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绍了几件不合意,又进内拿出几件上品。
秀秀看了十几件,才挑中了一对羊脂玉镯子,正待掏银票付钱,她忽然停住道:“我家官人在对面茶楼,这上百两银子的物事,我妇人家不会看,还得让他掌掌眼才好。掌柜的可否带着这镯子与我去对面走一趟?”
铺子对面是家也开了有许多年头的茶楼,百把两银子的东西,于他们开铺的人来说不算顶要紧,但于买主来说又确是不能疏忽。
再说就在对面,也不怕路上有什么闪失,掌柜的便将镯子包好,让穆秀秀押了只价值同样不低的金钗,然后带着几个伙计一道进了茶馆。
掌柜的看她们主仆行事不紧不慢这气派,更是不疑有他,上了楼,并到了当中一间雅间。
跨步进门,屋里果然已经有人,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却听乍然声起,一声清脆的“拿下!”,接而被关上了门的屋里就已经蹿出来几个大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给摁下了!
同来的几个伙计反应过来连忙相护,但哪里是对手?刚出了拳脚,这边厢则已经让人给按趴下来!
“看座!”
清脆的声音又起,面前来了个人,一双精致而秀气的官靴,往上是绯色绣金钱豹纹的三品官常服。
再往上看是具实在称不上魁梧的身躯,这身躯之上有凌厉目光下来,但那张绝尘的脸却带着三分笑意,晕晕淡淡地看着地下。
掌柜的被押着坐到了椅子上。长缨提着袍子在他对面坐下。
“您,您想干什么?”
猜不透长缨来历,掌柜的先凛声问起来。
“没什么大事,就问问你吴侧妃和高将军开这铺子,整这么大排场的用意是为什么?”长缨慢条斯理道。
掌柜的脱口:“当然是为了赚……”
说到一半才恍觉说漏了嘴,立时止住,但看到气定神闲睨过来的她,也知为时以晚。
长缨勾唇:“这么说来,铺子的主人的确就是吴侧妃了?不过东宫虽然不如乾清宫富有,但太子殿下这些年也没少经营,不至于让她一个正经的侧妃过不下去日子。
“不知道她撇下身边太监不用,偏让朝中武将帮忙运作,她赚来这个钱是要做什么?”
掌柜的无言以对。猛咽了几口,他道:“你是谁?!”
端坐着的穆秀秀从旁冷笑:“京中几个女官能着三品官服?连沈将军都不认得,活该你倒这个霉了!”
掌柜的怔住。
“把吴侧妃开铺的目的说出来,我让你活着。”长缨说着自袖子里抽出个账本,扔到他面前桌上,“这是自你住处搜出来的账本,我看了看,就今年这一年,你借着这金器行可捞了不少油水。
“这账本不管是丢给吴侧妃,还是丢给高将军,相信不出三个时辰你就要没命!”
掌柜的脸一白,瞪大眼看了过来!
“你怎么会——”
“只要你有把柄,我又盯上了你,又有什么不会的?”长缨道,“说吧,我还赶着回去吃晚饭呢。”
吴侧妃在外经营买卖算不上什么致命的把柄,就算是把她跟高诉明勾结的证据丢给杨际看,也顶多是把高诉明给治了。
原本她也是想过能踢一个是一个,先把高诉明给弄走再说,但是苏恪说安晟接连好些日子都在这儿盯着,就让她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吴侧妃与安侧妃互为对手,都说最了解一个人的是她的敌人,如果不是安侧妃授意,那么安晟显然没这个胆子,也没必要长时间守在这里。
既然让他守着,而且安侧妃也未曾直接跟杨际告密,那必然就还有别的原因!
能替他们做这种事的自然不会不知情,再者上回秀秀与之打听头面的时候这掌柜的表现就不对,昨夜里她让谭奕去盯这家伙,别的没盯出来,倒是把他私下扣账的事情给拿着了。
掌柜的对着桌面上账本,牙关咬了几咬,说道:“小的真听不懂将军说什么,即便这铺子股东真是宫里贵人,那也不见得就有猫腻!”
既然敢替宫里人掌着这铺子,自然不是轻易肯屈服的,掌柜的吃准他只要不说,沈长缨也拿他无可奈何,便索性顽抗起来。
长缨望着他,也不动怒,只抬手示意谭奕:“去隔壁把安公子请过来。就说有件事情我想跟他合个伙。”
掌柜的听到这里,脸色方才真正变了!“哪个安公子?!”
“你说呢?”长缨轻瞥他。
掌柜的慌得已经有些坐不住,安公子若不是安侧妃的弟弟安晟,还能有谁?这东西要落在安侧妃手上,那他下场绝对可预见的了!
安侧妃虽然只是个内眷,可于他而言,可比面前这有官身束缚的沈长缨要命得多!
“在下也不过是替人办事而已,将军何必赶尽杀绝!”
“你说出来,我可以保你不死。”
“可我又怎能信你!”掌柜的咬牙。
长缨掏出个牌子给他:“这是五城衙门晋王亲自签下的出城令,今儿一大早才发下来的,新鲜热乎。
“凭着这个出了城,你带着你的妻儿老小和家财,去哪座城池谋生都不成问题。
“吴侧妃也好,高将军也好,他们的手绝对伸不了那么长。”
既然要动手拿人,她又怎会算不到这步?
昨夜里她就让谭奕去兜了这家伙的老底,又去寻杨肃拿到了这道令牌。
掌柜的想扑过来抢夺,长缨两指夹着牌子一翻,便将之扣在桌面上。
第302章 当日多亏你
“你还怕有假?”长缨道。
掌柜的咬牙:“我不看看怎么知道!”
长缨又笑:“我就是作假,你觉得你能看出来吗?”
掌柜的无奈,抿唇不语。
过半晌,他抬头道:“我若说了,你真能放我平安离开?”
“只要你说了,我保证你不但能平安离开,还能带着你手上赃款平安离开。”
掌柜的深吸了一口气,便看看左右,说道:“吴侧妃立这铺子的本意,是为鬻官。”
“鬻官?”
“对。”他道,“具体我也不甚清楚。这铺子开了也不过两年,头几个月确是做正经生意,但后来有一日,我那堂侄找到我——”
“你堂侄是谁?”
“就是高诉明。”
“……他跟你说什么?”
“那日他找到我,说若有人想求办事的,就留下他名姓来历。逐渐的当真就有人上门来。
“又过了两个月,我无意间地听到曾经来铺子里求过事的当中一个游手好闲多日的人,竟入了顺天府里当差,我才琢磨过来,原来这铺子看着是为卖首饰头面,实则是有别的用处。”
“在顺天府当的什么差?”
“大使。”
长缨听到这里,握拳沉思起来。
大使是九品,真正的芝麻官。吴侧妃作为东宫宠妃之一,在杨际与顾家又掌着实权的情况下,想卖大官不行,但要是往各衙门里塞几个末流的官吏,倒也不是做不到。
原来安侧妃盯着她果然是有要紧的目的,这跟朝中武将勾结,且还暗地里卖官牟利的事让杨际知道,这足以让她自侧妃位上滚下去了!
但吴侧妃又开铺子又卖官,这究竟又是图什么呢?
她莫非很缺钱?宫斗的确是也得拼财力,可目前还没到她们争的头破血流的时候呢。
杨际这里争不过,她们就是削尖了脑袋坐上太子妃之位也没用。
“她为什么这么做?”长缨道,“就不怕哪天事发连命都没了?”
“这个我哪里清楚?”掌柜的道,“就是方才我说的这些,也都是我旁边瞅着琢磨出来的,也没人亲口对我说过。”
“那当初在你那登记过的那些人,名单在哪儿?”
“没有。”
“没有?”长缨笑了下,“你死到临头,都不忘跟我讲条件要活命,知道他们卖官这事儿,且还把你拉下了这趟浑水,你有这么傻,会不给自己留点后路?”
掌柜的咬着牙,不吭声了。
……
两刻钟后长缨拿着到手的东西直接上了街头。
衙门里她唤来少擎他们三个,问及这半日情形。
少擎道:“赵峻差着底下太监几次在宫禁处来回走动,都没钻着什么空子。”
长缨点头,道:“此刻开始务必盯紧高诉明,今夜里他多半会设法寻吴侧妃碰面,给他个机会,而后你们这样这样……”她把方才情形说毕,接着便压着声小心吩咐起来。
少擎答应着,旋即也与程春刘炳商量行事去了。
长缨看了看手里名单,再看看天色,而后出了门槛。
秦陆正与谢蓬议事,听说沈将军来了,连忙迎到门下,说:“将军来的不巧,王爷去工部了。”
长缨知道杨肃正为开春后朝工部下手做准备,边说边进了殿:“无妨,我找你们也是一样的。”
屋里弯腰撑桌翻着卷宗的谢蓬听到这里,抬头道:“什么事情?”
“我这里有份名单,是东宫吴侧妃卖官的涉事人,你们五城衙门跟各衙司熟,可否帮我去查查这些人的官职去向。”长缨将带来的一本蓝皮簿子递给他。
谢蓬定睛看她半刻,随后把簿子接过来,那眉头愈皱愈深,道:“东宫内命妇竟敢卖官?”
“正是这点蹊跷,”长缨道:“虽然说都是不入流的官职,但我粗略打探过,涉及的人家中都十分殷实,出得起价钱。
“你索性再帮我查查这吴侧妃的娘家,她没有父母了,只有个叔父吴彰在辽东任职,看看她这个叔父是什么情况?”
掌柜的先前交代过,与高诉明接触的子弟家底都不错,即表示出得起钱。
那么吴侧妃冒这么大风险敛财,多半是急缺钱,但她身在宫中,不大可能有花大钱的地方,而且有到她花大钱的时候,也定然难以瞒得过杨际。
这么看来就只可能是她在辽东任同知的叔父吴彰有问题了。
吴彰把吴侧妃献给了杨际,自然他也成了杨际的人,辽北物产多,吴彰在那边很有价值。
吴侧妃的受宠,自然也是因为吴彰的价值,如果说吴彰那边出了什么事,吴侧妃也是定然不能袖手旁观的。
谢蓬显然已于这刹那间领会了她的意思,转头就唤人进来,把事情分别安排了下去。
“吴彰这边大约至少要几日时间,查买官的这批人倒是不出一个时辰就行。你是在这里等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