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递盒拆了一堆,乱七八糟堆在门口。
余光瞥见玄关的鞋柜上方,深色的毛衣静静躺着,显然是被匆忙离去的主人遗忘了。
她走了过去,像是要把那毛衣盯出两个洞来。
打完炮就溜,事后还急着撇清关系,他当然来去匆匆了。
像是一眼都不想多看见那件毛衣,她索性把它扔进了一只空出来的箱子里,往旁边一踹。
眼不见心不烦。
罗正泽在食堂苦等半天,饭都比平常多吃了一碗,依然没等来程又年。
手机忘在办公室了,也没法联系。
最后只能看了眼手表,匆忙去窗口替他打包了一份饭,带回办公室。
大中午的,办公楼里人去楼空。
谁知道从楼梯间出来,刚转过弯,就看见程又年倚在走廊尽头的窗口,手里拿了根烟。
窗户半开着,一缕白烟从嘴边溢出,消散在风里,徒留手里的一点猩红。
罗正泽擦擦眼睛,“我靠,你抽烟?”
那嗓门儿太大,一个在走廊这头,一个在走廊那边,都听得一清二楚。
程又年头也没回,片刻后就听见脚步声已在身后。
“啥时候学会的?”
“好多年前了。”
“……以前没见你抽过啊。”
“嗯。只是会抽,没持续多久,后来戒了。”
罗正泽虽然神经粗,但也不是笨蛋,想了想,明白了。
“是在美国念书那会儿?”
“嗯。”
程又年在MIT留学那几年,家中出了不少事。
先是父母闹离婚,接着父亲脑溢血,竟然就这么走了,留下一堆烂摊子……
哎。
罗正泽忽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只能笨拙地拍拍程又年的肩,“好了好了,装忧郁不适合你。平常那个一本正经的老干部形象,就已经惹得院里的小姑娘们花枝乱颤了,要再看见你这忧郁男中年的样子,可不得嗷嗷乱叫把你给趁人之危了!”
“……”
程又年哑然失笑,“你高考语文怎么及格的?”
“嗨,打了个擦边球。你别说,平常都不及格的,谁知道就高考那回瞎猫碰见死耗子。小爷我运气好吧?”
程又年掐灭了烟,扔进一旁的垃圾桶里,点头,“是挺好。”
“别装逼了,快来吃饭!怕这鬼天气饭凉太快,你爷爷拿出了百米冲刺的速度狂奔回来的,那叫一个疾风带闪电。”
唇边笑意渐深,程又年接过饭盒,“多谢。”
见他笑了,罗正泽的小心脏终于落地。
可一整天过去,他的话都少得可怜。
骑车回宿舍的路上,他终于没忍住问程又年:“到底怎么了啊?我就去食堂吃了个饭,你就不对劲了。”
程又年神色淡淡的,“有吗?”
一脸“一定是你看错了”的表情。
罗正泽指指自己,“我瞎吗?上午还跟傻子似的,动不动抿唇一笑,笑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结果我吃顿饭回来,你就成忧郁装逼男中年了。”
天色渐晚,夜幕低垂,又是一夜繁华。
程又年目视前方,忽然心不在焉地问他:“你说,会不会有这种人,很花心,绯闻也很多,风流韵事不计其数。可到了……到了荷枪实弹的时候,却又一点经验也没有,根本就像个新手?”
罗正泽被问得一懵,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不是,您老,这是在开车?”
“成年人之间的正常讨论。”
“呸。你明明就是在搞黄色,只是我没有证据!”
程又年失笑。
也是,他为什么要想不开,和这种停留在大学时代再也没长大过的工科死宅讨论两性话题?
可抨击过他后,罗正泽就来了劲,车龙头一扭,两辆自行车靠得更近了。
“你怎么忽然问起这个了?我说你什么情况啊,程又年?”
“……不是我。”顿了顿,“是一个朋友,遇到点烦恼,今天忽然发微信问我。”
这话听起来,怎么那么像无中生友系列?
“哦——”罗正泽也很上道,把尾音拖得长长的,煞有介事点点头,“那你这个朋友,听起来还真的挺烦恼啊。”
“……”
很快,罗正泽小喇叭开始哔哔广播。
“你都说是绯闻了,绯闻是什么意思?一般都是假的啊。”
“要是风流韵事不计其数,那应该是个老司机了。啧,还是阅人无数的那种。”
“老司机怎么可能还是个菜鸟!”
“还有啊,名声都已经这么坏了,他就是想装好人,也没人会相信啊。那他还不如拿出身经百战的好技术来征服人家,干嘛要假装菜鸟,难道还能自证清白不成?”
……
最后,名侦探罗正泽总结道——
真相只有一个。
实战技术不好,那就根本不是老司机嘛。
多半是个花名在外、清白其中的老,菜,鸟!
程又年:“……”
后来话题就岔开了。
罗正泽发散思维,很快从午餐没能吃到爱吃的地三鲜,到下午的一个实验数据好像有问题。
车停在宿舍楼下。
入冬后,林荫道两旁就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冬夜里影影幢幢,分外萧瑟。
程又年俯身锁车,抬头时若有所思。
“我也这么觉得。”
罗正泽:“啊?”
“你也觉得什么?”
他摸不着头脑,还在回想刚才说到哪了,最后恍然大悟。
“你也觉得是依奇克里克构造侏罗系实验数据出了问题?”
程又年沉默片刻,点头。
“嗯。是有点问题。”
侧头看了眼罗正泽。
年轻人的记忆力啊,何止有点问题。
问题还相当严重。
一整天的低气压,在此刻有所好转。
他望着无边夜色,心想,他是有多笨,才会相信她是个老司机?
第27章 第二十七幕戏
距离年关还有七天时,魏西延打电话给昭夕。
“明天的时间空出来了没?”
昭夕一愣,拍拍脑门儿,“啊,差点忘了。”
明天是导师的生日,年年她都和魏西延一起探望,生日加新年祝福一并送去。
魏西延啧了一声,“师父他老人家可白疼你了。”
“我这不是忙晕了头吗?”
“忙晕头?”魏西延显然不信,“你一大闲人,项目也暂停进行了,有小孟总养着你,成天吃喝玩乐,浪的飞起,你有什么好忙的?”
“呸,你看不起谁呢!”
“你啊。”魏西延乐了,“难道电话里还有第三个人?”
“你——”昭夕气急,“你明天死定了,魏西延!”
“啧,大半个月没见到你师兄,就这个态度。你可真让师兄寒心啊。”
……
插科打诨间,定了下明日去见老师的行程。
昭夕的老师叫傅承君,今年已有五十三岁。
傅承君早年是个摄影家,一次偶然的机会,去藏区取景,意外拍到了悬崖边上的一对白唇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