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冲大吃一惊,又不好叫出声,嘴巴翕动了几下,整个人僵在原地,直直地瞪着蝈蝈。
蝈蝈冷哼一声,两根色彩斑斓的触须摇动了几下。
廖冲这才发觉,这只蝈蝈与众不同,触肢上长满密集的细毛,腹部滚圆如球,长满五色斑斓的眼状花纹,倒有点像书院教席讲过的——
他嘴唇蠕动,禁不住后退一步,背脊发冷,汗毛倒竖。
蛊虫是经过精心培育的厉害毒虫,可与人心神相连。在大燕、大楚南部,蛊术颇为盛行,是一种神秘可怕的阴毒术法。廖冲虽然所知不多,但也晓得,蛊虫通常是不会开口说话的。
所以这是一只,成精了的蛊虫?
蝈蝈倏地窜到廖冲跟前,
廖冲神情僵硬,双手下意识地护在胸前,摆出神御九变的架势,又往后退了一步,后背地撞上树干。这只成精的蛊虫为什么找上自己?难道想要夺舍,换一个强些的肉身?
蝈蝈撇撇嘴,透明闪烁的眼珠子转向学堂。
廖冲沉默了一会儿,摇摇头,兀自摆着防御架子,生怕对方害自己。
蝈蝈盯着他看了看,摇摇头:细肢用力一蹬草尖,窜了出去,几下就没入树荫,再也瞧不见了。
廖冲发了一会儿楞,向四周瞅了瞅。神秘的蛊虫精跑了,他松了一口气,却又有些茫然若失。乡野传说中,也有扳指老爷爷、断剑小仙女之类的精怪帮助农家少年修仙的故事。也许,自己错失了仙缘?
脚步声猝然响起。
一名巡视的白鹭童子从学堂附近经过,目光移向这边的树丛。.net
廖冲赶紧趴下身,四肢蜷缩,躲在粗壮的树干背后,竭力将一身气息收敛。
白鹭童子似是发现了什么,收住脚步,朝着林子里喝道:
廖冲面色煞白,一颗心骤然沉下去。偷听术法课程的惩罚极为严厉,除了当众承受鞭刑,监禁地牢,还要扣除一整年的学功和修炼资源。情节严重者,甚至会被废除功力,逐出书院。
他不敢吭声,身体贴得地面更紧,整个脑袋埋入草丛,嘴巴磕着泥巴,心里苦苦恳求上苍,给他一个机会。
芳草摇晃,枝叶拨动的声音不断传来,白鹭童子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径直走来。
泥沙粘在廖冲的唇齿上,又咸又涩。他忽地想起蛊虫精的话,绝望得喘不过气。
白鹭童子停了下来,四处张望,奇道:
廖冲就趴伏在他脚边,身上蒙了一层淡绿色的异芒,形如一片巨大卷曲的树叶,覆盖住廖冲浑身上下。
白鹭童子虽然近在咫尺,仍旧瞧不见廖冲,连对方的气息都感应不到。他困惑地观望一番,悻悻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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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冲重新睁开眼,吓了一跳,蝈蝈正趴在他的鼻尖前,和他大眼瞪小眼。
廖冲恍然大悟。
蝈蝈重重地吐了一口气,廖冲身上的叶形绿芒渐渐散去。蝈蝈像是耗尽了元气,腹部瘪下去,彩色斑斓的蛊纹也变得黯淡。
廖冲眼中露出一丝愧疚:「前辈为了帮我,受伤
了?」
蝈蝈哼道:
廖冲踌躇了一下,问道:蝈蝈透亮的眼珠子一闪一闪。
他是凶焰滔天的大燕绣衣司司主,震古烁今的一代蛊祖,合道大宗师蛊真人——一缕分神。
因为弟子、手下折损在原安手里,蛊真人特此分化出一缕神念,远赴大晋建康,伺机刺杀原安。
只是在潜入白鹭书院时,被各种防护法阵、禁制所创,一缕神念彻底溃散,其中的一丝残念意外地与大地深处的一缕妖气相合,生出异变,侥幸活了下来,最终附身在一只蝈蝈上。
虽然还能施展一些奇巧蛊术,但杀伤力全无,在白鹭书院里乱转了几天,险死还生,好些次差点被蛤蟆、雀儿吃掉。
廖冲对着蝈蝈深深一揖。
蝈蝈摆了摆触须,心中生出一丝异样。莫名地与妖气融合,他已不能完全算是蛊真人的分神,萌生了属于自己的意志。
这是远在大燕的蛊真人始料不及的。
廖冲略一迟疑,道:
蝈爷再次问道:
廖冲看看蝈爷,又望望符箓学堂,一时迟疑不决。
蝈爷冷笑一声:
它竖起触须,指向学堂:
廖冲低下头,眼底闪过一丝酸楚之色。
廖冲脑子的一声,蝈爷的言语在心中炸开,掀起狂澜。
不知不觉,廖冲体内的气息生出一丝奇妙的变化。恍恍惚惚中,他仿佛化作一只虫,蛰眠于黑暗无边的大地深处。随着一声高昂的春雷,他苏醒了,本能地往泥土上方钻去。
无数只他的同类也在同时醒来,往上钻爬,像一枚枚种子冲出僵冷的大地。它们跳上草丛,蹿上花木,攀上高山峻岭,在一片苍茫层叠的绿色中餐风饮露,放声长鸣。
无数声清亮激越的虫鸣汇成了虫之海,波澜壮阔,起伏跌宕。
廖冲融在了虫之海,他听到蝈爷的眼珠子转动声,听到风吹过时的强弱变化声,听到每一片树叶在风中摇出不同的窸窣声,听到远处一只黄雀的爪子轻蹬树梢,振翅飞空的声音……
一个少年的声音突兀地传了过来:
那是原安的声音!
他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