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热好,两人端回去吃,桌上只有轻轻的碗筷声,一时无言,各怀心思,可能都在斟酌用词,所以气氛反倒有些尴尬。
叶晚意想了想,拿出领带,先打破了沉默:“生日快乐……这是礼物,质感和颜色我看都很衬你,就买下了。”
“谢谢。”沈星河欣然接受。
“徐龙的事情对不起,我跟你保证,以后这样的事情绝对不会生。”
沈星河听这话音不对,皱了皱眉,抬眼问她:“你怎么保证?准备做什么?”
“断绝来往,他跟我的通话记录我录音了,我会当面去警告他,如果他再不听,那我就报警说他敲诈勒索、威胁恐吓,再说了,不是很会举报别人么,他以为,他的公司就没有问题?”叶晚意语气严肃,大有鱼死网破的气势。
“然后呢,狗急了还跳墙呢。斗个你死我活,不死不休?”沈星河放下筷子,继续问道,“今天你面对的是徐龙,明天还有李龙、张龙怎么办?一个无关痛痒的举报而已,你的反应太应激了,纠缠得太深太过,最后反而容易陷入泥潭,做好自己,比什么都强。”
“我不想拖累你,难道就这么看着不管?”叶晚意不解。
“他如果再找你,你把我的电话给他就好了,让他来找我。”
“……”
“遇到事儿,自己情绪这关过不了,决策多半也是容易出问题的。”
叶晚意哑然失笑,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需要沈星河来教自己怎么为人处世,可能他是在给自己做心理铺垫吧,以他现在的职位和家庭背景,今后怕是遇到的外部诱惑、干扰会更多,而作为妻子的她,恰恰是最容易被突破的口。
“你妈晚上来过了。”叶晚意淡淡说道。
沈星河微怔:“提前回来了?”
“嗯。”
“她跟你说什么了?”沈星河猜到,估计是没什么好话,接着说道,“说什么你别放在心上,她那个人就那样。”
“没事的。”叶晚意扯出一个微笑,“打不还口,骂不还手嘛,我做得到的,把她当比上帝还尊贵的客户就完事了。”
玩笑并不好笑,沈星河闻言眸中的神色黯淡了几分。
“明天我爸回来,周末估计要一起去天津看下爷爷。”他问,“你还去吗?”
他用了还这个字。
“当然去,不去太不礼貌了,而且你不是也去了Y市看我妈了么。”叶晚意没有过分解读,只是认真道,“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你提前教教我,能不踩雷就不踩嘛。”
“看来你从前对客户的态度还挺上心的。”沈星河挑眉,脸上的表情叫人看不出情绪,“不过这客户是不是得分级别,核心客户的需求怎么说也该放在第一位吧。”
“什么意思?”
“我今天这个生日,体验感极差。”沈星河摇摇头,叹气,“还不如不过。”
“……”叶晚意也不知道该怎么帮他弥补,这生日确实过得不怎么样。
洗完澡,沈星河穿着睡衣,一个人在书房看书。叶晚意收拾完卫生,现领带还原封不动地放在桌子上,她不禁犯起了嘀咕,难道不喜欢?还是忘记拿走了?
或者说他在脾气?
有情绪其实也正常,毕竟今天生了太多糟心的事情。
从前上学的时候,沈星河经常会因为别人不经意间说的某句话、某个字眼,甚至是一个语气,一个表情动作,就生闷气,这一点上,叶晚意承认,和自己简直可以说是一模一样,可能是自己刚才表现得太过不在意了,所以他不高兴了?
从小都是小孩子,不高兴自然想要别人来哄,不如意便开启冷战,想要靠这种方式试探自己在对方心目中的位置和份量。
不过现在都是大人了,正如沈星河之前所说,夫妻之间,要学会沟通。
对,沟通。叶晚意思来想去,决定拿着领带去书房找他,生闷气什么的,怕是对身体不好。
“你还不睡吗?在看什么呀……”她倚在门边,开始找话题。
沈星河头都没抬:“《毛选》,你有空也可以看看,常看常新。”
“领带,给你放哪?”叶晚意伸手把东西拿到他眼前,用动作提醒他刚才忘在餐桌上了。
男人放下手中的书,沉声问:“你会系吗?”
“不会……”叶晚意长这么大,几乎接触不到这东西,何谈会系,不过她问,“和系红领巾一样吗?如果一样,大概是会的。”“那你来试试。”
试试就试试。叶晚意先在网上搜索了下教程,然后便现学现卖,拿沈星河当起了模特。
起先,沈星河坐在椅子上,叶晚意站在他身前,微微弯着腰,竖起他的衬衫领,顺着步骤一点一点把领带绕来绕去。一开始还算顺利,但是最后领结打出来,接口处皱皱巴巴,一点也不平滑。
她拧着眉,凝神研究着里面的奥妙,却没注意到,自己的额头几乎快贴到了沈星河的嘴唇。
他能清楚地看见她黑羽般根根分明的眼睫和一双温柔带水的眼眸。
“可能是反手、镜像的问题,我拆了重新系。”叶晚意又来到沈星河背后,一双纤细的手从后面将领带放平整,她弯着腰,长落在沈星河的肩膀,还时不时蹭到他的耳朵,弄得他心痒难耐。
拆了系,系了拆,领带始终打得不好看,别别扭扭的样子。
“叶晚意。一条领带就想打我?你还不会系。”沈星河挑眉揶揄她,语气戏谑,“比起来,我可是花了一套房的钱,这投资回报率,啧啧,血亏。”
被他这么一说,叶晚意更急了,脸上涨得通红不说,弄了半天最后一次系得还没第一次好看。
“那……这好歹还是拿我新的奖金买的,虽然不算贵……你要是说房子那样的,我可真送不起。”
“跟礼物的价钱没关系。明显是送礼物的人诚意不足。”
“诚意不足?”叶晚意气结,她精心挑选了那么久不说,还早下班做了一桌子菜等他,“你还要怎么样?”
沈星河一把扯开这条快把他脖子勒断气的红色领带,他起身把叶晚意抵在门板上。
“你……”
叶晚意话音未落,眼睛便被红色的领带蒙上,眼前漆黑一片,只能感受到他的手轻轻滑过耳侧,在自己后脑打了个结。
失去了视觉,其他感官被无限放大。
从在书房厮摩,到被打横抱进卧室。
所有复杂的情感和不明的情绪堆砌着,在黑夜中,缱绻汹涌,溃不成军。
“王司今天还找我谈了去多尼亚的事,问我的意愿。”沈星河低头,越吻越深,看着蒙着眼动情到抱自己如同抱着根救命浮木的叶晚意,他轻轻覆在她耳边,还是将这个消息第一时间告诉了她。
明知一定会到来的期限,被突然宣布,即使做了再多的心里预设,也无法消除那一瞬间的失落,就好像花开的时候,那场景再美,也终会花落。
叶晚意没有问沈星河的意愿是什么,因为这是没有任何悬念的答案。
“什么时候去?”她抱紧他,平复微微的喘息。
黑如瀑,肤白似雪,还有那系在双眸上艳丽的正红色领带,视觉的冲击空前,感官的震撼无敌。
“半个月后。”他答。
……
无眠的黑夜,无尽的索求。叶晚意明明是来沟通的,却被无声地反沟通了一把。
他说:死物只有被赋予鲜活的共同记忆,才称得上一件值得纪念的礼物。
他还说:红色系的领带,怎么都不会出错,他可以常常佩带。
她不知道说什么,只是一遍遍无声地匍匐,想要多留下一些印记和痕迹,在他身上,在这领带上,也想在他心里。
甚至,她扯下蒙在眼睛上的它,反过来绑在了他的手腕上。
果然,只有床上最快乐,最无虑。
……
其实沈星河也没想到,王司会找他谈去多尼亚的事情,按道理,二级秘书升一级秘书的任命很快下来,但是却拖了许久,多尼亚地处北非,局势敏感,论资排辈,也轮不上他这样年轻一辈的上,但是王司却私下找他,先探了点消息,也算了解他的思想状况。
“多尼亚两任大使,都是任期没满就回了国,你是知道的。吕大使身体状况急剧下降,难堪重负,不能维持工作,还有乔子山,因工作不力,被组织问责。这次考虑你,是经过多方研究,慎重决定的。你身体素质过硬,大学还去部队当过一年兵,算是历练过,加上出身外交世家,根正苗红,有着坚定的理想信念,不会像某些人,轻易就被外部一些因素诱惑迷惑……虽然年龄小了些,但是在之前的工作中都展现了十分良好的素养和才能。”王司语重心长地问他,“所以这次如果你有意愿去,是按临时参赞的级别,并且代理行使公使职权。”
“我愿意服从一切安排。”沈星河回答道。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