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小被教导学习琴棋书画,茶艺也十分精通。然而正如苏锦烟所说,她只注重动作的美观,却忽视了最根本的问题,茶泡出来是要给人喝的,而不是光欣赏了就完事。
可这么些年来,整个上京,甚至整个大曌朝,哪个不是以展示茶艺功夫为上?凭着这身本事,这两年她在各种宴会上获得无数赞美和羡钦。
却不想,今日被苏锦烟这番话,重重地打入了尘埃。
现场的沉默更是对她上京才女最好的羞辱。
段淑然不敢抬眼去看众人的眼神,更不敢去看尉迟瑾的此时对她是何目光。
恐慌、羞愧、难堪、不甘,各样的情绪交织,令她忍不住眼角泛红。
但贵女的素质不允许她此时脆弱,她勉强扯出个难堪的笑意,起身道:“淑然突然觉得身子不适,先行告退。”
随后,落荒而逃。
第11章 醋意
回程的路上,苏锦烟坐在马车上,和煦的春风透过窗帘穿进车厢中,再加上马车摇摇晃晃,让她有点昏昏欲睡。
尽管眼皮子打架,但她却睡不着,因为这会儿旁边有个男人正懒洋洋地杵着下巴看着她。
“夫君到底看什么?”
她拿袖子捂唇,悄悄地打了个哈欠,是真的困得不行了。
好半晌,尉迟瑾这才开口说话,又似自言自语:“你到底有多少为夫不知道的事?”
苏锦烟一本正经:“挺多的。”
“哦?说说看。”
“一言难以说尽。”
话落,尉迟瑾又低笑出声。
苏锦烟发现他今日似乎格外爱笑,当然也清楚他定然如其他人一样好奇。想了想,索性解释道:
“其实饮茶乃老百姓家常之事,人人皆饮,没什么好稀奇。苏家经营的买卖当中也有茶叶,我也是从小便跟着父亲学了些。但是我所学的跟上京文人雅士们学的却不一样。”
“如何不一样?”
“你们学的是如何冲泡茶,而我从小学的便是茶如何冲泡。”
闻言,尉迟瑾挑眉,饶有兴味:“有点意思!”
顿了片刻,苏锦烟迟疑地说道:“太子殿下是夫君的表兄,而段小姐是太子殿下的妻妹,我本无意挑事,但你知,今日情况容不得我。”
“你是在担心我护不住你?”
“并非,”苏锦烟说:“我是担心夫君夹在中间难做。”
这番话说得实在熨帖,尉迟瑾满意,而后一把将苏锦烟拉过去坐在腿上。
“没想到,”他摩挲着她白嫩的下巴,戏亵道:“原来娘子这般关心为夫。”
说罢,便噙上那撩人的红唇。
尉迟瑾正亲得迷醉,忽闻由远而近的喊声。
“之逸兄,稍等片刻!稍等片刻!”
他忍了忍,终是放开了苏锦烟。掀开车帘子去瞧,见晁韶骑马追赶而来。
到了近前,他拱手道:“之逸兄稍等,我有事相商。”
说着他还不自觉地探眼朝车厢里看。
尉迟瑾下意识地将苏锦烟侧过身,不让别的男人瞧见她怜爱过度的模样。
“何事?”他问。
最后,尉迟瑾还是带着苏锦烟下了马车,因为晁韶要相商之人其实是苏锦烟。
他作揖道:“今日听嫂嫂这番茶艺心得,实在是醍醐灌顶。”
苏锦烟:“晁公子过谦了,不想晁公子竟也是爱茶之人。”
“嗜茶如命,”晁韶自我调侃:“宁可食物肉,不可吃无茶。”
苏锦烟本身也是爱茶之人,听闻此言,犹如遇知音。兴致上来便问道:“晁公子平日里喜欢喝什么茶?”
“最爱大红袍。”
“巧了,”苏锦烟高兴:“我也最爱大红袍。”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聊得颇是投入,完全把杵在一旁冷着脸的尉迟瑾忽视了个干净。
他咳了一声,没人理,便再咳一声。
晁韶:“之逸兄嗓子不舒服?”
尉迟瑾:“少废话,匆忙赶来究竟所为何事?”
晁韶猜出他心中不悦,忍着笑,这才进入正题:“不知嫂嫂下个月初可得闲?在下约了友人举办一场春茶宴,便想......”
“她没空。”没等他话说完,尉迟瑾先一步回绝道。
“你怎知嫂嫂没空?”晁韶嘴角抽抽。
“我说她没空便是没空,”尉迟瑾睨了眼苏锦烟,幽幽地问:“娘子你说呢?”
他这话着实霸道了些,甚至还带着点莫名的火气,苏锦烟不解,索性沉默不言。
晁韶:“至于这般小气?我也不只请嫂嫂,你也是要一道请的。”
“我也没空。”尉迟瑾冷哼。
“......”
哑口半晌,晁韶啧啧两声,用折扇指了指尉迟瑾,话中有话:“今日小弟算是看清你的本质了。”
说完,他翻身上马,抱拳辞别。
苏锦烟不懂他们两人打的什么哑谜,心底还在遗憾未能去赴宴之事,她迟疑了下,说道:“夫君...”
“嗯?”尉迟瑾侧头。
“其实妾身是有空的。”
“......”
当日,段淑然回到府上,径直将自己关在屋内,一溜儿的丫鬟婆子战战兢兢站在门外廊下,只听得里头噼里啪啦瓷器碎裂的声音,偶尔还夹杂着哭泣。
段夫人闻声而来,担忧地敲门:“我儿,到底发生了何事?快开门让娘进来。”
然而敲了许久,里头动静停是停了,却未见段淑然开门。段夫人担忧,便又说道:“我儿,若再是不应,我便让人砸开此门。”
果然,没过片刻,段淑然总算开门了。她眼眶红肿,满脸泪痕,一头扑进段夫人的怀里,呜呜咽咽痛哭:“母亲,女儿再见不得人了。”
段夫人听得云里雾里:“这话如何说?”
于是,段淑然又将今日的事说了一遍,但因着脸面也不好说自己被人羞辱,而是句句直指尉迟世子新娶的夫人处处与她作对,分明是不将她放在眼中。
段夫人听后心里又气又心疼,但总还算有几分理智。自己的女儿她当然清楚性子骄纵了些,定然是与那世子夫人起了点龃龉。且女儿一心想嫁尉迟世子她也是知道的,如今看着两人成双成对,不高兴也是在所难免。
想了想,便安慰道:“她一个破落商户女,你又何须自降身份与她计较?你是太傅之女,你姐姐是太子妃,你的身份在上京再是尊贵不过。尉迟世子没瞧上我儿是他没眼光。娘给你物色了更好的,就那个刘公子依娘看就......”
“娘,”段淑然不高兴道:“听说那个刘公子都有两个通房了,女儿才不要嫁他。”
“我儿,”段夫人劝道:“你如今年纪不小了,可不许任性。男人有个把通房算什么?回头你嫁过去若是不喜,直接打发了便是。”
段淑然愣愣地张着嘴,实在不明白往日对她百依百顺的母亲,为何极力劝她另嫁他人。
可她又哪里清楚,太子妃早已给段夫人透了信儿。
眼见这个女儿劝不通,段夫人叹气。没过多会儿,丫鬟进来禀报,说萧丞相家的千金过来了。
听见自己的手帕交来了,段淑然这才又提了点精神。
那日会友之后,苏锦烟陆陆续续地又收到些帖子,皆是邀她去吃茶听戏的。因着跟段淑然的较量,她名气颇是上升了一个台阶,往日里看不惯段淑然的,纷纷向她递出橄榄枝。
只不过这些帖子最后都被尉迟瑾强行没收了去,不仅如此,他这些天来看苏锦烟都有些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苏锦烟莫名其妙。
这日,她正坐在西厢房看账册,便见薛氏的婢女过来请她。
苏锦烟嫁进府中多日,除了最初敬媳妇茶和去皇宫拜见皇后娘娘之外,其余时间都几乎没见着自家婆婆。
起初苏锦烟也试探地问过,可否要每日早起去请安,但薛氏颇是通情达理,说不拘泥这些形式,每月初一十五去请安就好。
为此,苏锦烟偷得清闲每日睡起了懒觉。
这会儿薛氏突然将自己请过去,也不知是为何事,苏锦烟不敢耽搁,换了齐整的衣裳便出门。
春后日光见长,将将入傍晚,廊下已经惯常地掌灯了。穿过游廊,苏锦烟进了正院,巧合见一个婆子领着一名白胡子老先生进门。
两人对她行了一礼,而后同入了内间。
“锦烟,你过来。”
薛氏坐在软塌上,笑着拍了拍旁边的座位,说道:“坐这,娘有些事要与你说。”
“娘请说。”
薛氏倒无甚要紧事,先是问了她入国公府这些日子可还适应,接着便又问了些日常吃食,最后才直入正题:
“这位老先生精通妇科,上京许多人家都请他去看过,颇是有成效。”薛氏拍拍她的手:“锦烟你勿要多心,娘也只是想着先让你看看大夫,若有什么也好提前调理。”
苏锦烟点头,伸手过去给老大夫号脉,心里却是有些滋味复杂。
怎么说呢?
在联姻之前她便已经打算好,若是夫君敬重自己,那便也好生相待。若是夫君不贞,那她就过好自己的日子,相敬如宾地过一辈子也未尝不可。
她从未想过要生孩子的事,甚至潜意识里认为,孩子应该是两个相爱之人的结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