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首页

重返1977

关灯
护眼

第949章 清醒

加书签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进书架
吾看书 www.wukanshu.com,最快更新重返1977!

必须承认,兆庆也是典型。

虽然他这个典型的成色比步鑫生要差远了,影响仅限于京郊的一县之地。

他的一举一动,能牵扯到的范围更少,只有一个乡和附近的几个村子。

但是,这样的典型也是典型。

说到底,只要人出了名,有了荣誉,所需要面对的问题就相差无几。

这不,随着村子和厂子越办越好,兆庆的应酬也越来越多。

先,他要帮着林书记撑体面,时不时就得接受县报采访,或是去县里参加会议、作报告。

其次,乡里的领导们也要来参观,时常要下基层来进行工作指导。

此外,还有不少村子要来学习,或是邀请兆庆去传授管理经验、致富心得的。

而这样的声望,这样的热闹,这样的宾客纷至,是龙口村从未有过的。

自然从上到下,人人振奋,与有荣焉。

就像海盐衬衫厂的全体职工曾以步鑫生为荣一样,他们也把兆庆当成了龙口村的脸面。

尤其是安书记,那叫一个高兴,真比他自己露脸都美。

为什么?因为他这把子岁数,还能干几年啊?

没什么比看见小辈儿有出息,让他更欣慰的事儿了。

真要是兆庆能获准入了党,他不就后继有人了吗?

村书记的宝座也就能名正言顺传给女婿了。

就这样,龙口村的全村人都陷入一种为名所惑、心绪混乱的境地里。

连工厂的人都有点飘忽,导致工作状态不那么踏实了。

不过幸好和步鑫生不一样。

面对这样的烈火烹油和花团锦簇,兆庆本人却有着极为清醒的认识。

他不但按照父亲的话,真的做到了荣辱不惊。

反倒还找了个时间,好好规劝上了自己的老丈杆子。

“爸,别人不清楚,您还不清楚啊?咱们的“典型”,那就跟走马灯似的。往往兴也一时,败也一时,说过气儿就过气儿了。”

“何况上面为什么给我这个荣誉啊,还不因为咱们厂子的利润在托着吗?我要天天都去忙和这些虚头巴脑的事,正事全耽搁了,那厂子还能好啊?”

“厂子要办不好,那可就麻烦大了。您看到时候还有谁搭理咱们?就连咱们村自己的人,一到年底现没钱分了,也得骂娘。”

“所以啊,说一千道一万,什么典型都是虚的。最重要的还是把咱厂办好啊。这才是咱们整个村子的根基,咱们所有人过好日子的基础,甚至事关咱们村的未来展。您得帮我啊,不能让这种情况再恶性展下去了……”

得,这一番话,总算把安书记给说明白了,他也赞成。

“对对对,再这样下去,可能企业你就没办法管了。其他的人哪行啊?那早晚出问题。”

只是安书记虽然琢磨过味儿来了,可到底该怎么办,他可没招儿。

人际关系上的事儿最麻烦,他脑子里完全是一团浆糊。

好在兆庆已经想好了应对办法。

他的意见就是订出一个接待的规格标准来,好让村干部门一起帮忙分担接待任务。

如果是县里的林书记有事,兆庆一定得亲自出面应酬。

这个没办法,因为他和洪衍武不一样,没法做到闷头大财。

去年厂子面临政策管控,还是靠林书记保驾护航才有了优惠的税率,而且白得了一笔无抵押贷款。

所以无论是为了这份人情,还是为了今后的展,他都得不打折扣的让林书记满意。

可乡镇级别的领导就不一定了,兆庆觉得自己只需要露个面就行了。

具体的接待任务和工作,安书记完全可以代劳。

毕竟名义上他才是一村之主,也不算怠慢。

而且其实说破了,中午那顿饭才是关键。

乡里领导下基层说是为公事,其实还不是吃大户、打秋风来了?

只要不怕花钱,把这顿酒陪好了,再带点东西回去,应该就能让他们满意了。

最后对于其他村子来的人,最简单。

兆庆会抽空录一盘讲话的磁带,刊印一些资料,然后就交给其他干部去应付了。

来学习的可以安排他们参观工厂,奉送一本资料。

至于去传授管理经验、致富心得的要求一律拒绝。

真遇着不依不饶的,干脆就把磁带给他,让他们带回去自己放录音。

还甭说,有了这“上中下”分三档的对策之后,情况确实大大好转。

兆庆的压力是大大减轻啊,他又能把全部精力放在实际的工作上了。

工厂的生产和人心也随之逐渐稳定。

只不过这事儿到这儿还不会就这么轻易的完美解决。

因为人身上存在着两个劣根,一个是“不患寡而患不均”,另一个就是仇富情结。

像兆庆这么区别对待,有的心胸狭窄的人,心里可就不是味儿了。

村里的比乡里,乡里的比县里。怎么都有不满意的地方。

于是慢慢的,兆庆这个典型还有龙口村,都开始被人诟病。

有人说他们的成绩是假的,所以不愿意接待外客。

有人说他们太势利眼,净看人下菜碟。

还有人说他们自高自大,牛气冲天。

稍有点成绩,巴结上了县领导,就不把乡里的、村里的干部放在眼里了。

总之,酸话四起啊,十里八乡议论纷纷。

但这还算好的,除此之外,还有个副作用是让兆庆绝对接受不了的。

那就是接待酒宴太勤了。

他倒是不怕乡里的干部吃,关键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负责接待的人受不了啊。

就为了陪乡里的干部,安书记有一回连着喝了三天,人都喝到医院去了。

要不是村里已经买了汽车,送医院洗胃及时,弄不好就出大事儿了。

为这事,兆庆都挨他爹大耳刮子了。

允泰骂他混蛋,居然拿老丈人当挡箭牌。

说安书记也是五十岁的人了,能受得了天天这么喝吗?

那兆庆一下就急眼了。

所以接待对策,他再次做了调整。

他跟村里说好了,除了乡里干部,其他访客一律不再管饭,资料和磁带也要收钱。

至于陪酒呢,他也想了辙。

既然安书记喝酒喝进医院的事已经宣扬出去了,那再接待乡里干部,索性让安书记就以喝出了毛病当借口,请别人代陪。

如果碰上缠人的,真推不开。

等到喝过几杯,便说身体不舒服,然后就在席间当着乡干部的面儿掏出药瓶吃点药,想来也就过关了。

当然,药瓶是真的,那药却不会是真的,故作姿态的障眼法而已。

可要是这样还不行哪,兆庆还有个最终方案,那就是让人赶紧借口上厕所打电话通知他。

他会安排个村里人跑到酒席宴间,向安书记“急报”,说村里有重大突情况。

比如谁家死了人,谁干活摔断了腿。

这样,安书记也就借机脱身了。

不过对兆庆这两个办法啊,一开始安书记还真有点想不明白,也有点不安心。

当时他就问了,“人家已经说咱们坏话了,你这连饭都不管了,还要钱,他们不更得嚼舌头了吗?还有乡里干部,能上去的有谁不精明?你变这些戏法万一露馅,那可就更得罪人喽。”

可兆庆却已经把这两点都考虑到了,照样坚持。

“爸啊,您就别劝我了。这不是咱们实实在在做好人就能解决的问题。当财富滚滚而来时,争议日渐喧嚣是难以避免的。咱们没办法让人人都满意,也没办法让别人不眼红。”

“对有的人,越给他们好处他们越不满足。反而贪得无厌,觉得咱们软弱好欺。那好,既然如此,咱们索性还不伺候了。就得让那些占着便宜说闲话的人明白明白,到底是谁求着谁。周围那几个村的,谁再敢乱叫唤,我还得辞他们的人呢。总不能把肉骨头都喂了不摇尾巴的狗。”

“当然,乡里的干部我惹不起,土地爷嘛,再怎么说也是正管领导。那就得哄着他们。不能让他们挑咱们的毛病,卡咱们的脖子。为难的是,好些人是两面三刀的笑面虎,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咱也不知道真的得罪了谁。”

“所以我都想好了,有个通杀的办法。过几天就去乡里,我要去送礼,送份儿让他们难以拒绝的大礼。我要给乡政府捐盖一栋新的办公楼。”

安书记立刻震惊了。

“办……办公楼?那……那得多少钱?恐怕要几十万吧?厂子即使掏得起,可……可这值当吗?”

兆庆却笃定的说,“值啊。肯定值。搞商业不但要会挣钱,也得会花钱才是。其实您不明白,这里面好处多了。”

“一是我送这个礼是公对公的,乡长和书记绝对欣喜若狂,也敢接受。否则碰上个不收礼的清官大老爷怎么办?真要是公事公办,咱老百姓不得急死?而且对所有人都有好处,大家都说咱们好,个别声音也就不好冒头了。”

“二是盖楼实际花多少是一回事,上报的预算又是另一回事。实际需要四十万,我可以报六十万。还得做出强努的劲头来,这样人情显得可就大了。”

“三是这栋一旦开始筹划,至少到落成使用为止。乡里绝对把咱们当至亲了,别说您躲酒的事儿漏了,他们不能生气。就连其他的村要给咱们上眼药,他们也得帮咱们拦着。今后他们再有什么好事,也得想着点咱们。这既是花钱买不管,图个省心。也是咱们花钱投资了未来。”

“最后还有一桩,我要借着给乡里修楼搞点建筑材料,弄回来好给村里盖一所学校。从此,我们村里的孩子小学到高中学费由村里承担,成绩优秀的,年终也和成人一样有分红。您要明白,不管挣多少钱,没有学校那就等于一无所有。”

“而有了学校就不一样了。我们的后代会变得有文化,有知识,也有可能有人考上大学出去当干部。只要咱们村真能培养一个县团级干部,那比林书记管用。林书记毕竟会调走,会退休。可咱们村的人,无论在哪里的岗位上,永远都是咱们村的人,他就会为咱们说话。乡里的干部就有了忌惮,永远也不敢过分为难我们。您说对不对?”

兆庆描述的美好远景,深深把安书记打动了。

没文化的人对知识尤为尊敬,他再无犹豫的拍板。

“干吧,就照你想的干。还是你想的长远,咱们不怕花钱,大不了再去贷款,只要咱们的孩子能有文化。就花吧。”

就这样,兆庆顺利甩开了把步鑫生拖下泥潭的这些问题。

之后,他还把这件事照例跟洪衍武在电话里讨论了一番。

和他料想的一样,对他送给乡政府大楼之举,洪衍武不仅大加赞赏,而且还进一步把这个问题给说得更透彻了。

“高啊,表哥,这事有眼光,干得漂亮,我真没想到你有这么大的魄力。虽然成本高,但划算。因为这不是行贿个人,而是赎买整体,最是万无一失的权利投资。”

“行贿个人,虽然成本低,但是回报率也低,因为任何一个权力个人,都要受到各种因素的制约,能量是有限的。而且稳定性差,今天有权,明天或许就会失去权力。因此向个人行贿,属于权力投资的短期行为,只能办小事,获小利。”

“赎买整体,虽然成本高一些,但回报率也高,而且是一次性投资长期受益,办大事,获大利。一个掌权人是经常变动的,一个机构却能为你制定政策。”

“行贿确实有风险,你所请托的事越重要,行贿投资就越大,风险系数也随之增高。赎买,因为有个公家的招牌,风险系数等于零。而且还能受表扬,收获荣誉,名利双收。”

“行了,我也不夸你了。我就问你一句,你到底看上什么了?这么下本儿?”

就这样,受洪衍武的启,兆庆心里一动,还真有了点想法,他就很实在的跟洪衍武说。

“我原本还真没啥想法,不过你这么一提醒,我倒有了个念想。”

“你知不知道最近海淀区苏家坨有一个农民筹资的田野公园‘稻香湖’对外开放了?报纸上刚登出的……”

“是这样,我们村不远,有个前些年现的一个银狐洞和石花洞,据说里面全是钟乳石,专家还建议县里搞旅游开。你觉得我能不能掺和一下这件事?”

“哪怕我们资本不够,不能独立开。可我们玩石头的水平不低啊。我觉得跟县里、乡里说一下,把旅游商品开这一块接过来,应该不成问题。还有饮食服务……”

话说到这里,就听到了电话里洪衍武的附和。

“哎哟,石花洞啊!那太行了!我真是羡慕你们村的好风水。你想的绝对对路。我这么跟你说吧,这事要能办成,别说乡里那栋楼了,你就是再捐给县里一栋价值百万的楼。你和安书记也赚大了……”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