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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R8B-EP4:三色(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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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r8b-ep4:三色(19)

“看来我对你的期望过高了,岛田。”戴着墨镜的阿拉伯王子平静地端起了盛有咖啡的杯子,只有他眼角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疲惫才能让坐在桌子对面的岛田真司察觉到眼前这个一向善于掩盖自身真面目的男人(如同彼得·伯顿一般)经受了不少挫折才得以安然无恙地返回里约热内卢,“你居然没有采取任何行动,哪怕是象征性的。”

岛田真司心平气和地给自己倒上了一杯咖啡,脑海中闪过了许许多多的借口,但他最终还是决定据实相告。他不得不承认,在里约热内卢过着有保障的生活间接地让他原先面对着整合运动的暴行时所采取的坚定立场被削弱了不少,而且这并不是他靠着每天给自己做高强度自我催眠就能解决的。

“……我也没料到你真的会行动。”

卡萨德眨了眨眼,没去继续指责岛田真司,只是低下头喝了一口咖啡。

“那你的同胞该怎么办呢?”

“我……我在尽力帮助他们。”儒雅随和的青年日本学者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比如开介绍信或者是想办法进行定向招工,总之要让他们在现有的巴西社会里继续扮演越来越重要的角色……这样一来,迟早有一天情况会得到改变的。至于什么号召他们集结起来用武力反抗整合运动这种事呢——”说到这里,他自己都笑了,“——做梦的时候稍微想一想,那就足够了。”

“我并不感到意外。你们日本人是被皇帝和贵族带领着步入20世纪的,没有这些贵人引领你们前进,你们就会表现得和古代的日本人一样地温顺。”阿拉伯王子似乎无视了自己的身份,因为他毫无疑问是整个团队中唯一的贵族,而且还是利比亚末代国王的直系后裔,“……虽然我们阿拉伯人和非洲人在和欧洲人抗争的时候并不会表现得更好。”

“纠结于过去的事情只会让我们做些无谓的感叹。在我们这个看似还算气氛融洽的团队里,我们都是【异类】,卡萨德。”岛田真司的双眼转向了窗外,耀眼的阳光顺着窗子倾泻到房屋内,照亮了宽敞明亮的客厅,“让人伤心的事情已经够多了,难道不是吗?还是说说能让人开心的事情吧……我们在北方的那几位同伴目前的处境如何呀?”

遗憾的是,卡萨德也并不清楚麦克尼尔一行人的具体情况,他只是在过去的交流中得知战友们正在阿拉瓜亚河流域驻扎而已。既然麦克尼尔等人不在战斗最激烈的南线执行任务,身处里约热内卢的同伴们暂时也没有必要为他们的性命而担忧,况且暗中削弱整合运动的计划非一朝一夕能够完成。

大约一个月之前,卡萨德试图利用圣保罗市民对整合运动的不满而组织第二次大规模起义。他并不指望着起义能够胜利,只要圣保罗市民们能够迫使整合运动撕下伪装,他的目的就已经达到了。令人更遗憾的是,整合运动虽然迅速地使用暴力手段镇压了起义,但并未开展卡萨德想象中的大规模报复,以至于巴西各地的总体局势一如既往地平稳。

事态的发展着实让卡萨德感到惊讶。他对整合运动的行事作风略有了解,此外他本人亲眼所见的事实和岛田真司等人的描述也证实整合运动从来都不介意对其反对者进行疯狂镇压——里约热内卢一度血流成河,而被整合运动视为【不受欢迎者】的各种外国移民同样在战争期间惨遭杀害。然而,当他冷静下来并重新研究整合运动在最近半年来的变化时,那些传言逐渐地从被他忽视的报告中重新浮现出来。

“他们有一种……狡猾而残忍的实用精神。”卡萨德沉思了许久,把自己生前对马哈茂德·阿卜杜勒-穆赫西(mahmud  abdul-muhsi)的评价丢给了整合运动,“一直挥舞着屠刀反而是最简单的事情,知道该在什么时候放下屠刀、而且能当真说服大部分人听从自己的命令,可比到处杀人放火要困难得多。这几个月来,他们变得比过去灵活多了,大家都看在眼里。”

“没错——哦,你倒是提醒了我。”岛田真司露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整合运动在今天下午要举办一个公共活动,你要是有兴趣的话可以去现场参观一下。”

“你为什么不去?”卡萨德古怪地瞪着岛田真司,“跟整合运动的组织打交道比较多的,第一是舒勒,第二就是你了。”

“……我去参加过类似的活动,而且我不想去第二次了。”头发很茂盛的青年日本学者叹了一口气,“那场面让我感到有点不适,你去过一次之后说不定也会明白的。不管怎么说,那是我们了解整合运动的又一个重要窗口。”

卡萨德还想了解一些同被派遣到北方的魔法师相关的消息,他先前在和麦克尼尔的交流中了解到联邦军潜伏在阿拉瓜亚河流域的游击队连同一些疑似被派往北方支援的魔法师一起被剿灭了,于是想从岛田真司的口中问出敌人的新安排。不过,岛田真司因缺乏足够的可信情报而不敢做出判断,他确实掌握了那些被【制造】出来的魔法师离开研究设施、前往北方的具体时间表,但这些情报不能成为判断整合运动何时投入下一支魔法师部队的证据。

还是先去参加岛田真司所说的整合运动公开活动吧,卡萨德想着,说不定自己能从那里看出整合运动最近的一些新变化来。他很有礼貌地向岛田真司道别,又接过对方递来的请柬和入场券,迈着轻快的步伐离开了这栋小屋。外面的阳光依旧灿烂,整合运动为巴西所承诺的未来也是如此,而已经在最近十几年里承受了不少磨难的公民们似乎相信了整合运动勾勒出的蓝图。

走在里约热内卢的大街上,卡萨德时不时地会停下来观看路边的整合运动宣传海报。他在巴西看过许多不同的宣传海报,其中也包括圣保罗等南方三州护宪军的宣传海报和北方共和军的。全部的海报都给他以无法回避的力量感、让他能够不由自主地感受到站在这些海报背后的人们愿意为了自己的理想奉献的决心。

但圣保罗最终还是投降了。哪怕卡萨德可以找出无数种借口来为那些指挥官们辩解,诸如弹尽粮绝的圣保罗市无法战胜外围上万的联邦军——但那些人还是在仍能垂死挣扎的时候投降了。

“嘿,兄弟,别长时间站在这里。”一名手持警棍的警察来到了卡萨德身后,“……你在这里站很久的话,大家会非常紧张。”

“你是整合运动成员吗?他们挺喜欢用【兄弟】这个词来称呼彼此。”卡萨德头也不回地问了一句,“不要担心,我只是在试图从美学的角度来欣赏它而已。”

兄弟,这个词只会让卡萨德联想到nod兄弟会。但是,整合运动和nod兄弟会几乎没有什么相似之处,前者总是喜欢把完整的巴西版图放在宣传海报上、强调每一名巴西公民都该为联邦而效忠(并忽视掉了不被他们看作人的外国移民);后者的宣传风格则因内部派系差异而天差地别,有的派系干脆以凯恩的指导思想为依据而宣布把具体的人物形象放在宣传海报上是不折不扣的偶像崇拜行为——这其中当然也包括凯恩本人。

“啊呀,我可不是他们当中的一员。”那戴着警帽的青年警察也顺着卡萨德的视线向上仰视着蓝绿色的巴西国土形状的背景,“只是那个词听起来比【公民】或是其他的词要顺耳一些罢了。”

“哦,好像也是。”卡萨德心不在焉地应付了几句,他看到周围有好奇的市民前来围观他这个突然站在平时没人关注的宣传海报下方的怪胎,不禁开始思索整合运动的宣传到底在以什么方式来影响更多只求过着安稳日子的巴西人,“你看,这幅海报上面同时包括了【上帝】、【祖国】、【家庭】,自上而下地有序排列。巴西沐浴在神的恩典之下,而巴西人则在名为国家的集合体之中有序地分工协作。而且,你可以看到最下面的人物形象当中有穿着象征着不同行业的制服的人……呃,你们平时会仔细看它吗?”

他这番暗含着些许威胁意味的发言反而让警察们不敢轻举妄动了。在附近巡逻的警察们聚在一起小声商议了一阵,见卡萨德似乎没有前去破坏海报或对海报进行涂抹的征兆,便决定放任这个口音听起来像西班牙人的家伙自由地【欣赏】海报。过了几分钟,走来围观卡萨德的市民们始终没能目睹什么激动人心的时刻,于是也自行散去了。

阿拉伯王子到附近的餐厅里吃了一顿午饭,他仍然在思考整合运动最近发生的许多变化。麦克尼尔或许会站在这里尖锐地批评公民的意志像野草一样随风倒,但卡萨德不会那么想,他甚至承认整合运动所采取的一些措施是必要的。让因圣保罗和米纳斯吉拉斯寡头的短视而失去重要发展机遇的巴西快速地追上国际前列水平,同样的心愿也出现在那些终于勉强摆脱了欧洲殖民者的阿拉伯人、非洲人领袖们之间,尽管他们当中有不少人都伴随着时局的变化而成为了笑柄。

他的曾祖父伊德里斯一世是如此,那位推翻了国王的上校也是如此。

大名鼎鼎的莫马尔元帅,似乎也没能逃过这一宿命。

时断时续的电子音打断了卡萨德的思考,那种特殊的声音肯定是从收音机里传出来的。他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名疑似餐厅老板的男子打开了放在前台的收音机。里面播放的新闻一如既往地单调:先是强调了整合运动最近的一系列举措,而后象征性地谈一谈成果,中间插播几条对北方战事的失实报道,最后再对未来做些乐观的估计……

这东西难道也会有人愿意听吗?显然,餐厅里的食客们没有蜂拥而上地阻止老板就是最好的例子了。

卡萨德干脆利落地吃完了烤鱼,他怕自己在吃饭时听着这种新闻会患上胃溃疡。结账之后,他来到餐厅门口,试着和老板说说自己的看法。

“这是为了让人员流动快一些。”老板一本正经地解释道,“不然呢,也许你会在用餐结束之后留在这里休息一阵。”

“那你应该向上帝祈祷你的顾客不会因此而永远不来光顾第二次。”卡萨德放弃了和对方沟通的念头,他又不能直接夺过收音机并把那东西摔到墙上砸个粉碎,“我还从来不知道世上有这种神奇的经营策略。”

但他确实没必要去责怪餐厅老板或是其他人。这是整合运动掌握大权的第四年,大部分反对整合运动的力量不是已经销声匿迹就是选择使用武力手段反抗了,那些活跃在整合运动的控制区却还要遵守对手的规则的反对者承担着另一种卡萨德无缘体会却深有感触的风险。报社一家接一家地关闭,广播电台也差不多,而其他自认为能传播不同思想的人——尤其是那些高傲的学者们——在听说圣保罗大学被血洗之后已经安分了不少。

一切尽在整合运动的掌握之中。

吃完午饭后,卡萨德照常在街上散步,他不紧不慢地沿着规划好的路线前往岛田真司所说的地点,那里伫立着一座剧院。里约热内卢的整合运动临时租下这里来举办他们的公开活动,而其中的重头戏已经白纸黑字地写在剧院外面了:为这个日渐强大的集体补充一些特别的新个体。

阿拉伯王子站在剧院外面看了许久,想从整合运动的描述上看出些值得注意的重要变化来。他左看右看也没能找出什么漏洞,只得暂歇了好奇心、持着岛田真司送给他的礼物去找门口的警卫。进入剧院之后,原本以为自己会看到成百上千名穿着蓝绿色制服的整合运动民兵的卡萨德意外地发现绿色在五颜六色的衣着中的比例不算高,这又使得他自我怀疑了好一阵。

“请让一下,谢谢。”他对着挡住他去路的陌生人挥了挥手。

“哦,没想到会来这么多人。”那个卡萨德看不清脸的男人似乎也很诧异,他站起来走到两排座椅间的过道中,给卡萨德让出了道路,“不过,整合运动多少还是在乎民意的。”

“不瞒你说,我听说会有一些很特殊的人要加入整合运动,这才来参加这场……活动。”卡萨德冲着对方笑了笑,反正那人估计也看不清,“可不能让麻烦的间谍和野心家混进来。”

“就像圣保罗那样?”

卡萨德沉默了片刻。

“差不多吧。”

活动正式开始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了。一名身穿蓝绿色制服的中年男人走上舞台,向着下面的围观市民宣布这场需要众多里约热内卢一般市民参加的审查活动已经开始,并马上就把舞台让给了那些等待接受审查的人。听得一头雾水的卡萨德跟随着身旁的其他人一同鼓掌欢呼,他告诫自己要多学学整合运动的一些办法,说不定将来他也有机会去把阿拉伯世界的信众们从苦难中拯救出来。

第一个发言的是一名个头矮小的黑人,他自称是原先在种植园里工作的劳工、为圣保罗的寡头呕心沥血地工作了多年却拿不到任何报酬,最终是整合运动给了他自由并让他获得了自己从前想都不敢想的新生活。

“兄弟们,奴隶制在帝国时代就已经在法律上被废除了,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实。可是圣保罗和米纳斯吉拉斯的寡头们为了他们自己的利益,继续在他们的种植园和牧场里使用着奴隶制。”说着,身材矮小的黑人脱下外套,让离他稍近一些的市民们看清自己身上的疤痕还有缺了两根手指的左手,“是整合运动的兄弟们把我和其他仍然为奴的人拯救出来的,他们比那些虔诚地向着主祷告的伪信徒更接近上帝和耶稣基督的教导。所以,在重新获得自由的那一天,我发誓不再让其他人过上我们的生活……圣保罗的自私毁了他们也毁了我们。”

那些多愁善感的市民,尤其是亲朋好友当中有人曾有过类似经历的市民们,纷纷流下了热泪并为这个已经虔诚地改信了公教的黑人巴西公民献上自己的祝福和掌声。卡萨德也在下面鼓掌,他相信这名以前可能在种植园工作的黑人所说的经历,但整合运动又要如何解释如今发生在工厂里的一幕幕类似的景象呢?被切掉手指的人不过是从种植园工人换成了工厂工人而已,当整合运动的反对者打着【消灭事实上的奴隶制】之类的旗号站出来复述整合运动自身的口号时,真不知整合运动会作何感想。

巴西人都该是生活在同一信仰下的兄弟姐妹,这是整合运动的其中一种说法;必须把那些危害到文明的害虫全部清除干净,这也是整合运动的真实态度。从非洲来的黑人、从欧洲来的爱尔兰人或意大利人、从亚洲来的日本人……即便是在那些愿意改信公教并完全融入巴西、遵守整合运动的道德的人群当中,被幸运地接纳的终究也只占一小部分,剩下的大部分被粗暴地列为【不受欢迎者】进而遭到整合运动民兵的攻击甚至是屠杀。诸多自相矛盾的逻辑是不能长期并存的,最终在每个方向上只能有一个信条成为真正被奉行下去的标准。

其余的,要么成为历史的尘埃,要么名存实亡地被挂在墙壁上接受众人疑惑不解的欣赏。

卡萨德专心致志地从这些准整合运动成员的演讲中总结规律。信仰要被放在第一位,这是整合运动强调其对拥有同信仰的【虔诚文明人】一视同仁的基础;在这一基础上,那些差异则被转化为对信仰本身的拥护,具体形式则并不重要。对圣保罗和米纳斯吉拉斯支配的旧共和国时代的痛恨也十分重要,伴随着对帝国时代的怀念也无所谓,因为整合运动的支持者之中不乏真正意义上的保皇派(主要分布在巴伊亚州)。

来自各行各业的准整合运动成员们纷纷对市民们强调,整合运动的权力让他们的生活好转了、让他们所处的整个行业也好转了。

“从我满21岁之后过了10年,我才真正获得一次投票的机会。”现在走上舞台做演讲的是一个壮实的青年人,他甚至还穿着一条看起来像极了工装的背带裤,“过去三年里,我参加了全部的投票活动……嘿,以前哪,这是根本不可能的,因为我是文盲,还是个穷人。”说到这里,自我暴露了文盲身份的男人用更大的声音向下面的听众们表明自己的立场,“想笑话我的话,随你们的便!就凭整合运动愿意让女人、穷人甚至是我这种文盲来参与管理自己身边的事务这一点,我没有不支持他们的理由。”

“听起来真夸张。”卡萨德小声说着,“不知道圣保罗的支持者又要说些什么呢?整合运动比他们原先的那个宪政往前迈进了一大步。”

而这些对于阿拉伯世界而言又似乎全都是歪理邪说。

但下一个人的演讲又让他顿时皱起了眉头。那个自称是退伍老兵的中年男人(如果卡萨德没记错的话,退伍老兵似乎是第二次圣保罗起义中最暴力的反抗团体之一)首先称赞了整合运动大力收紧各州自治权、废止宪政的一系列举措,而后强调说整合运动只让最强大、最优秀的人而不是最会演讲的人来管理事务这一点深深地俘获了他的心。当这个声音更加洪亮的老兵说起整合运动不经选举而直接从联邦层次任命各级文官的种种优点时,就算是卡萨德也已经发现对方所说的这些和上一个演讲人要表述的想法完全相反了。

“……这样一个组织是可以把我们巴西带向更好的明天的,它比过去四十多年里那些软弱无能的家伙好得多!我当然要为它继续效力,再工作至少二十年!”

“哦,你不如和你的上一个同事先打一架好了。”阿拉伯王子忍不住笑了,“因为你们眼里的整合运动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啊。”

试图用教派矛盾来解释这一切的卡萨德坦然地放松了脊背,舒服地向后靠在座椅上。岛田真司大错特错了,这种活动正符合他卡萨德的心意,而且足以成为他用来研究基督徒世界的又一个窗口。总有一天,他的同胞和教友们会在前进的道路上遭遇类似的挑战——无论是在哪一个世界,只要他们不想被时代抛弃,就必须面对着这一天。

“毕竟,我们也要有自己的【上帝】、【祖国】、【家庭】嘛。”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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