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回家,老爷。”
拉格尔馆长摘下帽子,随手交给仆从,顺带着打赏了对方几枚金币。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老爷今天心情不错。
“王都的新一代职业者也陆陆续续就位了。不过阿特兰、莫斯特提带的新人都是些什么臭鱼烂虾,连基础的百分之三十浓度都达不到,也好意思拉出来炫耀。”
相比之下,自己亲手教育培养的雷德,就如同在鱼塘里丢了一条大白鲨进去。诚然职业者的传承十分困难,许多老人运气好碰上个以太测验通过的就已经大喜过望,可是比起来资质,职业者更重要的还是品质。
雷德的品质当然还差了一点,不过这也要看和谁比了。拉格尔馆长想到,倘若是跟王都这群老爷党的子弟比起来,雷德当然是出类拔萃的。
“嘁,许是我年纪大了,随便有些什么惊喜就容易知足了。”
拉格尔馆长暗地自嘲一声,推门进入自己的书房。他抬眼一瞅:
“我说过你没有我允许,不要私底下进我的书房。”
只不过,他很快便注意到地上剥落的水晶质感鳞片,旋即眉毛一挑。
“你浓度多少了?”他直截了当地问道。
足足半晌,书房深处才传来嘶哑的低吟:
“……百分之八十六。”
“站出来,来我面前。”拉格尔馆长说。
下一刻,大地缓缓地震颤着,一个浑身畸形瘦长,覆盖着黄金皮肤和水晶鳞片的怪异人形,正拖着一条干瘪残废的尾巴走了上来,他身上依稀可见衣衫的碎片,原本双眼的地方张开了两只大口,伴随着呼吸而微微裂开,宝石化的眼球从脸颊一路生长蔓延到脊背和胸膛,当他转过弯,那140只眼睛全部将视线投向了馆长。
“失控了。”
馆长信手一抬,整个房间都随之活跃起来,所有书柜书架长出双脚向两边墙壁退缩而去,两张床铺则迅速扬起腿儿跑了过来。
“躺上去。”
馆长不容置疑地说道:
“以太之血本身就是剧毒,浓度太高,你的身体跟不上,迟早会要了你的命的。”
畸形的雷德艰难地控制身躯,把自己搬到了床上,他仰着头,看向天花板。头脑神志不清。馆长随手在房间的大门上施展了几个法术,屏蔽掉声音并锁死门窗。转头看向雷德:
“你在这里等了我多久。”
“……7小时。”
馆长虚空一抓,从自己的收藏馆中取出一把仪式短刀,他伸手在雷德脖子动脉处摸了摸,确认了流速,问道:
“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失控的?”
“早上……”雷德说话很艰难,如果说太多他感觉自己又会进入到铸道的状态,只能惜字如金。
“还不错,忍耐力比我强。”馆长随口说着,一刀划开了雷德的大动脉,然而以太之血过于粘稠和强韧,丝毫不肯从体内溢出,雷德痛苦地闷哼一声,身上的每一只宝石化眼睛立刻眯了起来。
“以太之血失控是常事,特别是我们【收藏家】。”
拉格尔馆长轻松地说着,从收藏馆里取出大量的药剂和试管,注入到雷德体:
“我是27岁成为了【收藏家】,一年就失控了六次。你以后也注意着:凡是发现自己的铸道过于顺利,以太之血浓度在24小时内有过四次以上的突破增长,并且自己变得固执,狂妄,那就是失控的前兆。不过你还好,不仅发现得早,一直有通过看书之类的行为转移注意力,倒也没有真正失控。”
“真失控,会怎样?”雷德询问道。
“不知道。什么结果都可能有,有的人运气不好,失控了,一晚上就杀了几百个人吧,就被路过的职业者斩杀了,有的人运气好,没失控几分钟,像你、像我这种,就被我爸爸救了回来。”
拉格尔馆长手法娴熟,雷德的身体逐渐放松,他举起一个看起来像是项圈一样的青铜制品:
“雷德,你记好这个东西,它的俗称叫滤血管,学名‘秩序之环’。带上这个东西,每五个月一换,在此期间,你的以太不会轻易失控,可以大胆地进行铸道,但是如果不进行重锻,你依旧摆脱不了失控的危机。你看了这么多书,应该也知道重锻是什么了吧?”
“嗯。”雷德全身瘫了下来,馆长似乎给他打了什么松弛剂、镇定剂,让他仿佛脱离了肉身,意识独立存在着。
馆长掰开秩序之环,雷德才注意到环的内圈有密密麻麻的尖刺小管,下一刻,馆长就把堪称刑具一般的物品装在了他的脖子上。
嗤…………
伴随着尖刺破开皮肤,刺入动脉中,雷德忽然感觉神台清明,血水哗啦啦地注入到秩序之环内,随后过滤掉大部分的以太,化为纯净的原生血液,慢慢地输送给全身和大脑,雷德这才得以获得喘息。
他的意识渐渐清明,如同溺水之人被拖出水面,浑身的黄金皮肤和鳞片逐渐失去活性,碎裂破开,只留下雷德惨白的脸庞。
“结束了?”
雷德喃喃道。
他缓缓坐立起来,发现馆长就在一旁读书,雷德刚想说什么,却看见一缕月光从窗口落下。
他旋即一怔,这才意识到,整场手术一直从中午持续到晚上。
“谢谢你,馆长。”
雷德抚了抚脖子上的青铜项圈,这东西和脖子贴合紧密,压根没有什么实际的触感,也不影响他的活动,他看向馆长,内心还是有一个疑问:
“馆长,我只花了两个月就提升到这个浓度,你就不觉得奇怪吗?”
“不奇怪,”馆长耷拉着眼皮:“我只用了半个月就完成第一次重锻了。祖父还夸我是个难得的天才,和他年轻时一模一样。”
“那么馆长,”雷德问道:“你现在,重锻了几次?”
“七次,重锻七次后的百分之四十浓度。只不过是我自己选的重锻血脉,所以早就不对冲击最终重锻抱有希望了。”
拉格尔馆长托着下巴:
“我已经舍弃掉了作为人的所有部分,连这具身体的外表,还是我收藏了‘自己’才保留下来的。”
雷德张了张口,神色复杂:“既然你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为什么还……”
“你是想问,【收藏家】即便不进行重锻,也可以收藏别人的寿命,所以我还有什么必要寻找继承人?”
馆长托着下巴,完全看透了雷德的心思:
“看样子你还是不清楚,听好了,雷德,人并不是活得越久越幸福的,当你吃饱了肚子后,会想去看书、学习、欣赏歌剧,之后又会去读哲学,最后做点慈善,或者立志改变这个世界。对我来说,对整个特莱基家族来说,传承作为【收藏家】的精神,比活着更重要。”
雷德一摊手:“你这话说的真是冠冕堂皇,难道不是因为,只要不抵达隐秘社会,我们就一辈子饱受失控的危机吗?”
“那只是其中之一,不过对于某些走投无路的人来说,失控未必就比饿死在街头差,对吧?”
馆长嗤笑一声,这一下算是直接破了出身低微的雷德的大防。
不过雷德早就不在乎这种事情,他一摆手:“随便你怎么说……我可不想走上失控的结局。馆长,我想,我得准备第一次重锻,你有什么建议吗?”
“我的建议?不,那是你的选择,重锻的血脉没有固定的选择,不过,教会之类的组织,甚至王室,他们控制着最佳的重锻种族清单,顺便一提,秩序之环这东西,也是教会生产的,就算是我也没有办法复刻这种技术。”
馆长端起茶杯,轻松地说道:
“不过你这么着急,我会先再给你提供两副秩序之环,但如果你需要更多,那就得帮我做点事情。毕竟这东西的价值,嗯,我也很在意它,至少现在是。”
“什么事情?”雷德现实中正需要这东西,便一口答应下来。
“我下个月,我会带你去见一位老朋友,他最近多了个徒弟,你要和他配合一起去进行一次试炼,这也算是我们王都区域内的职业者交流心得的一种方式。你以后要接过我的班,什么事情都得提前让你见识一下。”馆长说的轻描淡写,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事。
“好吧。”雷德点头:“具体内容呢?”
“狩猎两个旧时代的残党,那些始终认为凡人可以驾驭法术,却被法术吞噬了意志的可怜虫。”
馆长调侃道:
“哦,他们自称是术士来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