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咱们军务处的马琳马处长,这是徐师长,这位……”边吃包子,王夫人边兴奋的指着,手指到王果果时却叹了口气:“这曾经可是我们的小救星,可惜,唉!”
这个可惜,简直要好奇死陈玉凤了。
“可惜怎么了,这是个本地姑娘吧。”陈玉凤尽量平静的说。
“她叫小阿眯,是个彝族姑娘,当年我们刚去蒙自,一群年青人嘛,给了米和面都不会自己做饭,这小姑娘的家就在五七干校旁边,和我,马琳,我们几个关系特别好,你不相信吧,她单刀就能杀野猪,当初我们吃破酥包,就是她给我们包的,还是野猪肉的呢,哎呀,那包子可真香。”王夫人说。
是的,王果果单刀能杀野猪,韩超单手能擒野驴。
那母子是天生的强悍。
“那她后来呢,没跟你们一起上首都?”陈玉凤问。
“她是本地人,怎么能跟我们一起上首都”王夫人叹了口气说:“三十年啦,物事人非,话说,当年真是恨蒙自那个地方啊,恨冬天的阴冷,恨总是吃不饱,穿不暖,但是我们从来不恨那个地方的人,只有这小姑娘,特别可惜,大概是天性问题吧,我们教过她很多东西,但她……”王夫人摇了摇头,又问陈玉凤:“你家也在云南?”
“不是。”陈玉凤摇了摇头,总还想多问一句,于是再说:“她到底怎么了?”
第26章 赡养费
简直急死个人,王夫人看俩孩子坐在一起吃包子,又说:“瞧那俩孩子玩得多好?”
“让他们好好玩吧。”陈玉凤连忙转移话题:“我猜这个本地女同志肯定犯了什么了不得的大错误,她是不是偷过你们的东西?”
她确定那个女孩子是王果果,而听王夫人的语气,她猜得出来,当时应该发生过特别大的事情,鉴于徐师长说自己的玉是被偷了,正话反说,她这是激将法嘛,想激着王夫人多说一点。
当然,她也怕自己问的太唐突,对方不肯说。
但其实在过了几十年后,这帮曾经的老三届,老五八们特别喜欢讲当年的事。
“不不,怎么会。”王夫人一听陈玉凤,以为她是误会了嘛,连忙说:“你们生的晚不知道,当年正在讲革命形式,全国上下一片红,人人都讲成份,要闹革命的,她家在解放前是土司手下的土目,也是地主,当时有人写匿名信,给我们举报,揭发了这件事,我们队伍里当时有革命小将,按理就该批评教育他们,也叫批斗,结果呢,有天晚上牛棚起火……”
陈玉凤怕她又要打断,不肯讲下去,连忙给王夫人递了个包子。
怕她给自己让包子又要打断话题,自己也捧起一个咬了一大口,还大灌了一口茶。
王夫人看陈玉凤如此不客气,而且求知之欲是那么的热情如火,洋洋洒洒的就讲开了:“那姑娘天性野蛮泼辣,当时正好进山打野猪,躲过一劫,回来后提着刀冲进干校,把一帮革命小将们一通暴揍,然后逃跑了。”
陈玉凤心口一抽,也顿时恍然大悟。
婆婆之所以一直不敢提自己的来路,是因为她在革命年代揍过革命小将。
在那个年代,揍革命小将是不要命的事,抓到要被斗死的。
“那她去哪儿了,你们知道吗?”陈玉凤再问。
“这个咱就不知道了,但应该是死了,因为我们后来派人打听过好多回,没听说她再回过蒙自。”王夫人再感慨一笑:“现在回想起来可真荒唐,老乡给我们送吃送喝,对我们那么好,我们却提着鞭子去革人家的命,当时天热嘛,也不知道谁点了烟头还是悄悄烤红薯,不小心一把牛棚给烧了,小阿眯的父母,还有两个弟弟,一起葬身火海了。”
陈玉凤倒抽一口冷气,好半天才说:“您居然也是一员革命小将吗,那徐师长呢,瞧着那么斯文,也会拎着鞭子揍人,打人斗人的吗?”
王夫人再一笑说:“我当然不是,老徐也不是,他和马琳,小阿眯三个关系最好了,怎么会去斗人。哎呀,小阿眯跑了以后,有一阵子五七干校风声鹤唳,那是62年吧,马处长生了个女儿,长到几个月的时候死了,怎么死的她一直不肯说,不知情的人四处传言,说是小阿眯把孩子抱走,掐死又给扔回来的,当时事情传的沸沸扬扬,好几年的时间,我们晚上出门都要结伴,就怕小阿眯回来报仇。”
陈玉凤给这个答案惊呆了。
却原来,马琳和徐勇义的女儿不是丢了,而是死了,而且,他们还怀疑是小阿眯杀的。
而小阿眯,就是王果果。
默了好一会儿,王夫人叹了口气:“那年月成份不好的人日子难过,小阿眯应该早就去世了吧,去世了也好,活着会变老,变丑,看我现在这样子,跟照片上完全是两个人。”
陈玉凤看了眼照片,心说,我婆婆不但没死,还活的好好的呢。
而且王果果没发胖,没发腮,也没有王夫人那么深的眼袋,比她年青多了。
要说王果果偷别人的孩子,抱走掐死再扔回去,那根本不可能。
因为她是60年年底到的桂花镇,61年生的韩峰,63年生的韩超。
陈玉凤生于1965年,不记得之前的事,但是,桂花镇镇口的照壁上,61年时王果果做为劳动标兵被红漆写在墙上的名字,直到现在还在呢。
再说了,云南蒙自离桂花镇隔着千山万水,王果果一直在桂花镇生活,怎么可能去偷马处长和徐师长的孩子?
话说,陈玉凤前阵子还听人说起,说马处长的孩子被人偷了。
孩子是怎么没的,是不是被的掐死的,马处长自己应该知道吧,她为什么不出来解释一下?
还是她觉得王果果早就死了,所以解释不解释无所谓吗?
王夫人终于问了那句话:“没吃饭吧,我让保姆给你们做?”
“不用,我们也该告辞了,对了,王嘉嘉额头是不是破了?”陈玉凤手指王嘉嘉的额头,另一只手却悄悄一伸,从一沓照片中摸了一张,一张上面人最多的出来,揣兜里了。
王夫人照片多,丢了一张,她会先猜是不是掉沙发底下,或者垃圾桶里了。
当然,就算怀疑是陈玉凤偷的又有啥关系?
曾经下放过的一大帮领导们,比如罗司令,马司令们,曾经都是革命小将。
他们也都以为王果果早就死了。
可她不但活得好好的,而且马上就要来首都了呢。
就不知道等他们见了她,会是个啥脸色了。
且不说这个,甜甜每天晚上要去王丽媛老师家练习一个小时的舞蹈,因为陈玉凤跟王夫人聊的时间长,这会儿已经七点了,估计甜甜也已经等了很久了,陈玉凤得去把孩子接回家。
下了电梯,她才仔仔细细看这张照片,足足有二十几个人,全是十七八岁的年青男女。
除了罗司令,马司令和王夫人,剩下的陈玉凤当然不认识。
但王果果来了,这一帮人她应该都认识,毕竟这可全是给她揍过的。
甜甜性格软弱,人也胆小,陈玉凤晚了半个小时,估计孩子该担心她了。
不过刚到王老师家门口,就见王老师王丽媛抱着甜甜,正在跟一个男人说话。
这人陈玉凤认识,是王丽媛的丈夫萧胜。
萧胜正在说:“不就一个担保嘛,你要是想下海,我给你,可你要下海吗,你不呀,人齐彩铃求到我了,你说我怎么办?”
王丽媛指着大路说:“你滚!”
“丽媛,你是个女同志,就不能学齐彩铃,大度一点?”萧胜又说。
王丽媛继续说:“滚,滚得远远的。”
“这就是你和齐彩铃的区别,你知道吗,张松涛不论干任何事,齐彩铃都特别支持,她跟我说,男人是会越管越远的。”萧胜说着,转身走了。
陈玉凤跟王丽媛原来不熟,因为经常接着甜甜,算是老相识。
而萧胜,在书中恰是齐彩铃的蓝颜知已,愿意为她鞍前马后的男人。
听甜甜软嘟嘟的喊了句妈妈,陈玉凤上前从王丽媛手里要回了孩子,并随口问:“王老师,您爱人怎么回事?”
要不是陈玉凤一样也是从桂花镇了来的,王老师大约就不说啥了。
但因为陈玉凤跟齐彩铃是乡党,王老师又心里带气,就说:“咱军区因为裁撤,不是空出了好多办公室嘛,临街的都在对外出租,就在今天,上面领导发了个通知,说只要上战场满五年的战士就可以免保证金,担保一间铺面,萧胜上战场正好五年,够资历,后勤部王主任的爱人齐彩铃找到他,想让他帮忙担保租一间,他要帮忙,给租铺子呢。”
“军区真有政策,说上过战场战士可以免保证金?”陈玉凤意外的是这个。
王丽媛说:“咱们后勤处的门口张贴了通知,我估计明天就会广播通报。”
话说,书里的齐彩铃运气特别好,总能碰到好事情。
军区的铺面,原来一间最小的都要缴三千块保证金,门槛高,一般人租不起。
估计是上层领导考虑到战士们津贴太低,军区还经常拖欠,怕他们养不起家,才给的福利。
而论战场资历租铺面,则是最公平的方式了。
萧胜正好上过五年战场,能担保一个铺面,齐彩铃求他他就给她做担保了。
那韩超呢,他上过七年战场,肯定也可以通过担保给她租一个吧。
不过得先回答王丽媛的话,陈玉凤斟酌着说:“担保不好做吧,万一别人在经营中出了事,责任是不是得萧营长承担?”
虽然齐彩铃跟自己是乡党,小时候还是玩得很好的小姐妹,但话得客观说。
就比如韩超帮别人担保铺面,万一别人在里面经营违法犯纪的事,军区到时候查下来,追责任,追的肯定是韩超,而军区追查责任,就是扣发奖金,或者扯肩章了。
哪一样都够毁灭一个军人的。
王丽媛也是这个意思,叹了口气说:“随萧胜去吧,我一直想跟他离婚的,但你知道的,军婚难离,他要出了事,我正好离婚。”
陈玉凤顿时觉得,咦,王丽媛老师的性格很洒脱嘛。
韩超要也敢去给齐彩铃做蓝颜知已,她马上把他扫地出门。
话说,关于军区出台的新政策,这于陈玉凤简直可谓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
韩超上过整整七年的战场,凭资历就可以承租酒楼。
那她就不需要四处筹集一万块,可以让韩超担保承租,直接开店。
说服丈夫,总比说服别人更容易吧。
不过连着一周了,韩超一直在加班,要到明天,周六他应该才会回家。
这事得等他回家了才能再商量。
刚到家门口,陈玉凤居然碰上陈凡世。
这亲爹,前几天她打电话的时候他还说张艳丽心情不好,让她少打电话。
陈玉凤估计他日子也不好过,所以再没打过电话,但今天整个人居然看起来神彩飞扬的。
“爸,你怎么来了?”陈玉凤问。
陈凡世进了院子,又进了屋,才拉开皮包,从中抽出个信封,说:“凤儿,最近我到军区办事,跟领导们聊天,总听他们提起韩超,韩超的风头可真够劲的。”
其实马尚北的事情能被提前抖落出来,是蜜蜜的功劳。
而韩超,也因此让一帮大领导们闭了嘴。
最近还忙着在整个军区搞检查,查各个营区的隐患,确实风头够劲。
当然,虽说是一家人,但正如张艳丽看陈玉凤怎么看怎么讨厌一样,陈凡世虽然会在领导面前帮马尚北说情,但马尚北出了事,他心里其实无所谓。
对继子谁会有真心?
相比之下,陈玉凤毕竟是亲闺女,陈凡世向她示好,这是正常的。
不过陈玉凤给陈凡世手里那只厚厚的信封惊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