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人约翰放下手中的石板。
他的面目狰狞起来,面朝晨尹,拧住声音道:“停下。”
“你知道,我对你没有恶意。”晨尹重申道。
“我知道,我知道......我感谢你之前的回答!”狂人约翰的童仁通红,他艰难又疯狂地吐出一个个字,“你根本不知道我在里面见过什么?!”
晨尹直视狂人约翰,与后者截然不同,他的语气平澹,“你看到了什么?以致于让你癫狂,让你崩塌了信仰。
让你直至此时此刻都疑惑不解。”
狂人约翰两只指甲尖长的手掌按到地上,他倏地站起,投向高大的黑影,血红的双目尤为显眼。
“那里曾有一个死魂...满足你的好奇心了么?!快滚!给我滚!啊!那数四的死魂差点吞噬了我,影响直至今天都还在......”
狂人约翰将身躯匍匐到地上,弓起后腰,如野狗般接连狂吠。
“圣马德尔、圣马德尔...我为何还不能超然...狗养的圣徒!超然...只有超然...才能从这教堂的痛苦中摆脱,超然...超然...”
狂人约翰又一次深陷癫狂,时哭时笑,他重重地锤着胸膛,手舞足蹈起来。
而后,晨尹亲眼看见他的一只脚踩空了,竟一时没站稳,重摔下去,从台阶上滚落下来。
晨尹侧开身,狂人约翰连做几个翻滚,倒在地面上。
良久...狂人约翰窝在地上,失魂落魄地抱紧双腿,忽然地,以沙哑的声音道:“...倘若得不到拯救,那么行善信仰的意义究竟在哪里?”
晨尹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面向环形大教堂高大的拱门,透过青苔遍布高大的肋拱窗口,可以窥见宽阔的破碎穹顶,雨水顺着剥落的砖瓦滑落,映衬得教堂内无限暗澹。
走上前去,晨尹停在大门前,转身朝马车边上得洛梅阿和琴杜尹尔招手。
她们便小跑过来,绕过窝在地上得狂人约翰,走上大教堂前的宽敞台阶,来到教堂沉重发霉的棕木门前。
晨尹将手放到门扉上,宽大的棕木门满是湿意,晨尹用力推开了它,后者发出沉重的卡响。
第一圣徒环形大教堂,它属于有北土的万城之圣徒,在教士们的宣讲布道里,常有“真教徒花园”的美誉,晨尹记得,《陈年往事》的诉说里,环形大教堂是由真福利奥三世国王下旨建造,距《陈年往事》成书的时间已有1500年,期间多次翻新维护。
它的建造是因主神第三次衰亡,据称主神的手指如彗星般滑落,坠入古老圣都之中,教士奥古斯丁受教宗委派,从瑞塔萨伦岛赴北土,成为第一位环形大教堂主教,是他恳请了圣都王建下第一圣徒环形大教堂。
走入环形大教堂,晨尹迎面看见圣像,它破碎了,基座上仅剩残躯,四周盛放烛火的盆子,大多都残破不堪,地上绣金丝长毯,一块块地凌乱排布,可以看见断面的丝线。
琴杜尹尔拿出火镰,蹲在地上接连点燃了几根火把,交到晨尹和洛梅阿手上。
晨尹举高火把,看见大厅上空,那原本华美高大的穹顶,眼下破碎了,大小各异的碎石散落在大厅地板上,稀薄的雨水从中间洒落,浸润了地板与地板缝隙间的青苔杂草。
大教堂的穹顶崩塌了,四方的帆拱也多多少少地断开几截。
一旁的洛梅阿不禁为这般破败的景象惊诧。
晨尹走过那些碎落一地的石块,走到只剩半截的大理石圣像前,按《陈年往事》的记述,它是由上好的大理石,圣都王重金请来当时最杰出的矮人石匠打造而成,
晨尹看见那圣像脚上宽大长袍,符合现实弧度地贴合在躯体上,这坚硬的大理石,被凋刻出肥腻的触感,晨尹仍能想象得出当初这圣像有多么神圣华美,这座环形大教堂,在每日早祷中,必有成千上万的真教徒齐聚教堂内外,合十双手,低垂额头,安静地倾听高台之上,披挂白衣祭祀袍的主教诵经讲道。
晨尹将火把轻举向前,正打算绕过这圣像。
“呀!”
洛梅阿倏地惊呼了声。
晨尹将目光投了过去,而后拧了拧眉头,将火把向前举了举。
圣像森寒的阴影后,立着一座人骨堆砌而成的神坛。
骨头与骨头间爬满了灰黑色的小虫。
“这些都是手臂骨与大腿骨。”琴杜尹尔自然也看到了这座神坛,她的眼眸里波澜不惊,“这些骨头...有被烧过的痕迹,不像是...信徒们主动用来堆砌神坛的。”
以人骨堆砌神坛、凋刻圣像、或制烛台等等,这样的习俗,多出自于北土等未全然开化的蛮族地带,将人骨以这种方式放入教堂,他们宣称这样做将会比其他人更快地回归主的怀抱中。
那些以这种方式进入教堂的人骨,必会先进行良好的清洁与打磨,打蜡是必不可少的,种种工序也十分繁杂,这样才能呈现出类似象牙的颜色。
而琴杜尹尔的言外之意是...这人骨堆砌成的神坛,决计不是信徒们捐献入教堂的,更像是...在屠杀之后,粗暴地扔入大火中烧去其皮肉。
洛梅阿有些骇然地盯着这人骨制成的神坛,喃喃道:“这里究竟发生过什么......”
晨尹没有说话,他的神情肃穆,彷佛从中看见了什么,轻声道:“继续走吧。”
他的脚步走在地板上,洛梅阿和琴杜尹尔跟了上去,她们听到晨尹的呼吸逐渐沉重,心脏不约而同地吊起了一些。
晨尹的脚步越走越急,越走越快,好似有什么极其重要的事物在教堂的大厅之后,洛梅阿压抑住躯壳内的沸腾,小跑地追了上去。
几十步后,晨尹突然停下了,洛梅阿也止住了双脚,小声的喘气。
她稍稍抬头,刚喘上来的气一瞬间便停住了。
一面血墙突兀地立在这宽阔空间的正中心。
一双又一双的人眼被一根根丝线吊了起来,串在麻绳上,静谧地挂在血墙...
洛梅阿瞪着的眼睛僵着,她的双手停在半空中。
半响,她看向晨尹,他默然地站立着,对着那面血墙,对着那成百上千的眼珠,一动也不动。
她恍然间想起经文中的某个句子。
“众目都要望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