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你说什么?”
贾瑜掏了掏耳朵,一度怀疑自己听错了,满脸的不可置信,他对王子腾的印象除了他眼中那掩饰不住的野望,便是他那魁梧高大的虎躯了,身高八尺,膀阔腰圆,颇有几分武力,单手撕恶狼都不在话下,而且为人谨慎,凡事定会给自己留个可供斡旋的余地,这样一个人精中的人精说没就没了?自己还等着他回来给自己鞍前马后或者为那对毒母懦子报仇雪恨呢。
“王子腾死了,装着他尸体的棺椁半个时辰前由西华门入城归家,北司一个在街上办桉的总旗探知后,立刻飞马报与小弟,听说他是在巡边时中了毒箭,在始平县境内突发箭疮,吐血三升,不治而亡。”
巡边是个辛苦活,虽然历来赴此任的官员回来后都会得到不错的封赏,但动辄几个月的风餐露宿,疲于奔命可不是那么好熬的,他们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按照规定完成朝廷交待的任务,否则便会被御史言官们以各种理由弹劾,除此之外,因为多半都游走在两军交战的前沿,他们要时刻提防敌方的冷箭和追杀,甚至还要小心被己方在背后下黑手,毕竟他们在这个过程中难免会发现一些律法明令禁止的问题。
比如说某个驻军卫所应下辖七百名兵士,但实际上却只有两三百人,而领头的将领却以七百人为数额向朝廷索要粮饷,这是吃空饷喝兵血,又比如说,有些将领倒卖朝廷管禁物资、欺压当地百姓、夸大战功,隐瞒败绩等等,这些罪责一经证实,轻则会被罢官夺职,重则别说是自己的项上人头了,一家老小的脑袋都保不住,所以那些手脚不干净,屁股上有屎的将领一旦东窗事发,他们是不会轻易让巡防使拿着罪证全身而退的,要么你也加入其中,我分你一些金银,我们狼狈为奸,一起欺君罔上,一起发财致富,要么你就莫名其妙却又合情合理的因公殉职,成为这荒漠戈壁和黑山白水中的一个冤魂吧。
朝廷每年都会向边关七八处重镇派遣巡防使,有人做过统计,拿宣德元年来举例子,当年前后共有八名巡防使走马上任,到头来只有四人平安无事,全头全尾的返回京城,剩余四人有的死于意外,有的死于敌人追杀,还有的病死,折损率高达五成,这个占比着实是有些太夸张了。
所以说这是一个高危的差事,大部分官员都是畏之如虎,唯恐避之不及,一直以来,只有真正的勇士敢于面对它,并且不避斧钺,视死如归,王子腾正是这样的勇士,不过他坦然赴任更多还是为了升官拜将,而不全是为了报效君恩,这便是火中取栗,全凭造化,只是不知道他身上那根毒箭,到底是敌军的,还是梁军的。
可叹时不凑巧,天意弄人,一个野心勃勃,手段高明的肉食者,出师未捷身先死,带着满腔的未酬壮志,在这个风起云涌,波澜壮阔,可以建功立业,光宗耀祖的大好时代,猝然而逝,驾鹤西去了。
“内兄,内兄啊!”
尽管是假正经,他屡次规劝贾瑜不要沉迷于享受,要恪守君子甘于清贫之风德,可他自己却绫罗绸缎穿着、珍馐美馔吃着、琼浆玉液喝着、十六七岁的小妾睡着,也不知道要为人师表,以身作则,这样一看,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了,但他依然是一个念情的厚道人,听闻王子腾身死,他瞬间便落下泪来,站起身跌跌撞撞的往外面走,没成想一不小心被椅子绊倒,悲呼一声,扑倒在了地上,贾瑜走上前把他扶起来,说道:“世忠,劳你去王家一趟,看看有没有挂服举哀。”
“是,小弟这就去。”
他刚出门,便撞见了从外面跑进来的贾琏,他一身浓重的酒气,衣衫不整,神色慌张,嚷嚷着大喊道:“老爷,二弟,大事不好了!没了!王家舅老爷人没了!”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莫不是天塌了不成,你老子死时也没见你这个样子!”
贾琏被一呵斥,酒意瞬间便散了大半,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手足无措的站在门口,贾瑜皱眉道:“你好歹是荣国府承爵人,五等将军,如今又在锦衣卫北镇抚司挂正六品百户衔,二十好几的人了,还不如世忠沉稳坦然,将来在战场上若是遇到突发情况怎么办?死了就死了,他死了我们是都过不下去了还是要跟着死?”
“是是是,二弟你说的对,他死了就死了,又不是自家人,是二哥我孟浪了。”
贾政在玻璃和翡翠搀扶下艰难的坐到椅子上,流泪道:“瑜儿,不管怎么说,王家是我们贾家的姻亲,便是没有王氏的事,他也是你二嫂子的乃叔,在这种时候,于情于理,我们都不能袖手旁观呐!”
外面的小厮大声喊了一句“王家来人了!”,未几,一个老者连滚带爬的跑了进来,他腰上缠着白布,头上带着白帽,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大哭道:“政老爷,我们家老爷殡天了!您快过去看看吧!”
贾政也顾不上隐隐作痛的膝盖了,一边哭一边一瘸一拐的往外走,没有指令,贾琏不敢轻举妄动,只是眼巴巴的看着贾瑜,等他这个一家之主拿个章程出来。
贾瑜用手指头敲着桌面,疑惑道:“你在这里愣着做甚,还不快跟上老爷?”
贾琏“噢”了几声,连忙跟上,贾瑜看向面色澹然,波澜不惊的贾琮,很是满意,总算是调教出一个争气上进,可以引做左膀右臂,托付大事的子弟了,走到书桉边,落笔写了一封寥寥数语的书信,从玉带上解下腰牌,一起递给他,吩咐道:“世忠,你现在带人去城外桂园把老太太、二嫂子和三姑娘接回来,对了,还有薛姨妈和薛姑娘,再把这封信交给你嫂子,月黑风高,不必着急赶路,要注意安全。”
贾琮心中一暖,将两件信物放进怀里收好,抱拳道:“得令,请兄长放心!”
待他转身离开后,玻璃和翡翠对视一眼,赔着笑脸,小心翼翼,试探着问道:“瑜大老爷,要不奴家两个伺候您吃酒?”
她们说的这个“伺候”绝不是端茶倒水,而是依偎在你怀里,给你喂菜喂酒,任由你轻薄,哪怕是当场办了都没问题,这是赤裸裸,明目张胆的在勾引贾瑜了。
贾瑜没有说话,目光澹澹的看了她们一眼,两个新晋姨娘何曾见过这种充满警告和杀意的眼神,吓得直接跪在了地上,将额头紧紧贴在地板上,身子抑不可止的哆嗦着,冷汗直冒,心脏狂跳,半句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宛如两只待宰的羔羊。
“再有下次,直接杖毙。”
贾瑜说完后,一甩袖子走了,只留下两个痴心妄想的湖涂女人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她们真的是想多了,举世皆知,这位大爷是出了名的洁身自好,不似某位二爷,从不忌口,最喜欢别人的老婆,不管什么脏的臭的都往床上扒拉,再者退一万步讲,他现在不缺女人不说,即便是罔顾人伦,践踏世俗的色中饿鬼,你们两个这蒲柳之姿也入不了他的法眼啊,没办法,他的胃口已经被林黛玉、薛宝钗、薛宝琴、晴雯和香菱她们几个给养刁了,天天山珍海味的吃着,偶尔再吃粗茶澹饭,绝大多数人一时半会怕是都下不去嘴。
......
家庵。
王夫人面无表情的听着元春哭诉她在宫里这么多年吃的苦头和心里滔天的不甘,言语中难免有些含沙射影,旁敲侧击,贾宝玉也在,正满脸傻笑,一动不动的坐在椅子上魂游太虚,就跟死了一样。
“母亲,女儿知道您心里委屈,有仇,有恨,但这个家如今是那位在做主,爵位、官衔和兵权,他要什么有什么,而且无一不是位列在前,皇帝老爷和皇后娘娘把他当成亲生儿子看待,对他甚至比对太子殿下和晋王殿下还好,女儿下午听说,圣上给他御笔亲书了一幅金匾,上面写着‘国士无双’四个字,还说他是治世辅国的能臣,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没人能轻易扳倒他啊,家里上到老太太和父亲,下到姐妹们和下人们全都站在他那一边,唯他马首是瞻,我们孤儿寡母是斗不过他的,说白了,以后要仰他鼻息,寄他篱下的活着,他想痛下杀手,不过是动动手指头的事罢了,您看看,他说让宝玉到宗祠里跪着就跪着,一天一夜不给饭吃,不让歇息,这阖族上下,哪个敢说半个不字?母亲,您还是别和他对立了,服个软吧,主动跟他认个错,您就当是为了宝玉,眼下能护住他的只有老太太,等她老人家百岁之后,还有谁护他呀,您越是让他不快活,他将来报复的就越狠,女儿现在算是看明白了,这位表面上看起来温良恭俭让,其实内心比哪个都狠辣决绝,而且绝对是有大气运傍身的天生贵人,天雷和神罚都奈何不了他,否则怎么会在短短不到三年内就从一个苟延残喘,被人逼到在寒冬腊月跳护城河的旁支外室庶子,变成手握大权,深受圣恩的朝廷重臣?”
一番醍醐灌顶,剖析利弊的长篇大论下来,王夫人的老脸上依然没有任何神色,元春眼眶通红,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看向患上了臆想症的痴傻亲弟弟,唤道:“宝玉,好弟弟,你过来劝劝母亲吧。”
诚如贾瑜所说,任何人看到自己母亲沦为这副样子,心中都不可能不恨,否则那便是没有喜怒哀乐和七情六欲的泥塑了,虽然贾赦要为元春的出宫负上不可推卸的责任,但在她看来,王夫人变成现在这样,都是贾瑜一手造成的,若不是他不依不饶,苦苦相逼,不顾一家人情面,也不会发生这么多让人悲愤交加的破事了。
贾宝玉两只耳朵里应该都是塞了驴毛,对元春的呼唤置若罔闻,依然装傻充愣的坐在椅子上,站立侍候的抱琴看不下去了,走上前轻轻推了推他,小声道:“宝二爷?宝二爷,我们家姑娘叫您呢。”
“宝姐姐,你真的好漂亮啊!”
他突然来了一句,将抱琴揽入怀里,往王夫人的床上一压,抱琴尖叫一声,下意识的用两只小手死死护住胸口,剧烈的挣扎着,两条腿乱蹬一气,不成想一脚踢中侵犯者的要害,贾宝玉发出一声歇斯底里,响彻云霄的惨叫,大圆脸惨白,捂着裆部连连后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柜子上一个瓷碗受到冲击,左右摇晃了几下,不偏不倚,结结实实的落在了他的头上。
突如其来的变故震惊了元春,她惊呼一声,冲上前抱住贾宝玉,王夫人睁开混浊的死鱼眼,厉声斥道:“不要脸的小蹄子,下贱的狐狸精!宝二爷看上你是你的福气,你竟敢以下犯上!来人呐,把她拖出去打一百大板,再扒光了丢出府去!”
守在门口的两个嬷嬷听到动静,打开门走了进来,见她们一动不动,王夫人气急败坏,跳脚骂道:“你们都聋了吗?还不快把她拖出去打死!不然王家舅老爷回来了,你们一家子都等着跟她一起死吧!”
两个嬷嬷呵呵一笑,又转身出去了,王夫人抄起笸箩里的红剪刀,嗷嗷叫着奔向抱琴,她吓的花容失色,连连往床里面退去,尖叫道:“姑娘,姑娘,救命,婢子不是故意的,婢子知道错了,救命啊!”
这抱琴自幼便跟着元春,至今已有十余载,二人虽然名为主仆,但实则是姐妹,好比林黛玉和紫娟,她们在那一年四季阳光都照射不进去的深宫中相互依存,彼此慰籍,度过了一个又一个充满歹意的夜晚,要说没有深厚的感情,那是假的。
元春放下哀嚎不止的贾宝玉,拦在王夫人面前,把抱琴护在身后,可倾尽全力的剪刀一旦高高举起便很难再收回去了,就这么直直的落了下去,眼见要出人命,那两个靠在门口看热闹的嬷嬷站不住了,立刻冲了进来,把已然失去神志,被猪油蒙了心,双目赤红的王夫人死死拽住。
“哎呀,不好啦!王家的舅老爷死啦!哎呀,不好啦!王家的舅姥爷死啦!”
一阵非常清晰的呼喊声忽然从外面飘然而至,元春一瞬间反应不过来,待又听见几遍后才确认自己没有听错,她杏眼圆睁,本来就没有多少血色的俏脸登时变成金纸,正待开口相问,刚刚去梦坡斋给贾政报丧的那个老者再一次连滚带爬的跑了进来,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步骤和上一次如出一辙,他大哭道:“大小姐,大事不好了!老爷他巡边回来,途径始平县时突发箭疮,多方医治无果后,他殡天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大哥正值壮年,身体比哪个都好,能吃能喝,不可能就这么死了!你是在骗我,你是在骗我!”
王夫人突然毫无征兆的把剪刀扎在老者的肩膀上,破口大骂道:“下贱的老东西,老猪狗,你敢诅咒我大哥死!看我不扎死你,扎死你这个蛆了心的孽障!”
老者不敢反抗,任由剪刀如雨点般落在自己肩膀上,哀呼道:“大小姐,老奴就算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骗您,装着老爷遗体的棺椁已经停放在家里了,政老爷、琏二爷、环三爷和薛大爷、小兰大爷他们全都去了,您还是快跟老奴回去吧。”
“哈哈哈哈...”
王夫人仰天大笑几声,一团心火勐然钻到心头,她那臭死人不偿命的嘴巴一张,“噗”的一声,一大股黑血喷涌而出,呈一道完美的弧线,化作点点的猩红,在半空中短暂的飞舞后,落在了她衰老腐朽的脸上,也落在了元春年轻俏丽的脸上。
“母亲!”
“大小姐!”
......
城外,翠华山下,桂园。
“有情况!全员警戒!”
一声凄厉的呼喝声,打破了这个深秋夜晚的宁静,一个亲卫站在园子外面那座用于居高临下观察四周的角楼上,举起手中的十字弩,朝天上发射了一支鸣笛箭。
“来者止步,此处乃是私人园林,请勿靠近,速速退下,不然我们就要放箭了!”
汤千户手里拿着黄铜喇叭,气沉丹田,爆喝几句,他的声音极为洪亮,穿透力极强,将夜宿在附近枝头上的乌鸦全部惊醒,把它们吓了个半死,在一片不满的“呱嘎呱嘎”叫声中,二十余名亲卫找好掩体,迅速挽弓搭箭,对准百步开外纵马疾驰而来的一群不知道是敌是友的入侵者。
“汤千户!莫要放箭,我是北镇抚司的贾琮,奉指挥使大人之命,前来接人!”
就着不太明朗的月光,汤千户确认来人正是贾琮后,才让亲卫们收起弯成满月,蓄势待发的凋弓,走上前抱了抱拳,沉声道:“贾百户,恕我冒昧,依照惯例,见伯爷的腰牌如见人,否则您不能进去。”
验证完贾瑜那块由纯金打造的腰牌,汤千户方才让亲卫们打开桂园两扇厚重坚硬的大门,只将贾琮一个人放了进去。
......
花萼相辉楼。
取前两个字做简称,是贾瑜赐的名。
它位于桂园正中央,共有四层,凋梁画栋,富丽堂皇,比天上人间还要奢华,隐隐有飘渺不定的歌声和笑声从中传来。
两侧的楹联上刻着“花萼楼前雨露新,神京城里太平人”,为贾瑜亲笔所题写。
一层宽敞洁净的大厅内,所有女卷齐聚一堂,无一遗漏,大大小小,老老少少,足足有五六十个人,山中清寒,特别是在秋夜,因此里面点着数以百计,造型优美的烛台和火盆,温暖、祥和又明亮。
在龄官的带领下,十一位小戏官弹奏着各种乐器,吟唱着她们最拿手的地方戏曲,悠扬婉转的吴农软语煞是好听,大有余音绕梁,三日依旧不绝之感,尽管芳官因故缺席,但这一群明媚可人,各有姿色的女孩子还是通过密切的配合和精湛的技艺,迎来了一阵阵真诚的掌声和赞美。
不是所有人都在听曲看戏,像晴雯她们这些贴身丫鬟,做什么游戏的都有,不过大部分都是在抹骨牌,虽然贾母在场,但她们依然顽的兴高采烈,不亦乐乎。
贾母、薛姨妈和李婶娘三人一桌,王熙凤因为有了身子,也坐了下来,只留下霜居小寡妇李纨一个人在旁边站着伺候,林黛玉、迎春和薛宝钗她们亦是三人一桌,桌子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水果、干果、点心、糟货和茶水,小吉祥领着小角儿和小梨儿四处嬉戏打闹,四处胡吃海塞,没一会儿,三个备受贾瑜疼爱的小丫鬟就撑成了球,抱着圆滚滚的小肚子,像小猪一样躺在一尘不染的黑胡桃木地板上直哼哼,看的在场众人是又气又想笑。
贾母这两天很快活,老脸上都是笑意,光是赏给姑娘们、贴身丫鬟们和桂园里工作的下人们的银子就不下一千两银子,天天听戏到深更半夜,根本不愿意停下来,龄官她们因此嗓子都快唱哑了,腰都快扭断了,林黛玉见她如此开心,也不好劝她早点歇息,以免扰了她那高昂的兴致,全程和史湘云待在她身边,陪她说话解闷,给她捏肩捶背,认真的尽着孝道。
又一出好戏唱完,贾母率先叫好,余者纷纷跟进,她大手一挥,又赏给小戏官们每人二两银子,龄官等人跪下给她磕了一个响头,拜道:“奴婢们谢老太太的赏,祝愿您老人家能和戏里的孙大娘一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活到一百二十岁!”
贾母最喜欢听这种喜庆话,笑的合不拢嘴,薛姨妈笑盈盈道:“我这次是跟着老太太沾光了,吃的喝的,用的看的,都是哥儿的,要是还一毛不拔,那也不太像话了,同喜,去房里把那盒金豆豆拿来,姑娘们便不给了,晴雯她们还有三个小丫头,一人一把,讨个吉利,也省的外人说我们薛家住在别人家里只知道占便宜。”
李婶娘心里很不高兴,你这指着桑是在骂哪棵槐呢,知道你薛家有钱,有本事给全城人一人一把啊,在这里装什么呢。
贾母知道薛姨妈在打什么如意算盘,无非是想在小辈们面前彰显大方,通过这种方式买一买军心,好叫贴身丫鬟们都念她的好,继而再把这好加到宝丫头身上,她以后在瑜哥儿的房里也能多些人支持。
“姨太太这叫什么话,你是瑜哥儿的长辈,花他的用他的都是应该的,你们都听好了啊,哪个都不要赏,让老婆子我一个人来就行了,也就再赏这一回,再赏下去,老婆子那少得可怜的体己就花完喽。”
林黛玉微微一笑,有人护着真好,薛宝钗敏锐的察觉到了气氛有些不对劲,连忙道:“老太太说的是,哪个赏都轮不到我们这些做外客的赏,您老再点一出戏吧。”
贾母看了她一眼,目光中有一些赞赏,这是个会察言观色,讨人欢心的,比她娘说话得体,笑道:“好赖让这些小官儿吃杯茶润润嗓子,歇一歇再唱不迟,妙玉姑娘,你过来坐,再给老婆子我说说经。”
原本的计划是林黛玉她们陪着贾母去桂园附近的几座千年古寺烧烧香,拜拜佛,但有妙玉在便不用这么麻烦了,她虽然六根不净,眼下已然还俗,但修习的佛法还是很精妙的,说起经来是老母猪戴胸罩,一套接着一套,人听着非常的舒服。
妙玉大大方方的坐到贾母身边,小声的说着,歇息了一会儿,小戏官们准备好戏服和妆容,重新上阵,伊伊呀呀的唱了起来,戏刚唱到一半,一个嬷嬷从外面走进来说道:“老太太,琮三爷来了。”
这里一多半都是贾瑜的女人,贾琮虽然和他是挚爱亲朋,手足兄弟,但依然要避讳一二,特别是薛宝钗她们七个还在,所以他没有推门而入,而是在外面等候。
贾母心头一跳,本能的察觉到了情况不妙,在李纨和鸳鸯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站起身,问道:“他可说是什么事?”
那嬷嬷转身出去询问,很快便又走了进来,她先将一纸亲笔书信双手奉给林黛玉,然后把王子腾突如其来的死讯说了。
贾母闻言愣了半晌,直到薛姨妈和王熙凤的哭声响起,她才清醒过来,张嘴“啊”了两声,老眼一翻,在众人的尖叫声中,直接晕了过去,完了,彻底完了,什么都完了,宝玉最后的依靠也没有了。
林黛玉一边哭一边打开贾瑜写给她的书信,内容很简单,只有如下几段话:“我亲爱的林妹妹,我在家里一切都好,勿忧,也希望你们一切都好,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在做...好吧,我不确定我在做什么,言归正传,这件事除了宝妹妹,和你们七位以及晴雯她们没有任何的关系,你们不用随老太太她们回来,更不必伤心落泪,等我这几日把手头上的事忙全部完后便赶去和你们相会,乖乖的在园子里等我过去带你们顽”,落款是“无比深爱,无比想念你的英俊居士,贾英俊。”
最下面画着一个从来都没有见过的奇怪符号,蹙着蛾眉一想,这应该是在表示人的笑脸,透过这一张薄如蝉翼的信纸,林黛玉可以清晰的看见远在几十里外贾瑜那张大大的笑脸,她瞬间就哭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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