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雪莹红着脸别过视线,轻轻“嗯”了一声:“尉迟世子一表人才,且为人君子守礼。”
姚迁笑了下,自然是明白女儿的想法,便颇是认真地思考起此事来。片刻后问道:“你母亲如何说?”
“母亲说...”姚雪莹娇羞道:“尉迟世子乃人中龙凤,璟国公府也是钟鸣鼎食之家,自然是好的。女儿虽只见了世子一面,但也觉得母亲说得极是,只不过不知父亲意下如何。”
她自己鼓起勇气来说这番话,但话头子也只能到这里了,再说下去也实在是臊得很。
倒是姚迁却忽地大笑起来:“你母亲说得对。”
但他心里却是另一番盘算。抛开尉迟瑾身份家世不说,就他这次前来查案,没查到还好,若是查到了什么,他总归需要个保命的筹码。
如果......他成了尉迟瑾岳父呢?
那他还担忧什么!
想了想,他说道:“此事总归是你们年轻人你情我愿之事,爹爹自是不去干涉,你与你母亲只管商量便是。”
此话言外之意便是支持姚淑莹的想法了,若是有法子嫁了尉迟瑾,他自是赞成。
姚淑莹听了,心里也欢喜起来,想起此来的目的,她说道:“爹爹何不妨邀请尉迟世子当这次斗茶赛的品鉴官?”
姚迁问:“莹儿的意思是?”
“爹爹,”姚淑莹说道:“我听说宋姨娘的娘家人也参加了这次的斗茶赛,恰好女儿学茶艺多年,可代表宋家前去参赛。届时......”
届时如何,出于贵女的矜持她没好再说下去。
但姚迁当然懂,他女儿容貌和才情在定城都是出了名的,届时在尉迟世子面前展露一番,或许能让他一见倾心也说不定。
“好。”他笑道:“此事爹爹允你。”
定州府府衙后堂,尉迟瑾处理完事后坐在椅子上揉着额头。
“世子爷,”耿青指着堂内放着的几个大箱子问道:“这些东西要搬到何处?”
箱子里都是定州府这三年来的税收账册,如今尉迟瑾要来查,定州府官员自然是早早就整理交了上来。
尉迟瑾懒懒地看了眼,说道:“放着就是。”
“就放这?”耿青不解地问道:“您不看吗?”
“我看得过来吗?”尉迟瑾冷笑;“再说了,这些人都是老狐狸。我前日说要查账册,今日就已经整理好了,你觉得这账册我还能看出什么?”
“那...贪污的案子......”
“自然要好好查,”尉迟瑾说道:“不过不是查这些账本,而是查定州官员府中的银钱进项。”
“这要如何查?”
“你过来。”
耿青走过去,尉迟瑾附耳吩咐了一番,而后道:“尽快去办。”
“是,”耿青说道:“属下这就去安排。”
“等一下,”尉迟瑾又忽地喊住他,迟疑了会儿,问道:“昨日我让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世子爷,已经办妥了。”耿青从怀里掏出张纸过去:“这是后日斗茶赛的官府文书,可要属下现在就送过去?”
“不了,”尉迟瑾接过来,折好后放进袖中:“交给我便是,你下去吧。”
耿青一走,尉迟瑾重重地靠在椅子上,眼睛紧紧盯着梁上的雕花漆木,难得地闪了会儿神。
自从明确自己的心意之后,他变得怅然若失起来。这种感觉真的很不好,甚至还有点憋屈。
他好不容易喜欢个女人,可那女人却不识趣。偏还打不得骂不得,他现在是越来越不知该拿她怎么办了。
好半晌,尉迟瑾长长地叹了口气,又从袖中拿出那张文书打量了会儿。
“算了,”尉迟瑾起身:“还是去见见她罢。”
就只是去送官府文书而已,别无他意,他想。
东城大街上,苏锦烟新买的茶叶铺子经过简单的修缮整理过后,焕然一新。尤其是门头的牌匾上鎏金潇洒的几个大字——汇源茶叶商行,格外引人注目。
从门口进入大堂,里头的家具也全都换了新的,原先的东西苏锦烟也全都舍了去,连装茶叶的罐子她都让人换成了简易的纸袋,然后在纸袋上贴上红封条,条子上依旧字迹潇洒地写着茶叶名称。
小厮们忙里忙外,苏锦烟则坐在内堂的帐房内写东西。
没过多久,霜凌进来说道:“小姐,有贵客来了。”
“谁?”苏锦烟抬眼。
但下一刻,门口就出现了个身影,那人彬彬有礼地作揖:“苏姑娘。”
“原来是许大哥。”苏锦烟起身:“快请进。霜凌,去沏茶来。”
“可是有消息了?”她问。
“正是。”许储定在椅子上坐下来,从袖中掏出张文书:“这是家仆今日收到的,官府刚刚批下来的。”
“太好了。”苏锦烟高兴拍手:“后日便是斗茶赛了,我还一度以为此事办不成了呢。”
她难得露出些少女的娇憨之态,许储定好笑。转而问道:“眼下官府文书已经有了,你这边可还有其他事?”
“没了,”苏锦烟说道:“我现在只需一心筹备比赛的事就好。”
“准备得如何?”
“实不相瞒,”苏锦烟说道:“我家中虽经营茶叶买卖,但我自己还是第一次经手此事,尤其是这样的斗茶赛更是第一次参加,心里有些没底。”
许储定莞尔:“我还是头一回听苏姑娘说没把握的话。”
“诶?”苏锦烟故作诧异:“莫不是许大哥觉得我是女神仙不成?”
话落,两人各自笑出来。
“我倒是有个主意,”许储定说道。
“许大哥请讲。”
“定城的商业颇是繁荣,尤其是茶叶行当,就拿这条东城街来说,光是茶楼和铺子都有好几家。尤其是茶楼,盛行的茶文化各具特色,苏姑娘倒不妨抽空去各处走走看看,说不定会想到法子。”
闻言,苏锦烟眼睛一亮,许储定的这话倒是给了她极好的建议。她举杯道:“许大哥这番话如同雪中送炭,我实在感激不尽!”
两人这般坐在屋中谈笑,而一门之隔的楼梯口处,尉迟瑾静静地站着。
他手中攥着那张官府文书,默默地看着两人相谈甚欢。
苏锦烟着一身月白,锦袍玉冠,唇红齿白,谈笑间洒脱清逸,恍恍惚惚又像回到曾经在素芳阁之时。彼时她也是这般模样,从容淡定地举牌竞价。
那面上的笑容是他从未见过的光彩。
也不知为何,此时此刻他只觉得双脚沉重,怎么也抬不起半分。过了一会儿,他垂下眼睑,敛了眸中神色,又安静地转身离去。
耿青见他这么快就走,紧跟在身后问:“世子爷,那文书不用给夫人吗?”
“不给了。”
尉迟瑾觉得自己简直是疯了,巴巴地赶来送东西,结果人家早就另有人相助。
他心情不悦,出了铺子门口面色就沉下来,心里莫名地涌起些委屈。
“那这会儿世子爷要去哪?”
尉迟瑾脚步一顿,突然问道:“我要你办的事办得如何?”
“世子爷,”耿青禀报道:“正在继续查,兴许今晚就能有消息。”
“嗯。”尉迟瑾心下一动,转身又瞧了眼铺子大门,似乎想到什么,面上的情绪才缓和了些。
他吩咐道:“账本到手了就尽快交给我。”
离斗茶大赛还有两天,时间紧张。苏锦烟送走许储定后就立即吩咐张叔去跟官府对接大赛事宜,然后自己带着霜凌就出了铺子。
“小姐,我们现在去哪?”霜凌扶她上马车。
“先找个酒楼吃饭,然后去定城最大的茶楼逛逛。”
定州是全国闻名的茶叶之乡,定城更是茶叶买卖的繁荣之地,这里聚集了天下众多茶商。苏锦烟的商号要想在此扎根立足,这场斗茶赛就是最好的开始。
因此,此战只能胜不能败!
在吃饭期间她便想好了。许储定的建议十分中肯,但光是去看别人如何做还实在是没法短时间一蹴而就。
不过,她有的是银子,高价雇佣些得用的人才还是可以的。所以,今日所谓的去茶楼逛逛,实际上就带着寻觅人才的目的。
首先第一站就是定城最奢华的茶楼——八方客茶楼。
但她今日来得不巧,碰上了个“老熟人”。
宋德章刚下马车也瞧见了她,他面上先是一僵,随后又很快扯出些笑意,迎上前去拱手道:“苏东家,别来无恙!”
“宋东家也是来此饮茶?”苏锦烟客套地寒暄。
“正是,”宋德章道:“相请不如偶遇,不若宋某今日做东,邀苏东家一起饮茶,还请给个薄面。”
这个薄面苏锦烟还是要给,至少她要打探打探宋德章出现在定城是为何。
宋德章这个人给她的印象就像一条阴暗里的蛇,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伸出鲜红的信子咬你一口。如今正是斗茶大赛的关键时刻,知己知彼方能谋对策。
“既如此,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苏锦烟抬手:“宋东家,请!”
“请!”
宋德章让人定了天字号的雅间,里头宽敞明亮,四面皆是巨大的落地隔窗。地毯、挂画、茶器皆是上等的,连同煮茶的茶娘子也是容貌秀丽的佳人。
不愧是定城最奢华的茶楼,难怪这般多的纨绔子弟都爱来此处。
“听说苏东家此次前来是为斗茶大赛之事。”
宋德章知道她要参加斗茶大赛,苏锦烟并不稀奇,宋德章的姐夫是知府,凭着这点关系还是能打听得到许多消息的。不过,苏锦烟倒是从这话里听出了点别的意味。
她接过茶娘子递过来的茶,呷了一口,才不紧不慢地问道:“莫不是宋东家也在今年斗茶赛的名单之列?”
“实在是巧,”宋德章说道:“宋某人也有意角逐今年大赛的魁首。”
“啊,”苏锦烟了然的模样:“既如此,苏某在此先恭贺宋东家拔得头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