畸形的肉球在琴杜尹尔的火焰瓶下,冰雪一样化了,仅仅剩个烧焦的破皮瘫倒在原地,软得令人想到猪的肠子。
琴杜尹尔确认堵在镜廊的肉球们了无生机以后,朝晨尹点了点头。
她举着火把,领着晨尹与洛梅阿继续前行。
晨尹看向镜廊的两侧,上面留有不少残破的画框,装饰画框的宝石和金箔都已不知所踪,仅剩下空荡荡的凹槽,画框内绘画也大多破损得厉害,仅能勉强分辨原来的形态,一面面被砸碎的镜子,反射着他们的模样。
镜廊上,留有异教徒们拿匕首或其他尖利的东西刻下的划痕,许多都是异教的经文、虔诚的祷告话语,还有一些简单的随性的文字。
小心翼翼越过一个个灰黑的皮囊,一行人快要走出了原本应呈现出富丽堂皇模样的镜廊。
晨尹此时注意到边上的墙壁,临近镜廊尽头处,留有两段拿匕首刻下的文字。
与其他的字迹一句一句地拥挤在一起不同,在这两段文字的周围是比较空旷,好像那些闯入王宫的异教徒们,有意为书写者留下一个较为空白的地方。
晨尹自神性中看到,这两段文字的主人是异教的圣徒哈伦。
审判如期而至,还有什么比神的意志更宏大么?】
文字的刻痕极深,时至今日都仍在平静中保留着当年力量感。
晨尹看向下一段文字。
神啊,让我伤痛,让我灭亡!
在我以后,我不愿世间再有义人受难了。】
晨尹能看到,一位垂垂老矣的异教老人,提着瘦如柴骨的手臂奋力刻下这段文字。
这如同一种静穆中的呐喊,一种平静中的力量。
跟在晨尹身后的洛梅阿自然也看到了这两段文字,她虽不能知晓那是圣徒哈伦所写下的文字,却也能从遣词造句中看出,那是一位富有学识的人留下的文字。
“圣徒哈伦也走进这王宫里了。”晨尹没有看向洛梅阿,陈述道:“在那群异教徒们的簇拥下。”
洛梅阿面露诧异,盯着这两段文字,字里行间的力量前,她忽地泛滥起一阵心虚,这些文字如狂风,再度吹起了她信仰的余尽,却仅能让灰尽涣散起红光,余温犹在,却难以将滔天的火焰重燃。
于是,洛梅阿将面目回避,不去面对这些文字,她不由在心中质问自己,为何会如此怯懦。
晨尹也没有在将目光落在上面,而是面向镜廊尽头的石门,上面有刀剑打砸的痕迹,石门被破开了一大块。
琴杜尹尔在晨尹的示意下,用力推开石门。
石门发出沉闷地响声,被推开一道仅供一人通过的缝隙,琴杜尹尔再加以用力,整个石门都被推开了。
镜廊后的场景惨烈得异常。
迎面能看见王室骑士们一手抱着头颅,一手握着断剑,身体耸拉而畸形地垂落在墙角,他们身上的澹蓝色罩袍锁甲全是血迹,手中的头颅哭丧着脸。
异教徒们横七竖八地倒落在地,他们的手上长着尖利的长爪,苍白的面目悲恸而狰狞,维持着冲杀王室骑士们的姿态。
骑士们的长剑战锤、弓弩圆盾,异教徒们的草叉钉耙、弯刀猎弓,彼此交错地散落着,分不清谁是谁的。
琴杜尹尔皱起眉头,小心地踏进一步。
那些倒落在地的王室骑士们蠕动起来。
他们怀抱头颅,慢悠悠地站起,提线木偶般,手中的头颅哭了起来,嚷出凄惨的嚎哭。
随着王室骑士们接连地站起,那些到地的异教徒们彷佛得到了呼应,几乎同时地,再度挣扎着站起。
这些死魂们裂开的嘴唇里吐着口齿不清的呻吟,
齐刷刷地转过头,众目看向一行人,彷佛随时都可能扑上来,将他们撕成碎片。
连历经无数磨练的精灵刺客,都不由为这骇人的场景而心惊。
晨尹抬起手,举起手中纯金火焰。
“纳乌所。”晨尹轻声吟诵欺诈的古言。
他先面对异教徒们,以庄严肃穆的声音道:“我是神的使者,降临人间,拣选世人,引领你们走上天国。”
异教徒死魂们集体抖成筛糠,他们摇摇晃晃起脑袋,感受着纯金火焰蔓延而开的神性。
在他们生前的认识中,唯有吾王之王有此般神圣。
晨尹继续道:“放下你们的所有怨念,我将你们的灵魂牵引,那里的阳光只照好人。”
异教徒死魂们僵住了,他们互相转过头,看上去颇有面面相觑的模样,而后,不知是哪位死魂先反应过来,率先盘坐在地上,双手合十,脑袋平静地低垂下来。
其余的异教徒死魂们一个接一个地盘坐下来,这群等候许久的异教徒们,彷佛灵魂得到了宽慰,一一将双手合十,将脑袋垂下。
晨尹看向蠢蠢欲动地王室骑士们,抬步走近。
他没有吟诵古言“欺诈”,仅仅只是道:“抛下在前,拯救在后。”
王室骑士们登时沉静了,他们好似一下卸去了所有重担,手中的刀剑哐当落地,纷纷单膝跪下,双手抱住哭丧着脸的头颅,手指按压上头上的嘴角,拼命地将凄丧的弧度拉平。
这里的死魂们让开了一条道路。
洛梅阿的脸上满是震惊,她快步地跟上晨尹,不时来回扫视这群安静下来的死魂们。
晨尹径直地走过一个个死魂,一行人离开了这个大厅。
走到一处旋转的楼梯,台阶上铺着满是灰尘的红毯,琴杜尹尔停住了脚步。
洛梅阿看见楼梯前,有一个深红的床头柜突兀地立着。
在整座发霉的殿宇里,它看上去十分崭新。
洛梅阿不觉地靠近,只见上面赫然有一张字条。
“一双脑袋,
哥哥左,
姐姐右。”
拣起纸条,洛梅阿发觉是首儿歌。
“姐姐好看,哥哥丑。
看见哥哥直想呕。
哥哥姐姐住一块,
大伙不是好朋友。
哥哥贪玩又捣蛋,老骂姐姐是笨蛋。
哥哥偷偷跟我说,姐姐好多小玩偶。
你拿好针,我拿好线,
你抓住头发,我捏住脸。
姐姐,姐姐,变人偶,
没有脸蛋,小人偶。
我们之后住一块,
从此都是好朋友。
捉迷藏,捉迷藏。”
洛梅阿打了个寒颤,最后的“好朋友”是鲜艳的血红色,不知是用哪种红墨水写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