涂构陷我和达授、翰文之言,我等皆获罪也!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一件是英明的主公该做的事情?有么?有么!”

许宥之朝着审正南喊了起来,眼神更是咄咄逼人。

“这......”

“良禽择木而栖!这沈济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庸主!若再保他,渤海迟早丧于他手!五州之地将拱手让人!这样的庸主,这样的沈济舟,除了徒有虚名的四世三公,哪一点值得保他!哪一点值得?”许宥之越说越激动。

审正南缓缓低头,面对许宥之的质问,一语皆无。

许宥之喘息了几声,压了压起伏的心绪,方又道:“明主者,可保!士为知己者死!若沈济舟乃是明主,今日我愿与正南同死!可是,如此庸主,值得为他去死么?这样的死,实在太荒唐,太可笑了吧!”

“正南,你听我的,只要你一句话,只要你说愿意归降,宥之便是拼了性命也要求得萧丞相赦免于你!他若不允,我愿与兄同赴死,如何啊正南!”

说着,许宥之满怀期待的看向审正南。

苏凌不动声色的听

着,开始他以为许宥之不过是自取其辱,走走过场,可是越听之下,蓦地觉得许宥之的叛逃,其情可悯,许宥之字字句句的确发自肺腑。

想罢,他站起身来,走到审正南近前一字一顿道:“审正南,我对你没有什么好印象,皆因你在渤海城西城滥杀黎庶......可是,有许先生在,我也敬佩你的忠义,你若愿意归降,我亦可以担保丞相赦你无罪,如何啊?”

说着,他眼神灼灼的盯着审正南。

审正南头低的很低,一语皆无。

良久,他缓缓的摇了摇头,声音极低,似自言自语道:“便是主公千般不是,万般不是,可是审正南选择了他,选择了这条路,便再无背离之理也!”

说着,他忽的昂起头来,目光坚定,当是下定了决心。

“苏凌啊.....许宥之,我谢谢你们的美意了......这大晋乱世由来已久,更不知道还要持续多少年才能结束......我累了,不想再停留在这乱世之中,承受痛苦了......”

他忽的几步走到桌前,抄起酒卮一饮而尽。

“啪——”他用力将酒卮掷在地上,四分五裂。

监牢的火把,映在他的眼中,彷如熊熊燃烧的火焰。

“乱世冰冷,再无留恋,我何生乎?苏凌,我愿就死!你可愿成全于我!”

审正南说罢,转身负手而立,满脸凄然和决绝。

“正南啊!何苦呢!你听我.....

..”

许宥之还想再劝,苏凌忽的朝他摆了摆手。

苏凌苦笑一声,点了点头道:“审先生一心求死,一则是为了全忠臣之义,二则,天下皆黑,再无留恋,哀莫大于心死......”

“如此......苏某愿成人之美......”

“审正南,也许今夜便是你人生最后一个夜晚了,明日朝霞漫天之时,苏凌前来送审先生上路!”

说罢,苏凌再也不看审正南一眼,大步流星的朝着牢外走去。

身后,传来审正南低低的话音。

“苏凌......谢谢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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