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众人都退出去之后,殿内就只剩他们三人。
“皇上,”袁公在床榻边跪下来,“老臣斗胆,请下旨立即册封太子。”
只这么句话,苏璃听得心都要碎了,难道袁公也觉得韩湘君活不久了吗?所以才这么急的要立太子稳定国本。
然而韩湘君听后脸上却没有任何异样,似乎这个局面早就预料到了,也早就有此打算。他对苏璃说道:“将罗青喊进来。”
没过片刻,罗青进来了,手上捧着一道明黄色的圣旨。
韩湘君说道:“此事朕早已有打算,册封圣旨已写好,袁公这就将它拿去,明日若是朕身子还未好转,可直接在朝堂代朕宣读。”
袁公接过圣旨,匍匐 在地,神色悲痛不已。
苏璃转身不敢看,她最害怕的事似乎正在一步步发生,尽管以前他就跟她说过要立太子,可此时在这样的时候提出来,令她心如刀割般难受。
韩湘君交代完事情后,果然没过多久又昏迷过去。苏璃与袁公商讨立太子事宜后,便留在承安殿开始彻夜照顾起韩湘君来。
......
韩湘君下朝昏厥之事引起轩然大波。
朝堂上人心惶惶,渐渐的,开始有“皇帝中毒,命不久矣”的消息传出,更是令朝堂开始一片混乱。
连袁公尹相等人也着急的频频出入承安殿,每次趁着韩湘君清醒时商讨政事,大多是商讨韩湘君走后,朝堂该如何运转。
苏璃这些天对这样些动静已经麻木了,她此时只想好好待在承安殿照顾韩湘君,若是他真的逃不过剧情的安排,那么在最后的这段时间,她想快快乐乐的陪他度过。
她每天将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又让人将儿子接过来,一家三口待在承安殿里头。有时韩湘君迷迷糊糊醒来听见苏璃在一旁给儿子说故事,那声音温柔悦耳,如潺潺流水拂过心间。他也静静的听,没有打扰,随着那柔和的声音又继续睡了过去。
他这一生,经历过许多惊心动魄的事,可奇怪的是,反复进入他梦中的,却只有在绥州的日子。
她狡黠的在他眼皮子底下使小计谋,以为他不知道,其实他看得一清二楚;她甜言蜜语骗他说喜欢他喜欢得死去活来,又哄骗他的宠爱,掩饰浅显笨拙,可那时候不知为何,却甘愿上她钩。
她一次又一次的撒谎逃走,他气愤却并不舍得处罚她。因为她,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的容忍程度不可思议。
她狡诈聪明,又娇媚撩人。她说不想当他的女人时,他气得要死,可也还得忍着。得知她大雪夜失了踪影,心底暴躁如雷,几次三番想狠狠教训她,可等真正见到人时,又心软了。
她总是这样,在他的忍耐极限边缘放肆,还回眸笑得妖艳无辜。
她一时说“殿下,我想你想得紧呢。”
一时又骂,“韩湘君你这个混蛋。”
还从来没人敢在他面前这般放肆过,但只要是她,似乎也觉得没什么不可容忍。
她独特,独特得仿夜空流萤,光芒四溢,人群中一眼可见。
她美好,美好得如泼墨画卷,寥寥几笔勾勒,如何也触摸不真切。
就是这样的女人呢,霸占了他日日夜夜无数个梦,不愿醒来。
......
如是这般过了多日,太医整日进出为 他施针,韩湘君醒来的次数越来越多了,每次也越来越久了。不仅能跟团子玩上半个时辰,甚至还能坐在案桌前批上一些奏折。
对此,苏璃很高兴,每天对他有求必应。他想吃她亲手熬的粥,她立马去小厨房张罗起来;他想让她给他念书,她放下东西就坐进他怀里柔声细语读着。有时甚至连团子也争抢不过他,好几次小眼神埋怨得很,可韩湘君无视,理所当然的享受苏璃的殷勤关怀。
对于韩湘君身子的渐渐好转,朝臣们也开始松了口气,之前的中毒传言也渐渐淡了下去,各样的宴会应酬又活跃起来,上京乃至整个豊朝也因为立了太子,众人心中怀满希望。
然而,只有亲近的几人清楚,此事恐怕只是海市蜃楼,因为太医仍旧没有寻到根治韩湘君的方法,整日只能施针缓解头疾。
一片美好向荣的外表下,汹涌的暗流如火山积压。
终于,在边疆传来敌军进犯的消息后,这股暗流爆发了,灼得人心惶惶。
桓东皇帝突然病逝,其第七子与苍齐勾结,串谋夺得帝位,因背靠苍齐势力,因此暴露了他隐藏已久的狼子野心。登基不过十日,便率兵进犯豊国,屯兵十万于鲁城,叫嚣着要一举踏平上京。
战争一触即发。
韩湘君彼时还在病榻上,堪堪清醒了一炷香时间,殿内外候着许多议事的大臣,个个急得火烧眉毛。
连续三天,但凡韩湘君清醒的时候都是在商议朝事,甚至连袁公尹相等人也开始住进了皇宫,不分昼夜协理朝政。
第四天,韩湘君宣布御驾亲征,朝野哗然。
如此紧张的氛围,令苏璃透不过气,她扶着栏杆吐了许久之后,抚摸自己平坦的肚子,苦笑不已。
第107章 ....
苏璃扶着廊柱吐了许久。
就在前几日, 太医为她诊脉,才得知自己已经有了两个月身孕。原本想择日好好告诉他这个消息,他一直期盼着孩子, 想必定会高兴, 可没想到遇上了战事。如此, 也只能联和太医一起瞒下来,若是让他得知自己怀孕, 恐怕上战场都不得安心了。
兰英捧着名册过来, 见她坐在椅子上若有所思,便等了一会儿。
过了许久, 苏璃才注意到她进来了,“是名册?给我看看。”
她接过兰英手里的册子,这是之前她给韩湘君商量过的, 从一些宗亲子弟里头选几个小娃儿给团子做玩伴, 他如今也开始学说话晓世事了,小儿还是有自己的同龄玩伴才好,若是 整日跟着一群奶嬷嬷婢女们在一处嬉闹,也不好。尤其是作为未来储君, 身上的担子更重, 她希望团子小的时候可以无忧无虑的和玩伴们一起有个快乐的童年。
“太子现在还小,是否太急了些?”兰英说道。
“也不是立马就要送进宫,先选着, 让对方心里有个数, 回头再好好看看, 合适的话等太子两岁时就送进宫当玩伴。”
她话刚说完,躬着身子又想吐,忍了许久, 才把那股不适忍忍下去,直至眼眶通红。
“娘娘真不打算告诉皇上?”
“以后在说,现在不能让他操心过多。对了,给六公主选的婢女送去尹家了吗?”
“昨日就已经送去了,一共十二个,还是金女官亲自调.教的。”
“尹家怎么说?”
“尹夫人没说什么,宫里过去的婢女,总是比丞相府的会伺候些,尹夫人笑着收下了,还赏了内侍银钱送出了门。”
苏璃点头,看了看天色,又起身往承安殿去。
韩湘君抱着团子坐在龙椅上,一大一小,皆是一个模子的俊脸,看起来十分养眼。韩湘君手里拿着本书卷,一只手拎着团子的后襟子,掣肘他动弹不得。团子也也没闹,就这么以怪异的姿势,抓着个蓝色圆球玩得起劲。
苏璃走过去,从他手里抽出书卷放在案上,“太医不是说让你多歇息别费神吗?你怎么不听?”
韩湘君笑道:“看个书能如何费神,消遣而已。”
苏璃将一本册子递给他,“我选了几个宗亲子弟,觉得品性不错的都圈出来了,你要不要看看。”
“你决定就好。”他把儿子扔一边,将她拉进怀里,被苏璃瞪了一眼。
苏璃担心儿子掉下去,一只手撑着他的背,自己则坐在韩湘君腿上。
“还有半月就要走了,真舍不得你们母子。”韩湘君窝在她的脖颈边亲昵的说道。
“这战事你有把握吗?你的身体如今......”
“我只需坐镇军中便好,你莫担心。”
“万一......我是说万一秦忠没找到人,该怎么办?”
她突然红了眼眶,自从怀孕后,情绪就特别难控制,总是容易在他面前脆弱。
韩湘君的眸子暗了下来,却搂着她安慰道:“你放心,我向来命硬,小时候打娘胎里生下来就命硬,不会就这么轻易死的,若是这样那岂不是太窝囊?”
苏璃心里却并没有得到安慰,她是知道剧情的人,确实如他口中说的那样,中毒而死,死得令人唏嘘。
团子也许是感受到了娘亲的情绪,扭着脖颈看过来,“娘—娘—”。
他现在只能重复一个字,还不会喊娘亲。苏璃将他抱过来,努力缓了缓,等情绪渐渐平静了,才说道:“那我给你收拾行装,听说去了北边,蚊虫很多,你要注意些。”
.... ..
韩湘君陆陆续续的忙了半个月,终于在临行前一天空歇下来。
苏璃带着婢女们在小厨房忙碌,她试着做一些鲜花饼,易存放的,届时等韩湘君出发在路上也可以吃。
其实作为皇帝,他定是少不了精致吃食的,可苏璃就是想亲手做些吃食给他,让他在边疆也能感受她的爱意和温暖。
灶台上已经摆放了许多各色精致的鲜花饼,皆是新鲜蒸出炉的。
“娘娘,这些先装起来吗?”
彩云跟着她一起忙碌,自从封了县主之后,她有了自己的府邸,也无需做婢女们的活,但是她自己不舍得离开,仍是就在她身边忙前忙后。
“不,摊开放凉就好,等凉了再用食盒装起来。”她从蒸炉里各选了几块颜色好看的鲜花饼,装在盘子中,“你在这看着,我先过去看看他们父子俩。”
她领着丫鬟穿过御花园来到听雨阁,还在石阶下就听见了上头传来的欢声笑语,是韩湘君在逗弄团子的声音。
她提着裙子走到门口停了下来,也没进去,就这么看着室内的父子俩玩闹的身影。
韩湘君背对着她坐在软塌上,手上捏着根竹竿,竹竿上挂了只铃铛,左右摇晃,傻团子也跟着左右追着抓铃铛,眼看就要抓到了,忽的一下铃铛又移了一个方向,团子于是又乐呵呵的扑过去。
就跟逗猫似的,父子俩玩得不亦乐乎。
过了一会儿,韩湘君突然转头看过来,笑着道:“傻愣着做什么?还不进来?”
苏璃这才抬脚进去,“你怎么知道我来了?”
“闻见味儿了,很香。”他指了只她手上的食盒。
苏璃恍然,也是,鲜花饼的香味这般浓郁,且是新鲜出炉的,他又怎么可能闻不到?感情早就知道她来了。
她打开食盒,将鲜花饼拿出来,捏了一个喂过去,“你尝尝看。”
其实像这样的甜食韩湘君以往是不喜的,不过这些日子以来她做什么他就吃什么,早已经习惯了。这会儿张口就咬下她手里的鲜花饼,大口嚼起来,“好吃。”
如牛嚼牡丹,模样敷衍的很。
“怎么个好吃法?”苏璃白他一眼。
他讪笑,“反正你做的都好吃就是了。”然后顺手揽着她坐下。
此时婢女们都退了出去,空旷的室内就她们一家三口坐在一起。对面就是太夜湖,湖面宽广,沿着湖边建了一排排水榭,九曲回廊穿梭其间,漆红的廊柱倒映在水中,波光艳彩。
一时间,两人静谧依偎在一处,只团子仍旧不知疲倦的追着铃铛玩。
过了一会儿韩湘君说道:“在九邬镇时,我曾见过你在桂花树下喂儿子吃米糊,那时正是清晨,也如今日这般艳阳高照。我看着你忙前忙后的,额上都布满了细汗,却是与儿子笑笑 闹闹,当时我就在想,如果我不是皇帝多好,可以和你们一起在九邬镇安静生活。”
苏璃靠着他肩膀,没说话,静静的听他。
“彼时你虽气我恨我,可你不知道,在九邬镇与你相邻的日子,是我这一生最放松的时刻。那时候没有国事,没有朝政,没有尔虞我诈,没有阴谋诡计,满心装的就是如何讨你欢心。说起来好笑,我竟是头一回生出对女子紧张又雀跃的心思,新鲜的很。”
他停了半晌,随后才又说道:“我知道你喜欢宫外,以后......我是说以后有机会,你就去吧。”
苏璃忍住心里那股腾起的酸涩,赌气道:“你别以为我不会走,你要是不回来,我立马带着儿子走,离开皇宫。谁爱当皇帝谁就去当,反正我不想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