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缨没等她说完,突然撒手一鞭子抽在她身边石桌上,那啪地一声震耳欲聋,俞氏浑身肉都跳了起来!
“你干什么?!”俞氏颤抖地道,“你不过一个四品武将,还想对我行凶不成!”
“不好意思,看来荣夫人御下无方,这院子不够干净,蚊虫比较多。”长缨自鞭子上取了只蚊子尸体伸到她跟前。
“不过我四品武将还能站在这里称你声夫人,已经够客气的了。”长缨接了帕子擦手,又道:“荣将军的诰命在吴夫人身上,你除了荣夫人的身份之外,敢问还有什么?”
俞氏脸色一白,沈长缨这话戳中了她的短处,朝中官眷诰封的确只传嫡母或者传嫡妻,荣胤少年成名,诰封早就给了吴氏,她是没有诰封的。
荣璧如哈哈笑起来。
“荣夫人若不肯带路,那敢问我姐夫呢?”长缨挽起长鞭,再度木着脸直视俞氏身后正房。
荣璧如那个疯丫头从前常到凌家来,她们俩熟得紧,就她眼下把俞氏的脸按到地下磨蹭这样的行为,那疯丫头自然高兴,但如今她并不想搭理她。
“什么姐夫?!沈璎你比我们老爷还低了一辈,你哪里来的脸!”
荣胤在朝中颇受尊敬,地位也高,俞氏虽然自知不比那些大家闺秀出身的夫人,但素日也没少被人尊着敬着,可谓夫荣妻贵。
沈长缨竟敢当着这么人的面闯到荣家揭她的底,居然还敢当着她这正妻的面直称姐夫,她岂能忍得?!
“秀秀不过是个妾!她有什么资格当老爷为丈夫!”
“哟,瞧不起妾呀?”长缨睨着她,“我要是没记错,荣夫人也得在吴夫人灵前执妾礼吧?”
俞氏浑身一抖,整个人都发毛了。
她几曾见过这等处处堵死她生路的做法?
“对对对!”荣璧如摇着扇子,“每年都要的,毕竟我们家是个有规矩的人家。”
长缨道:“荣姑娘,令尊呢?”
“他不在!”荣璧如扇子指过来,“人是她打的,你找她!”
俞氏好歹还要出去见客,还不至于跟荣璧如一样不顾脸面。
沈璎来势汹汹,她也怕她真为了秀秀跟她闹出个好歹来,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便咬牙道:“来人!带她去秋桐苑!”
秀秀早就被前面动静惊动了,慌得下了床,要出来。
长缨迈步进来,伸手架住她,将她扶回床上。捋开她裤腿一看,两只膝盖已经紫青,肿成了大馒头。
紫缃赶紧取了药要过来擦。
秀秀连忙按住,说道:“别忙了,好容易来了,说说话吧。”
长缨猜想她身上还有别的伤,想起此刻荣胤不在,也不能跟他立时做交割,便且忍了。
想问问她因由,又因为听紫缃说过大概,再重复也不过徒添心酸,索性也不问了。
看看这屋里四处,倒是该有的都有,也还有几件货真价实的官窑。
但这又如何?终究这不是她该过的日子。
长缨不知道荣胤原本挺讲究一个人,为什么偏偏会任凭内宅闹成这样?
他就不嫌丢脸吗?
不过也对,连她的秀秀都可以觑觎,他还要什么脸呢?
秀秀把可儿唤了出去,与长缨道:“你不要为我动气。这也没什么,你自己别去理会那些闲言碎语才是。如今这日子挣来不容易,来日你前程似锦呢。”
长缨未置可否,只问:“荣胤去哪儿了?平时俞氏欺负你,他真就不闻不问?”
秀秀默然片刻,道:“他在府的日子也极少。”说完这句便不多说了。
长缨心里暗嘲自己。她进这牢笼因着就是帮着她逃出京师,所以又怎么会跟她诉苦呢?
也不问了,起身道:“药我留下,回头你自己擦。下次——”想说下次她别那么傻了,又觉得不应该让她有下次,又戛然而止。
秀秀点点头,眼眶一热,目送她出去了。
可儿把长缨送到大门口。
长缨停步想了想,自荷包里掏出两张五两银票塞给她:“你主子说你侍候得好,你就好生照顾她。有什么事情就来告诉我。”
可儿推托不收。紫缃劝道:“你收着吧。”她这才没推了,磕了个头,进门来。
回到秋桐苑,把银票呈给秀秀看:“将军给的,让奴婢好生侍候您。”
秀秀微默,随后道:“你收着吧。”
可儿便收下了,捋起她裤管,拿起长缨留下的药来给她抹着药,一面道:“既然将军给我留下话了,那我就直说了。
“你下回就别顶嘴了呀,不然回头吃亏的还是自己。你看这身上……这得有多少日子不能服侍老爷了。”
秀秀忍着痛道:“我总不能任她编排铃铛的不是。服侍不了就找别人服侍,有什么要紧。”
又道:“对了,下次这种事,别动不动跟紫缃说了。”
第207章 有没有想过站个队?
荣胤官位到底比长缨高,虽说他不见得会跟长缨计较,终究她不想看到长缨被她拖累。
“你糊涂了?”可儿注意力都在要紧的上,“原配太太留下了大姑娘,太太又有二爷傍身,老爷也还年轻,又够招人的,回头再纳个回来,你怎么办?
“你不但要侍候,还要侍候好,不但要生,还一定要生个小公子出来才能有出路啊。”
秀秀静默半日,道:“怀了也保不住,费那心思做甚。”
这荣家她自是不留恋,生孩子的事她却是想过的。
即便她将来出去了,她也不想再嫁,那么身边留个儿女,自然也是好的。
但这种事岂能由她决定?
莫说荣胤留在她这里的次数并不很多,就算是真有了,那是他荣胤的儿女,他还能容她带走不成?
所以还不如不怀呢,省得走了还惦记。
可儿望着她:“其实我觉得老爷还是疼你的,你看你,每次跟老爷顶嘴,他就从来不说你。
“你老是往外跑,正房里不知告了你多少状,他也没管。
“他行武出身,按说不是什么体贴的人,可闺房里头从未跟你动过狠劲。这都三四年了,每次老爷出来,你身上连丁点青印子都没落下过呢。”
秀秀脸红如血:“你别说了。”
可儿闭了嘴。又恨她顽固不化,擦药的时候便难免用了点力。
……
长缨回到府里,想起荣家情形,问紫缃:“荣胤跟俞氏关系究竟怎样?”
“也就那样吧。”紫缃端了杯茶给她,“当初荣胤娶俞氏,不是老侯爷做的媒么,很多人都说俞氏不管哪方面都高攀了,也不知道这门亲事怎么会成。
“但这些年也没听说过他们之间起冲突,荣胤要拿捏俞氏是轻而易举,就是不知道他为什么没那么做。”
长缨想起说凌晏当初给荣胤做这媒,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儿,正因如此凌夫人才会带着她去荣家劝和。
荣胤若与俞氏貌合神离,会想纳个妾倒也不奇怪……但关键是他纳了秀秀又并不曾善待她。
当初说是看上了秀秀才跟她谈那条件,结果接回去之后又任她在俞氏和荣璧如的夹缝里求生存。
还连儿女都没让她落下一个,这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人相信他是个善始善终的人了。
……
荣胤回到府里,直接去了秋桐院。
睡在脚榻上的可儿被惊醒,他摆摆手,可儿连忙躬身出去了。
荣胤撩开帘帐,床上人儿背对外头睡着,他弯腰掀开被子,撩起她衣裳看了看。
秀秀终于有了察觉,侧过身来,对上背光里他的脸。
荣胤凝望着她半晌,将衣裳放下来,又把她被子覆好。
俞氏被长缨那般打脸磨蹭,心头也略有些发虚。
前些年沈璎自凌家出来后仓惶凄惨的模样她印象深刻,只当她即便是当上了将军,此番回来定然已变得畏畏缩缩明哲保身。
却不料她居然张狂尤胜当年,当年她还顾忌着她是世家婶婶,见面有礼有节,如今却压根不把她放在眼里!
心里自然是气的,却又不知该怎么跟荣胤说这事才好。
翻来覆去没睡着,丫鬟又进来说老爷回来了,于是再次爬起。
荣胤踏进屋里,马鞭随手抛在桌面上,提着袍子缓缓坐下来。
“这是第几次了?”
他略略抬眼,脸上依旧波澜不惊,看上去跟平时没什么两样。
俞氏攥着拳,说道:“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难道连训个侍妾的权力都没有吗?!”
荣胤望着她:“你觉得你还有资格说是我的妻子?”
俞氏脸色一白,攥着拳的手颤起来。
荣胤坐半晌,起身走到她面前,自怀里掏出枝金钗往她鬓间一插,声音如同从冰窟里钻出来:“不要再碰她。”
……
翌日早上,秀秀听可儿说荣胤昨夜里在正房过的夜,还送了枝金钗给俞氏,也松了口气。
俞氏被荣胤哄过了,怕是也不会再计较昨夜里长缨给她没脸的事了吧?
长缨这里则准备见荣胤一面,但是紫缃说她基本上白天都不在府里。
“他成天不着家,都在外头都做些什么?”她问紫缃。
他堂堂一品将军,虽掌着龙虎卫,但眼下非战时,手下又大把悍将,哪来那么多事要忙?
“务公访友,风花雪月,无非这些。有时候也会去城东老宅。”紫缃掰着指头数。
长缨料她是瞎猜,但也没再说什么。
“你让人盯着点儿,看荣胤什么时候在?我去找他谈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