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使馆接到援非医疗队的两个队员,马不停蹄赶往医院。
他们全队本来在几百公里外的村落执行任务,在得到沈星河这边的需求后,立刻派了副队长和一名队员前来支援。
副队长白晶,脑科专家,队员李池,感染科专家。
“辛苦你们了,赶了这么远的路,也没能多休息一会。”沈星河说。
“份内的事儿,习惯了。”白晶留着一头利落飒爽的短,看起来英气十足。
“手术室对接得怎么样?”李池问。
沈星河点头:“按照你们说的,怕公立医院的手术室没有相应设备,达不到手术条件,我们另外联系了一所法资私立医院,可以根据你们的要求随时进行转院。”
“好的。”聊完正事儿,白晶注意到和沈星河站在一起的叶晚意,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转而问沈星河,语气熟稔,“结婚了?”
“嗯。”沈星河回答。
“恭喜恭喜。”
“什么时候轮到我恭喜你?”沈星河反问。
白晶轻轻一笑,似是无奈,又有些落寞,没回答。
“许淮远微信问我好几次你在哪,你说我怎么回答?”沈星河把难题抛给白晶,“估计人快要杀到使馆来堵我了。”
“……”白晶无语,“做完手术再说。”
叶晚意、唐礼、李池都从这俩人的对话中,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八卦讯号,但是也没人敢问,全部都默契地保持了沉默。
到了病房,老板娘看到两个中国面孔的医生,就跟见到了救星一样。
白晶细细查看了病历,又让李池看了病人的基本指标,慎重起见,还和国内开了一个视频会诊。
最后一致决定:立刻进行微创手术。
“他有没有什么疾病史?”李池例行问了下家属,想起前两天的事儿,又问了句,“是否是HIV病毒携带者?”
老板娘摇摇头:“没有没有,没有艾滋病的,你们可以查。”
白晶看了李池一眼,和老板娘说道:“就是正常询问,你不用紧张。手术有风险,很有可能下不来手术台,你做好心理准备,但是我们会尽力。”
老板娘签了相应风险告知书和同意书,白晶和李池才进了手术室,与此同时,医院来了不少当地医生观摩学习,因为对他们来说,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医院这边让唐礼留守,沈星河和叶晚意先回了使馆。
路上。
“原来那个就是许淮远的未婚妻啊。”叶晚意八卦了起来,“你和她很熟吗?他们之间是什么情况?”
“看不出来,你还挺八卦。”
“这叫职业敏感度。”
“你可以当面问许淮远。”沈星河缓缓开口,“我之前外派的时候,他就经常跟我打听白晶的情况,熟悉谈不上,她是援非医疗队的,基本情况我很容易问到,但是私人感情的事儿,谁知道呢。”
“能问你,我干嘛问他……”叶晚意撇了撇嘴,“人家毕竟是我前领导,有时候还是挺怵他的。”
“他可能已经到使馆的办事大厅等着我们了。”沈星河看了看自己没点开的对话框,有那么多未读消息,基本已经猜到大概。
“……”
果不其然,回了使馆,就有安保组的同事过来通报,说有人等着沈星河。
“带他去我办公室。”沈星河摇下车窗,嘱咐了一句。
黑色轿车驶入,停在了办公楼门口。
“许老师……”叶晚意看到许淮远风尘仆仆的样子,拎着箱子,像是刚从机场过来,主动打了招呼。
“晚意你好。”他点了点头,随即看向她身后的沈星河,一脸焦急,哪里还有半点平时在国内一脸傲气的风采,“她现在在哪个医疗队啊?电话不接,微信不回,是要急死我吗?还有你,那么多条信息好歹回一个啊。”
“我刚见完她,她正在给一个受伤的病人做手术,就在多尼亚都医院。”沈星河缓缓开口。
一听这话,许淮远立马拎着箱子往外走。
“等等。”沈星河叫住他。
“怎么?”
“前几天和他们医疗队队长联系的时候,队长说白晶在一次给当地艾滋病患者做手术的时候,2层手套被手术刀割破,破了皮留了血。”沈星河把知道的情况告诉许淮远,“然后立马吃了阻断药,好在比较幸运,复检结果显示没有感染。情绪上应该是有较大波动的。”
许淮远脸上表情不明:“谢了,我知道了。”
“不用谢,到时候把欠的喜酒补上就行。”沈星河笑道,“另外,使馆也是可以帮忙举办婚礼,颁结婚证的。”
许淮远没说话,拎着箱子立马出去了医院。
等他走了,叶晚意和沈星河闲聊,这才知道非洲的HIV携带数据多恐怖,百分之三十多是公布出来的统计数据,还有很多人,根本不会去检测,得了也不知道,在一些人均寿命35-50岁的地区,饥饿和战乱致死率更高,所以他们不把这个当一回事。加上当地认为HIV感染属于个人隐私,经常有人在就诊时不告诉医生,所以间接给医疗队增加了许多压力。
“我们的援非医疗队防护一直做得很好,这次应该是疏忽大意导致的意外事件。”沈星河看叶晚意一脸忧愁和担心,宽慰她道,“不过,不管是谁,帮助他人的前提都是先学会保护好自己。”
“嗯,希望他们都能平平安安的。”
沈星河继续忙他的工作,叶晚意得空,则参观起了大使办公室。这也是她第一次进他的办公室。
宽大的办公桌背后,悬挂着一副万里长城的书画,小红旗装饰在堆满了的文件的桌面上显得格外鲜艳耀眼,一旁的柜子里则放着各种纪念奖杯和文书,还有一小格开放书柜,是他的私人物品。
叶晚意赫然看到了她和他的合照。
照片用精美的相框装着,是他和她那次在Y市博物馆门口拍的,当天两人一时兴起还都了朋友圈,没想到他竟然洗了出来放在这么显眼的位置。
她刚想问他,为什么要放这张,但是转念一想,便没有开口。
好像他和她,除了这张生活合照,也没有其他一起的照片了。没有婚纱照,结婚证上的照片也是那天去民政局现拍的,都没有留底。其实这段时间,她给他拍了不少,但是都是他一个人入的镜头。
“爱心送书包的活动,你要一起去吗?”沈星河忽然抬眸问她。
“去!”叶晚意一口答应道。
“会比较辛苦,因为我们计划五天,要把选定的多尼亚十个区其中的20个学校和村子走访完。”
“我可以的,不会给你们添麻烦、拖后腿。”叶晚意开口保证,“而且,你们怎么也得要个宣传员吧。”
沈星河知道这事儿如果不问她的意见,他一个人行动,她回头肯定要跟他生气,但是问完他皱着眉,似乎又有所犹豫,不过看她态度那么积极,他也不忍心拒绝。加上随行的会有医疗队医生,倒是也不用太担心。
“去第一个村子的时候会有医疗队跟着我们一起进行义诊活动,你到时候跟着,如果中途出状况,身体不适应什么的,就要立刻中断行程,自己回使馆知道吗?”沈星河开出了条件,“不能逞强,那边食宿等各方面条件比不了使馆。”
“好。”叶晚意乖巧点头。
“你多带点驱蚊液,尽量穿厚一点的长袖长裤,捂得严实点。”他嘱咐道,“帽子、口罩、墨镜什么的别忘了。”
“这么夸张吗?你们都这么穿?”叶晚意问。
“可是蚊子就喜欢叮你啊。”
叶晚意泪目了,她就跟天然吸蚊灯一样,哪怕睡在旁边的沈星河不盖被子,她捂得严严实实,蚊子都要先来咬她……
“什么时候出?”
“那边手术要是顺利的话,明天早上。”
“那我先回去宿舍收拾东西?”
“嗯。”
……
晚些时候,唐礼从医院传来了好消息,说是手术一切顺利,老板应该度过了危险,休养一段时间,就会好。
回来径直去了宿舍区,工作上汇报完,唐礼又悄悄和叶晚意在客厅聊起了八卦,毕竟这种事,和师兄是聊不起来的,所以只能和师兄的夫人聊!而叶晚意又对许淮远的事儿比较感兴趣,两人一拍即合,一个描述得绘声绘色,一个听得无比认真。
唐礼一开始不认识许淮远是谁,但是听叶晚意讲他原先在麒麟是高管,工作上跟阎王罗刹似的,他一脸不信。
“那他今天反差真是太大了。”唐礼感叹,“我见过无赖的,没见过这么死缠烂打的。”
“什么?死缠烂打?”叶晚意想象不出许淮远那样的表情,她扼腕,“早知道我就跟你一起留在医院了!”
“手术做完,白晶医生和李池医生跟家属正聊着基础情况呢,这人拎着个行李箱,穿着一件墨绿色冲锋衣,就找到了我们在的ICU病房。”
“然后呢?”
“然后他要跟白医生单独谈谈,白医生压根不鸟他。”唐礼学着许淮远的样子,说道,“白晶!我跟你讲,分手是不可能分手的,悔婚的事情我还没跟你算账,现在又想单方面宣告恋情结束?现在我辞职了,没工作,我要加入医疗队。”
“医疗队?”叶晚意惊了,“他也不是学医的啊……”
“对啊!”唐礼拍大腿,“我也很纳闷,然后他说医疗队需要宣传人员,不能没有他这种会拍照和写稿的。”
叶晚意心想,这词儿她熟……她刚才也是这么跟沈星河说的,怎么套路都一样……
“那白晶怎么说?”
“白医生说她工资不高,养活不了他,医疗队也不需要他,让他滚……”唐礼如实回答,“后来我就不清楚了,反正吵得挺激烈的,我把医疗队安排在使馆附近的酒店住下之后,走的时候反正看见许淮远还在白医生房门口。”
“他要是下定决心做个什么事情,基本没有做不成的。”叶晚意回想起在他手底下工作的日子,一个方案如果他想要,真的没人敢拖拉。还有那时候为了她《远方的你》这个节目,在会议上狂喷广告事业部老大的场景,也历历在目……
叶晚意看之前麒麟内部群里各种猜测许淮远辞职究竟去了哪里,原来大家都猜错了!
洗完澡出来的沈星河看这俩还在聊着八卦,不由对唐礼下了逐客令:“还不回去睡觉?”
“哦哦,马上走!”唐礼立马站了起来,准备离开。
正要走的时候,他忽然接到了白晶医生的电话。
“什么事?”沈星河问接完电话的唐礼。
唐礼看了一眼叶晚意,回答说:“白晶医生说,医疗队的义诊活动,要加一个人。搞宣传的……”
沈星河笑道:“知道了,意料之中。”
叶晚意不禁再次对许淮远肃然起敬,要知道她跟着一起出去,顶着的是大使夫人的头衔,他一个毫不相干、连恋爱身份都被质疑了的人,竟然就这么容易加入了医疗队获批一起去义诊?不愧是他,总结下来得出一条结论,那就是当记者,脸皮太薄是要不得的。
与此同时,许淮远正和白晶在酒店房间继续较劲。
他们有一年没见面了。
“你要去义诊也让你去了,现在可以走了吗?”白晶开门送客,“我要睡觉了。”
“我走哪?”
“我管你走哪。”白晶提着他的箱子就要往外扔,“住酒店还是露宿街头,随你。”
“我要住这儿。”许淮远拦在门口,把门反锁。
白晶皱着眉,双手环抱:“许淮远,你以什么身份住这儿?我男朋友还是老公?论老公,咱俩没领证,论男朋友,我要跟你分手。”
“证可以马上领。”
“你说领就领?”白晶反问。
“那分手总要有个理由吧?”
白晶心里憋着一股气,她看着许淮远,自知这回是自己理亏,但是当时手套破了得知自己有可能感染的时候,她第一时间想到的人就是许淮远。
她给他了三个字的消息:分手吧。
翻看聊天记录,他们的上一条信息还停留在三个月前。从临时决定报名参加援非医疗队,她要求推迟婚礼,他们之间就变成了这样不冷不热的样子。
“分不分有什么区别吗?我们这一年来跟分手没什么两样。”白晶冷着脸道。
“我错了,晶晶。”许淮远看她剪了短,大有要跟他一刀两断的架势,还有那条消息,真的让他慌了神,“我应该支持你的工作,不应该脾气冷战的。”
白晶扭头,背对着他。
“晶晶。”他上前抱住她,一遍遍认错,“不要生气了好嘛。我辞职了,过来陪你。”
“谁要你辞职了,我可不敢担这个让你牺牲事业的罪名!”白晶承认,看到他出现在医院的那一刻,那种被压抑一整年的思念如洪水般倾泻。
许淮远知道她在说气话,他抱紧她,低头吻着,星星点点。
“许淮远,你就不怕我感染了HIV吗,我前两天做手术割破了手指。”白晶把伤口给他看。
他笑了一下,用嘴唇覆上了伤口,即便沈星河没告诉他,他也会做出同样的动作。
“那就传染给我好了,要死一起死。”
白晶所有的防线,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缱绻缠绵,倾诉着他们这一年来对彼此的想念,这也是他们第一次在没有使用计生用品下的亲密无间。
……
转天早上九点,医疗队队员和使馆相关工作人员在使馆门口集合,两辆面包车井然有序地停在那儿,大家整装待。
沈星河作为这次爱心送书包的领队,开始临行前的讲话。
叶晚意和许淮远则架着机器,为大家拍照录像。
“许老师,没想到,咱俩又成为同事了。”叶晚意打趣他。
“你这个构图不太行啊,还有这机器,这样架会不稳的。”许淮远一脸严肃,“基本功不扎实。”
叶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