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是,郭蛟下了稻田,便必定会落后于他!
郭蛟到底对去码头的路途不熟,只知紧跟着霍溶的护卫便能到达。
哪里想到他居然这么狡猾?
确实也不由自主跟着到了稻田边沿。
但他十岁起跟着凌渊,这么多年的经验也不是吃干饭的,千钧一发之际他狠勒了马头,楞是将快要踏下去的前蹄给拉了回来!
佟琪得了这片刻的功夫,闪电般地领先往前方冲去!
长缨自霍溶走后即回了木料场。
经历过昨夜之后,其实也已经没有想象中那么惊惶,这一天没来的时候仿佛很怕他到来,但其实真的来了,又好像命中注定。
当初答应留在长兴把程啸这案子办完,就预想到会有这一天,所以让少擎写了信回京补救,但可见人算不如天算,不管想怎么亡羊补牢都是徒劳。
不过真到了先前谭绍派人来传霍溶他们去见凌渊的那一刻,她又有了不怎么好的预感。
也许是当年在凌渊手下走投无路的阴影还在,秀秀舍身送她出京的撕裂感还在,又或许是自己心虚,总之听到他名字的时候仍有心悸之感。
“沈将军!”
刚走到库房门下,准备倒杯水喝,身后忽然就传来焦急的呼唤声。
长缨回头转身,只见佟琪驾马到了跟前,落地后脚都没站稳就扑过来了:“沈将军!凌渊他知道您在这儿,他要见您!
“您快跟我走,我带您离开这儿!回头我们爷会跟谭将军交代的!”
拿着茶碗的长缨立定没动。
“他要见我?”
“对!”佟琪上气不接下气,“他知道您在这儿,他刚才自称是您的故人,要跟您叙旧!”
长缨手里的碗禁不住一抖,茶水溅出来几滴。
他怎么……
“沈将军,侯爷在卫所,还请拨冗一见。”
她还未自这突然的消息里回神,一人一马就随之到了跟前。
通往库房外的木栏旁,郭蛟已在马下站得笔直,手扶着马背,面上未有丁点波澜。
长缨定在那里,看着这个从来不多话,当初在凌家奉命守着门口不让她出去,却在好几次她都想偷偷溜出门去玩的时候仍然还是会盘着手仰脸看天空,假装看不到她这小豆丁溜过去了的郭蛟。
她咽了口唾液,背转身来。
……
卫所的议厅里,气氛持续凝滞。
谭绍尝试了几次寻找话题,都在三两句后告终。
唯独看上去不受影响的只有凌渊,再有一个就是霍溶。
谭绍周旋不了,又不便主动提出出门巡视中断这场尴尬,便只好使眼色命不断地续茶添果子。
大约走了有两三轮茶,门外由远而近响起了脚步声,到达门下又快步进了屋,这才算是划破了一屋的宁静。
众人齐目望去,只见郭蛟直接走到凌渊身边,凑上去说了几句什么。
随后,又有脚步声自外传进来。
一直支着肘未语的霍溶闻声朝外,眼眸里忽而闪出了锐光。
来的人是佟琪。
佟琪跨进门槛,拱手行了个礼,然后朗声道:“回将军们的话,码头方才有在押的犯人突然逃跑,沈将军闻讯,已即刻率人追赶去了。
“沈将军说,承蒙侯爷及谭将军齐大人的厚爱,基于她官职在身,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因此,等差事完了,再来拜见侯爷。”
凌渊边听边抬眼,目光如矩,看向霍溶。
霍溶眼里那抹锐光不知何时已经熄去,他仍是自如地坐着,岿然不动,稳如雄踞一方的林中之王,仿如这一切变故跟他丝毫关系都没有。
议厅里先前缓和了那么一丝的气氛瞬间又凝滞起来。仔细品品的话,也许还会发现比起先前来更加让人难受了。
“霍将军好谋略。”凌渊缓缓道。
霍溶受伤的右手虚撑在膝上,手指轻轻地叩着膝盖,扬了唇道:“承让了。”
议厅内再度响起一片倒吸气声音!
霍溶不过是个三品昭毅将军,放在南康卫是算拔尖的人物,可在武宁侯面前……
他到底哪里来的胆子,不但是敢跟凌渊正面杠,且居然还敢这么气势夺人地回话?
不想混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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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霍将军真是热心肠
片刻后一班人马出了议厅。
齐铭陪着凌渊走在前列,刻意落后的谭绍一把扣住了霍溶手腕:“你小子跟沈长缨玩的什么弯弯绕?侯爷要见她你居然不让见?你知道你杠的是谁么?!”
他霍溶是有来头不假,但再有来头还能大得过皇帝的股肱重臣么?也不掂量掂量!
霍溶漫不经心地笑笑,并不答话。
谭绍简直要被他气死,瞪着他指了两下,看凌渊已行至院门,遂抬步追了上去。
霍溶看着他们出了门,扭头问佟琪:“她人呢?”
“还在码头。”
霍溶打马去往码头。
找到长缨的时候她正坐在树荫下小马扎上。
霍溶停在她面前:“为什么没走?”
“走不了的。”长缨摇摇头:“既然已经直言说是找我叙旧,又派了郭蛟过来,那是吃准了我插翅难飞。
“我就是再跑,也不过变成只四处乱蹿的无头苍蝇,徒增狼狈罢了。我不想再做无谓的挣扎,视死如归吧。”
先前佟琪情急之下放出了王照,让她借机追赶暂且避过了与凌渊直面相见的尴尬,因此并不是没有机会逃,但逃走了就真的一路太平了吗?
打从凌渊知道她在这里开始,她给自己制定的计划就注定要受到致命的冲击。
她逃不掉,只能选择面对。
霍溶听完,叉腰道:“也好。”
怎么样都好。他无非就是纵着而已。
长缨听着,却抱歉地叹了口气:“卫所那边怎么样?”
他直接让佟琪来带她走,这行为太大胆了。作为手握实权的武宁侯,要拿捏一个武将简直容易。
“也还好。”霍溶回想起凌渊数次投给他的目光,轻描淡写道。
长缨点点头,沉气道:“我先回房,这两天有劳你费心了,接下来的事情我自己来处理。”
既然跑不掉,那她就好好想想怎么应付吧,今日虽然没见着,但迟早得遇上的。
霍溶回到差房,佟琪立刻跟上来:“现在怎么办?”
他解下佩剑,坐下来:“先写封信去宫里,请皇上换个人来南康卫,就说凌渊应该在中军营坐阵。
“然后再派人去京师打听打听凌渊原先都对她干过些什么?
“对了,谢蓬也该回来了吧?顺便把他也给传回来。”
佟琪愣了下:“别的事好办,让皇上下旨撤凌渊,这可不合规矩,皇上不可能会答应的。”
霍溶自盘子里捏了颗花生在手,睃了他一眼。
佟琪清了下嗓子,转而道:“但是今日凌渊也没直接对少夫人做什么?”
他觉得,他要是想杀人,理应一过来就动手了。
“像他这样的人,杀人何必亲自动手。”
霍溶端详着手里花生说。
“爷,”佟琪有些迟疑,“其实属下觉得,照少夫人做过的事情来看,凌渊就是想报复也是正常的。”
“没说不正常。”霍溶睨过来,“他复他的仇,我护我的人,这有冲突吗?”
佟琪:“……”
一个要杀一个要护,这他母亲的还没冲突?
……
卫所因为早就收到了将有钦差到来的消息,谭绍因此早就准备了一间公事务,就在他指挥使公事房的隔壁,一间一排三间的小院子。
上晌先是巡视了一圈卫所各司,晌午饭后,凌渊进了房,看过四壁之后,谭绍就道:“这镇子上也腾不出什么好房舍给侯爷下榻,四周又皆是乡民百姓。
“早前已经着人在城内安排了馆舍,又配备了车马,回头侯爷下了衙,末将便来给侯爷引路。”
凌渊负手望着壁下书架,漫声道:“何必麻烦?
“我看那南风巷就不错,随便找间院子落脚就成了。再不济,我便是住卫所差房也成。”
“那怎么行?”谭绍正色:“南风巷里都没有什么好住处了,余下的不是破就是小,岂能用来招待侯爷?
“差房就更别提了,那是给往来传信的军士临时所用。万万不可!”
“住在城里,还需车马接送,若有紧急公务,哪里来得及?”凌渊抽出本书来,翻着道:“谭将军该不会以为我是来享福的?”
谭绍赧然。
“我看南风巷就挺好,都在那儿住,走动起来方便,也便于我了解卫所将领的情况。”
凌渊逐字逐句地浏览着书上字句,说道。
谭绍站了片刻,最终也放弃了劝说,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