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魏广德无心之中给自己埋下的一颗炸弹,高拱还是很积极的寻求解决办法,现在魏广德也算是裕王府在朝堂上的一杆旗帜,万万不能出现任何闪失。
当晚,高拱和魏广德密谈后,虽然没有明确接下来该怎么做,但是有了一个大致思路,那就是找机会主动在嘉靖皇帝面前捅破此事,避免被政敌私下禀报给皇帝。
之所以没有当即就定下应对策略,也是因为事发突然,不管是魏广德还是高拱都还是希望能够找到更好的办法,毕竟虽然主动捅破青词一事可以获得一些主动,但是嘉靖皇帝那里会做出什么样的处罚却孰难揣测。
之后几日,魏广德并没有因为有了预备方案就松懈下来,反而是在寻求其他破局之法。
而这段时间里,朝堂上因为没发生什么大事儿,西苑也不再召入大臣,只是每日里内阁的奏疏按部就班送入宫中,第二日再由司礼监批红后返回内阁办理。
也是因此,虽然魏广德知道有些事儿不能因为侥幸心理就可以抛到脑后不管不顾,但是也不那么着急。
这么一拖,十来天的时间就过去了。
在小半个月的时间里,魏广德倒也没有什么都不做,他约了陈矩秘密碰了次头,将青词一事详细告知。
虽然没有最后定下对策,可是魏广德觉得不管主动还是被动,宫里面的人最好都能提前知晓。
宫里有人,不管是策应高拱,还是防备有人单独告黑状,至少宫里面知道是怎么回事,而不会措手不及,不知如何应对。
熟悉嘉靖皇帝的,其实就是他身边的那些人,除了朝中那些重臣外,就是皇帝身边的太监了。
能做到嘉靖朝重臣的位置,除了能力或者操守被皇帝看重,自身也得是个明白人,至少不能惹皇帝讨厌,否则也不可能做到那一个位置。
至于皇帝身边的太监,除了能力和有眼力劲,能明白皇帝的意思,看懂皇帝的喜好,投其所好,把皇帝伺候的舒舒服服,另外就是还得忠心。
魏广德把事交代清楚,也是想看看陈矩和他背后的高忠怎么看待这件事儿,以他们对皇帝的了解,嘉靖皇帝在知道此事后是龙颜大怒还是一笑而过。
只是没两天,魏广德就收到了陈矩差人送来的条子,让他失望的是,条子里没有给出答案。
那青词的事儿,当时可是在无逸殿里发生的,殿外就有小內侍,殿里的对话自然都一字不漏的听了去。
也就是陈矩这样品级不够的太监不知道,当天晚上黄锦和高忠就已经知道了此事。
不过知道归知道,他们也没有义务要帮助魏广德,所以都采取放任的态度,至少在魏广德没有主动找来前,他们不会上杆子凑上去。
如果魏广德更深入了解官场和宫里的情况,或许也能从蛛丝马迹中分析出来。
其实,在黄锦和高忠看来,魏广德那份青词文才差点,至于他们担心的却不是嘉靖皇帝上心的。
也就是说这事儿,其实就算直接捅到嘉靖皇帝面前,正常也就是说几句,略施惩罚而已,当然,前提条件是没有其他事件。
实际上,朝堂争斗,即便真的犯错,可时机也是很重要的。
时机合适,就算犯下大错可能也会大事化小甚至化为无形,而时机不合适,可能小错也会被人抓住无限放大,最终无可挽回。
不过这些,都不是初涉宫禁的高拱和现在的魏广德所能了解的。
这两年高拱虽然风光无限,可别忘了,之前十几年他都只是一个裕王府的属官,并没有太多实权,对于朝堂来说也是陌生的很。
虽然裕王府和景王府一直在明争暗斗,可是那些争斗在严嵩和徐阶这样位高权重的大佬看来,和小孩子过家家没什么区别。
看着二王似乎斗得热火朝天,其实对朝政一点影响也没有。
但是也正如他们所担心的那样,别人犯这个错,或许都没人愿意去提一句,可要是对手的人,幕后操盘的又是严世番的话,那自然另当别论。
至于徐阶,在高拱登门拜访时其实就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些,只是他并没有对高拱如实相告,而是很干脆的应承下来。
在徐阶看来,不过是顺手人情而已,看哪天皇帝召见的时候,找机会顺嘴把这事儿说说就好。
只是,似乎一切都没有按照他们理想的剧情去发展。
这日,徐阶正在内阁处理案牍上的奏疏,外面有书吏急匆匆进门,在徐阶耳边小声嘀咕几句。
“让他进来。”
徐阶随即放下手里的东西,正襟危坐。
不消片刻,一个小內侍就进了屋,向徐阶行礼后大声道:‘阁老,陛下宣你入西苑觐见。’
“我知道了。”
随即,徐阶起身,旁边书吏快速帮他收拾桌上的奏疏,似乎是想把已经批复过的奏疏整理出来一起送进宫里。
“徐阁老,陛下还等着呢。”
那小內侍又说道。
这话的潜台词,自然就是别耽误时间了,这些东西以后再说。
徐阶看了眼小內侍,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什么,徐阶也想不明白西苑又发生了什么事儿,只好点头应下。
随即他迈步,跟在小內侍身后出门,一眼看见钻进轿子里的严嵩的背影。
心里有点小惊心,应该是出了事儿,不然不会是让他和严嵩都去西苑。
一般的小事儿,只会是挑他或者严嵩中的一人过去,只有事儿不小才会把两人都叫去。
不多时,轿子到了西苑大门前,两人下轿,寒暄两句后就一前一后进入西苑。
当二人进入永寿宫时,就感觉气氛不太对劲,四周侍立的大大小小的太监都规规矩矩的,丝毫不敢发出大的动静出来,显然这会儿皇帝心情不大好。
接到传召消息前,身边的书吏只说西苑可能有事儿,有几个小內侍从永寿宫里被派出去,但是具体发生了什么却是不知,现在看情况,发生的事儿似乎不会小。
在殿门前驻足,等待內侍进去通禀的时候,严嵩和徐阶都相互对视了一眼,这里却不是说话的地方。
“二位阁老,皇爷让你们进去。”
那进去通报的小內侍已经快步出来,向他们做出请的手势。
严嵩和徐阶迈步进入大殿,嘉靖皇帝并没有坐在御座上,正殿里并没有看到人,只是很快他们就看到偏殿里坐着的嘉靖皇帝。
此时的嘉靖皇帝一脸严肃就坐在那里,而黄锦也是低眉顺目恭谨站在一边,另一边则是站着身穿国公服的成国公朱希忠,他此时也是头微微下垂,和黄锦一样,都没有看他们一眼。
二人当即走过去行礼,不过躬下身子后却没有得到嘉靖皇帝“平身”的话。
“胡宗宪到底能不能剿灭倭寇?朕还要给他多长时间?”
连续发问,让还弯腰的严嵩和徐阶一时都愣住了。
剿灭倭寇谈何容易,那帮人据点都在海外,形踪飘忽不定,又不是说剿灭就能剿灭的。
“陛下,江南是发生什么事儿了吗?”
严嵩作为首辅,这时候也只能他说话了。
“为了给他军费剿倭,朕答应他加派赋役,为了凑军费,也答应他可以征收厘金,可这都多少年了?”
说到这里,嘉靖皇帝起身,在御座前来回走了两趟,这才又站定说道:“之前,江南各地就有奏疏上来,言加征赋役和厘金,江南百姓已经苦不堪言,若继续加征,怕是不好维持,你们怎么说?”
嘉靖皇帝话说道这里,严嵩和徐阶就知道了,江南那边肯定是出事儿了,只是看出了多大的漏子,还能不能堵住。
不自觉,两人躬着的身子压得更低了。
“年初,魏广德从江南回来,说江南百姓还能维持一年,一年后怕就有不忍之事发生,没想到才大半年时间,江南就不安宁了。”
嘉靖皇帝说完这话,转身回到御座上坐好,对旁边的朱希忠挥挥手,“给他们看看吧。”
“遵旨。”
朱希忠答应一声,随即不知何时手上多了一张文书,几步走到严嵩身前递给他们。
严嵩身后侧的徐阶这时候也站了过来,视线落在严嵩展开的文书上。
锦衣卫报送进宫的文书,这东西他们并不陌生,虽然看到的机会很少,可以前总归是看到过的,何况还有朱希忠在这里。
不过很快,他们就皱起眉来。
福建广东交界处,有盗匪起事,还不是自立为王这么简单,居然是搞了个祭天仪式,要登基做皇帝,还改元“造历”。
这下,严嵩和徐阶知道嘉靖皇帝不满来自何方了。
虽然文书中提到的这个张琏称帝虽然名不正言不顺,可毕竟把旗号打出去了,飞龙国皇帝,还改元造历,这已经不是寻常的盗匪,而是造反,是反贼。
而文书后面对张琏势力的描述,让两人也是心惊不已。
这个张琏当初是投奔大埔郑八的匪盗,郑八死后他被推举为新首领,之后又联合了萧晚一起起事,攻打附近乡县,地方官府对他们的围剿也多次失利,逐渐让张琏这伙人打出名头,成了势。
势力日益壮大后,又与程乡的林朝曦、大埔的罗袍、杨舜,小靖的张公佑、赖赐,白兔李东津等各部联合,现在已经聚众小十万人,不断滋扰福建龙岩、上杭和龙靖等县和广东潮州府。
近十万人?
看到这个数字,严嵩和徐阶就觉得嘴里有点发苦,这已经不是一伙小盗贼了。
可关键还在于,此事福建巡抚居然没有上报,看锦衣卫函还是广州的锦衣卫千户送来的情报。
捂盖子。
这一刻,严嵩和徐阶都想到了福建官府不敢上报的原因。
或许一开始的时候,福建那边出兵镇压过,不过看样子肯定是失败了。
打输了,自然不敢上报此事。
“你们觉得刘焘这会儿在做什么?”
没等两人回答,嘉靖皇帝又冷冷的问道。
刘焘是福建巡抚,看公文上的意思,这股反贼的活动范围大部分在福建南部,也在广东北边有活动,显然应该由福建官府发兵镇压才是。
两人都低头不敢啃声,实在是不好回答这个问题。
其实,这事儿对于严嵩和徐阶来说也是觉得很冤,内阁压根没收到福建、广东方面关于此事的奏报。
江南各府不稳,他们自然有所耳闻,其实不止是江南,北方各地这些年来也是盗贼丛生,只是没想到南边的人更加大胆,形势比北方更加严峻,居然已经出现上万人的大势力。
要是内阁早知道此事,当然不会耽搁时间,立马就会下命令火速镇压。
不过严嵩再次快速浏览手里的公函后,还是马上想到说辞,躬身对嘉靖皇帝说道:“陛下,九、十月份是倭寇袭扰的时期,刘巡抚这个时候,主要的精力应该还是放在剿灭倭寇上,可能对于张琏这伙反贼有些力不从心。”
“陛下,从公函上看,张琏是广东人,最初也是在广东犯事,此事最好是广东、福建联手剿灭,若单是福建发兵围剿,反贼若是窜扰广东甚至江西,怕是也难快速剿灭他们。”
徐阶这时候也开口说道。
“你们的意思是,这刘焘无过,还有剿倭功劳了。”
嘉靖皇帝嘴角挂出一丝冷笑说道。
“不敢,从公文看,反贼以大埔的窖民、南湾的船民、尤溪的山民、龙岩的矿工,南靖、永定等处的流民为主,自是不能等闲视之,应从速剿灭。
现下已是十一月,沿海倭寇已退,正是调集兵马围剿的机会,应火速下旨刘焘调兵剿灭。”
严嵩马上答话道。
对于严嵩提出的应对之法,嘉靖皇帝不置可否,看了眼旁边的成国公朱希忠。
而朱希忠此时只是低着头,也不知是不是在思考此事。
嘉靖皇帝回头再看了看徐阶,做为次辅,这个时候也该有自己的主张才是。
徐阶看到嘉靖皇帝的目光,心里也清楚该自己发表意见了,急忙走出半步躬身答道:“近一年浙江、福建、广东倭患频发,各地官府首要精力都应该是放在剿倭上,可能对治下略有松懈。
福建御倭成绩斐然,不可磨灭刘巡抚功劳,可让其戴罪立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