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支持将是作者写作的最大动力! 加三脑门上贴着一块褐色的树皮,左手握着一块石头, 右手握着一根粗树枝, 蹲坐在自家门口, 一双阴鸷的眼睛盯着村里唯一一条被夯实过的黄泥路。
他家就在黄土路的旁边,黄土路一头通村落, 一头通外面的世界。
低矮土屋里传来生物的原始律动声,随后一声长长的尖叫响起。
加三知道,这是完事了。
果然,没多久一个瘦巴巴的男人提着裤子从土屋里出来,出门差点踩到加三, 吓了一跳,气得往地上吐了口唾沫, 张嘴就骂:“表子养的小杂种,尽他妈碍事!滚一边去!”
加三站起,十五岁的孩子, 身高却只有一米二,还不到瘦巴巴男人的胸口。
可瘦巴巴男人看到加三的眼睛,再看到他握在手中的粗树枝,要甩出去的巴掌硬生生忍住。
“给钱了吗?”加三阴阴地问。
“操!”瘦巴巴男人似乎恼怒自己弱了气势,一掌用力推开少年, 走了。
加三被推得撞到自家土墙上。
他无所谓地活动了下背部,探头进黑漆漆的屋里, 问:“那家伙给钱了吗?”
女人疲累沙哑的声音响起, “给过了。”
“喔。”加三缩回头, “我去转转,马上回来。”
“你别乱跑。”屋里的女人提高声音,“你奶等会就做饭了,你要出去也等吃过再走。别半夜又饿着肚子回来。”
“知道了,我会在吃饭前赶回来。”加三微不耐烦地回答一句,踢了踢地上的泥土。
女人又喊:“别和人打架。”
打个屁架,老子来之前,这小子就是被人打的货色!
呸!加三一抹嘴,嘴里还有血沫子味。
黄土路尽头冒出几个身影,但带头的两人畏畏缩缩,手指着加三,却不敢过来。
加三抬头,对土路尽头的几人龇出带着血丝的牙齿。
那几人彼此说了几句话,没过来。
但其中一人从后面出来,扬声对加三喊:“你有种别进林子,你敢进林子一步,兄弟们一起弄死你!”
加三勾唇一笑,左手石头,右手粗树枝,大步就向土路走。
那几人似乎惊住,迅速鸟雀散。
短短半个月时间,加三的疯狗之名已经传遍村落。
半个月前,加三还只是个任人欺凌不敢还手,连骂回去都不敢的真瘪三,可当他被一帮孩子打破头,在外面躺了大半夜,被他奶奶和他妈出来找到,抬回家后,次日,加三就变了。
那时加三身上、头上都还带着伤,稍微一用力,伤口就会崩裂,可他就拖着那副身体,手持一支被削尖的木棍,找当时打他的人报仇去了。
当时的场景极为惨烈,如果不是大人出来阻止,加三可能真的会打死人,但那样疯狂的加三本身也不好受,很多人都以为他会死在当场。
直到加三奶奶哭喊着找出来,硬拖着他回家,加三才最终放弃继续搏杀。
那天,村里好几户人家都在诅咒加三,希望他赶紧死掉,还有人跑到他家门口骂街。
加三明明都躺在床上了,竟然还能挣扎着起来,抓起石头就朝骂街人冲。
后来还是村长出面,这事才暂时了结。
踏着这条黄土路,走到尽头就是村落。
这个村并不算贫穷,只看它村落里面是用碎石子铺路就知道。
加三的家正确说来并不包含在村子范围内,而是位于村子外沿,属于外来户。
村口有守卫,看到加三过来,虽然没有阻止,但都皱了皱眉头。
其中一名壮年守卫警告他道:“别惹事!”
加三理都不理他,直接穿过垭口。
“这小子真他妈变性子了?以前多老实一孩子。”另一名守卫感叹,摇头。
壮年守卫叹息,“村里有些人确实过了……算了,不说这些,我听说今年村里会宣布一件大事,据说是大好事,你知道是什么事吗?”
“不知道。村长和长老们的嘴都很严,想提前从他们嘴里挖出事情来,难!”
在两名守卫低声说话的时候,加三目标明确地走向村落最西头。
路上,几个干活回来的女人正聚在一起说话。
看到加三过来,几个人脸上不约而同出现厌恶的神色。
“这小子怎么又来村子里了?”其中一名姿色还不错、挎着篮子的女人说道。
“肯定是给他那个瘫子爹拿药。这一家子都活得跟什么似的,要是我,早就一家全跳河了,活着简直丢人现眼!”
“就是!那个表子来了以后,村里的空气都脏了,我跟村长说过多少次,让他把那家人赶走,他总是含糊。”
“嘁!你找村长没用,有人说看到村长在晚上偷偷去找过那个表子,而且如果不是村长同意,那小杂种怎么可能进村找那位大人拿药?”
几个女人说话很大声,除了提到村长时声音小了一点。
加三长了一对招风耳,似乎对听力有加成,女人们的说话声他听得一字不漏。
在经过女人们身边时,加三忽然站住脚步,一把扯开腰带,一道黄色水线高高扬起,冲向那几个说闲话的女人。
“哎呀!要死了!你这个烂货生的小杂种!看我不打死你!”
女人们尖叫起来。
“看我大便攻击!”加三扬手就要抛出手中石头。
那些女人不知他左手里握着什么,还以为他真的要扔大便,原本被尿液溅到身上,要冲过来打人的女人也慌忙避开。
尖叫四起,女人们远远逃开。
加三提起裤子,系好腰带,拿粗树枝往地上的尿液沾了沾,举起,指了指远远大骂着他的女人们。
女人们骂声一顿。
加三这才扛着粗树枝继续前行。
加三走远了后,女人们从大骂变成诅咒,但这时加三已经听不到了。
路上遇到不少人,没人对加三表示欢迎,皱眉已经是最友好的表示,还有人直接对加三走过的道路泼水。
几个孩子跟在加三身后,悉悉索索地说些什么,等加三回头,就尖叫着一哄而散。
加三无视所有,穿过村中心,踩着石子路,来到了村落最西头。
越向西边走,人家越少,也许因为这边已经靠近山林,也许因为尽头处有一个村里谁也得罪不起的大人物住在这里。
猎人村像是一个倒三角形,最宽的一面朝着东面,也是黄土路延伸出去的那一面。而尖角所对则是一个山坳。
尖角处只有一户人家,还和其他人家远远隔开。
这户人家房子坐落在花园当中,花园大的像田地,四周都有栅栏围起。
加三熟门熟路地推开栅栏门,顺着快要被野草淹没的小径走向位于正中的那栋二层小楼。
“吱呀。”大门没有锁,也没有从内部闩上,一推就开。
比起外面花园的半荒废,屋子里倒是很干净,而且很明亮。
“我来了,过来拿药。”加三用石头敲了敲木门,提高声音。
不一会儿。
“嘎吱。”位于楼梯下方的粗重门扉被推开,一袭削瘦的人影从地下室上来。
“你想好了?”人影似乎上来前就知道来的人是谁。
加三一直怀疑对方有监测手段,虽然他一直没有找到类似探头的东西。
人影上来,露出全貌。是个看起来有六十多岁的瘦老头,暗赤色的头,鼻梁隆起,惨白的肌肤,戴着一个古怪的单边镜片。
“嗯。”加三只回答了一个字。
老头上来似乎拿什么东西,进入一个房间没多久又重新出来,后面拖着一个小拖车。
“帮我把这些东西搬下来。”
加三默默上前,接过小拖车。
小拖车上有滑轮装置,下去时只要放在楼梯边的轨道上就可以,并不怎么费力。
地下室很阴暗,只有一角被不知名光体照亮。
借着这点光,加三把整个地下室又环视了一遍。
他不是第一次来这个地下室,但每次看到这里摆放的东西都觉得像是穿越了新世界。
好吧,他是……穿了。
“别傻站着,我时间不多,躺到上面去。”老头从他身边擦过。
地下室中央突然亮起光芒,照亮了下方一张石台。
老头闭紧嘴巴,示意他注意观察加双。
加三一只眼睛看向加双,见他痛苦归痛苦,但身体眼见着就在转好,就把大半心力放到对老头的实验内容猜测上。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你直接取用我的鲜血做融合剂?不会是你想自己变异吧?啊!想起来了,你说我的内脏都损坏了,而你的试验材料可以让我恢复是吧?老头你是不是打算把某个异种的内脏移植到我身体里面来?”
老头转过身,假装什么都没听见。
加三做了许多猜测,老头都没有给予回应。
老头心里正想着要不要强行让这个难搞的小混蛋履行契约,就听到那小子忽然又冒出一个他听不懂的词汇。
“酷!”加三眼睛亮亮的,“老头,能给我移植龙的心脏、人鱼的肺、精灵的眼睛、鸟人的翅膀、人马族的那啥吗?再给我一个混沌兽的胃!皮肤也换成龙皮算了,骨头是不是也要换掉?你有什么推荐的好货吗?”
老头终于开口了,“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加三冷笑,“我刚才说的都是通用语,你怎么可能听不懂。”
“混沌兽是什么?你们夏国的特种魔兽?”
“……对。”
“夏国血脉的融合能力也不是万能。不过你说的方向很有意思,等单一种融合成功,我会试试多种融合。感谢提议,如果成功,我在著书时会注明你的贡献。好了,你父亲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你可以唤醒他了。”老头真的用纸笔记录下这一灵感。
而随着他的话音刚落,加双就睁开了眼睛。
“小三?”加双疑惑地叫出声。
加三:“……”
他痛恨这个小名。前面半个月已经好不容易让家人改过来,可加双刚清醒,脑子一迷糊又把这个爱称给叫了出来。
“请叫我加三,父亲。”
加双笑起来,“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突然变得这么多,如果不是你还记得过去的事情,包括一些小动作和爱吃的食物都没变……”
那是我刻意模仿的结果,加三面无表情地道:“再说一遍,我没有被恶魔附体,也没有被恶魔诱惑。只是原来的加三太胆小、对这个世界太失望,他把自己藏起来了,而我就是新的他。”
也许是加三太坦然,加家三位长辈反而打消了疑惑,他们也不是完全不知道加三被人欺负,加妈妈也教育儿子被欺负了就打回去,不用顾忌太多。看加三现在的变化,只以为他是被欺负狠了才会下定决心改换性子,只不过换得太彻底,让一家人都感到陌生。
但冥冥中他们又感到加三的气息仍旧存在,当加三站在他们面前时,他们仍旧能感觉到那份浓浓的依恋和信赖,这也是他们没有怀疑现在加三的最大原因。
“是,是,我明白。你现在这样很好,哪怕只是给自己加个面具,至少这样能保护你,但真的不要再豁出去跟别人打架了,你妈妈和奶奶都非常担心你。这个村庄不欢迎我们,我们可以随时离开,你不用想太多。”加双叹息,转头,声调陡然改变:“这里是哪里?那人是……”
加双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嘘,别怕,别激动,来,先跟我一起深呼吸。”加三对这个便宜父亲的印象还行。
这个男人在经历过妻子出卖身体来换取一家活命的痛苦后,很快就振作起来,并没有怨天尤人恨天骂地,更没有把负面情绪倾泻到妻子身上,而是很积极地说:也许有男人或者女人就喜欢我这样躺着不动的呢,让我也为这个家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吧。
加三母亲当然不可能让丈夫也遭受这种屈辱和痛苦,可有了丈夫这句话,她至少感觉自己不是那么低贱和肮脏。
但这并不表示男人就不痛苦、不悲伤、不愤恨。加三看到过这男人偷偷流眼泪,看到这男人背着人努力想要让自己的四肢能动弹,看到他忍着不喝水、不吃太多食物,就是怕给家人添更多麻烦,看到他为了抚慰妻子而低声唱歌给她听,虽然那歌声很难听。
男人故作轻松,反过来努力开导家人,经常给家人说很夸张的笑话,努力不让自己成为家里的阴云,也许就因为男人这份努力,加三的祖母和母亲好得跟亲母女一样,两个女人互相扶持、互相开解,用所有她们能弄到的一切东西,好让这个家变得更温馨美好。
原加三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中成长,也许受父母影响过多,哪怕经历了很多磨难,心地仍旧善良得不可思议。
这个小家伙在来到这个村子前,原本也对生活充满了美好期盼,也有一颗愿意和周围融合的柔软的心。
但有时并不是你善良就能换来他人的喜欢和尊重,相反有时善良和好说话在某些人眼里等同于好欺负。
这也是加三在接受原加三的条件,接受了他的全部记忆后,会那么愤怒,会不顾身体伤势就跑去为其报仇的原因。
那么好的一个孩子,就因为长得稍微和村里孩子不一样,就因为看起来比较瘦小,就因为是外来户,就因为母亲操持贱业,就因为没有一个能为他挡风遮雨的父亲……
就被村里那些同样年龄不大的孩子们给欺负得连狗都不如!
想要摧毁一个人很容易,尤其是一个还在成长中的孩子。
孩童的恶意,本就是这个世间最可怕的恶意之一,尤其他们的恶意还被大人故意纵容和包庇时。
这也是加三像个恶棍流氓一样对待这个村庄村民的主因。
村民讨厌他,他更厌恶这些村民。厌恶到恨不得杀了他们!
如果不是加双的病情让他们暂时无法移动,加三早就催促一家离开。
同样也是这个原因,原加三哪怕受尽欺负,也极少和家人提及,受伤了也说是玩闹中弄的。因为原加三知道,他的父亲不能再受颠簸之苦,而能接受没有身份证明的他们的地方也极少。
像猎人村这样能让他们在村外建房,村里还有一个药剂师,周边环境又不太危险,地点隐秘,还能“做生意”的地方,简直再合适他们不过。
所以原加三忍了,为了家人,为了片刻安宁,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而在这之前,他已经被整整虐待了一年时间。
加三会来找这老头,治好自己的内脏伤势是一方面,想要快点治好加双也是一方面。哪怕只是让加双的病情能好到可以经得起长途颠簸,他实在太想离开这座村庄了。
不过他也不会就那么简单地走掉,那未免也太便宜这个村子里的人。
他就算要走,也要给这个村子留下一个深刻纪念,让他们到死都无法忘记一个叫加三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