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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鸦 第2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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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厢,沈寂脸上没什么表情,打扫完厨房的地面,拿着拖把回到卫生间。清洗完拖布,他走到洗脸台前,打开水龙头,埋头捧了把水洗脸。

抬起头来。

他没开灯,卫生间里黑漆漆的,镜子模模糊糊映出一个男人。男人脸是湿的,短发是湿的,眼底暗涛汹涌翻滚如浪,分不清是情还是欲。

沈寂忽然自嘲地笑了下。

一直以来,他都是一个非常冷静的人,无论对任何人,任何事。从军十一年,入伍后,他的自控力和忍性经过系统化的专业训练,更是已堪称极致,很难再因为任何事物而起波澜。

面对那个叫温舒唯的姑娘,沈寂一直在忍。

忍着不想,不碰,不乱分寸。

但“忍”字头上一把刀。那把刀何时会落下来,就不得而知了。

温舒唯炒了一盘玉米粒和一份番茄炒蛋,完后关了火,把两盘菜端进客厅。

老校长正在卧室里接电话,像是她儿子打来的,老人时不时就会笑出几声。温舒唯没在客厅里看见沈寂,她放下菜盘擦了擦手,回过头,目光找一圈儿,这才看见露天阳台上站着一道高高大大的人影。

沈寂站姿随意,靠在阳台栏杆上抽烟。

大概是怕烟飘到屋子里影响到她和老人,他刻意关了阳台门。

温舒唯走过去,推开阳台门走了出去。刚才又是陪老人聊天,又是做饭,忙活好一阵,现在已经八点半了,天完全暗下来,暮色低垂,小区里的许多人家都亮起了灯火。

她两只手靠在栏杆上,忽然叹了口气,带着隐隐的不满,吐槽:“也不知道什么工作那么忙,连回家陪老人的时间都没有。”

没有哪个老人不希望自己的儿女常伴膝下。温舒唯感到难过,她想,每当夜深人家,邹老师都会羡慕那些儿女在身边的人家吧。

边儿上,沈寂被烟熏得眯了眯眼睛,食指抖烟灰,语气挺淡,“你老师的儿子跟我一样,当兵的。”

“……”温舒唯诧异地转过头。

“北疆,应该是戍边部队。”

温舒唯:“你怎么知道?”

沈寂闻言没说话,回转身,夹烟的那只手随手往某个方向指了下。

温舒唯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电视柜上摆着一个镜框,照片似乎有些年头了,整体有些泛黄。画面背景似乎是边疆的某处高原地区,周围荒无人烟,一个孤零零的人影站在画面正中央,身着陆军夏季森林迷彩作战服,肤色黝黑,站姿端正,冲镜头露出一个很灿烂的笑。

温舒唯一下子愣住了,陷入沉默。

“好日子谁都想过,”沈寂说这话时,仍是他一贯的懒散调子,嘴角挑着一丝笑,轻描淡写,没有任何波澜,“总得有人扛担子。选了这条路,就走到底。”

他如此,校长的孩子也如此。

温舒唯看着眼前的男人,有一刹那的怔忡。

沈寂斯人,分明时常让人觉得懒散随意吊儿郎当,但事实上,他的背脊永远笔直,挺拔如一棵白杨树。三分流气散漫,七分铁骨铮铮,两种极其矛盾的气质在此人身上完美交融,天衣无缝。

温舒唯安静了好一会儿,忽然鬼使神差般出声,道:“沈寂。”

“嗯。”他应了声,看向她。

“你父母是在云城吗?”

沈寂目光笔直落在姑娘白白的脸蛋儿上,静默片刻,掐了烟,“问这做什么。”

“没什么。”她笑了下,“就是觉得,你们,还有你们的家人都很不容易。虽然这话听起来有点华而不实,但是,真的挺伟大的。”

沈寂看着她,没有说话。

就在这时,姑娘深吸一口气吐出来,小巧雪白的手摊开,伸向他,大眼睛亮亮的,郑重其事且无比认真地说:“沈寂同志,能认识你,我很荣幸也很开心。”

沈寂依然定定盯着她,眸色沉沉,没有说话。

周围连风都似乎有一刹的静谧。

须臾,

沈寂忽然很低地笑了下,说:“打个商量。”

“?”

“小温同学,”他语气低柔,浅棕色的桃花里盈着很浅的笑意,弯下腰,抬起手,食指微屈轻轻刮了下姑娘挺翘小巧的鼻尖儿,“别总这么可爱。”

太他妈招人心疼了。

要命。

作者有话要说:沈寂:啊啊啊啊啊!我小媳妇儿太可爱了吧!!!操!

第21章 迷(六)

虽是夏季,但晚上太阳落山,酷热褪去七分,夜里的风凉丝丝的,将姑娘耳侧的柔软发丝吹得在风里飘舞。

温舒唯滞了零点几秒,始料未及慌了神,脸一下涨得通红,脖子往后一倒,纯粹下意识般躲开对方的触碰。

沈寂手还未收,悬在半空。

周围再次静了静。

沈寂盯着她,头顶背后夜色深沉,他浅棕色的瞳里蕴着一丝不一样的光。

好在温舒唯心头慌乱也只是一刹,她很快便镇定下来。

高中那会儿,关于隔壁十七中校霸“沈寂”的传说数不胜数,几乎没人不知道他。传说里说,这位校霸行事乖张狠戾作风霸道,堪称全云城所有不良少年的领军人物,追他的女孩儿排长龙,既有叛逆的问题少女,也有老师家长眼中的乖乖三好学生,全是清一色的大美女。

程菲当年闲着无聊,还拉着班上玩儿得好的几个狗朋友打过一个赌,说追沈寂的人那么多,狠人校霸究竟会花落谁家,被哪位美妞降住。

八卦老程甚至还搞了个小活动,选出追求者里最出挑的三位进行大众投票。

温舒唯如今已经想不起来其中两个美人儿的尊姓大名,只记得她们一个是十七中高三年级的级花,一个是十七中的舞蹈艺体生。还有另一个温舒唯记得名字的,是她们一中的校花,叫唐娇娇。

唐娇娇和温舒唯一个年级,是隔壁三班的。那姑娘长了一张用现在的话来说十分“高级”的脸。中国古典式的鹅蛋脸型,配一双狭长丹凤眼,唇饱满,鼻梁高挺,自小学习钢琴和芭蕾舞,身高一米七四,气质高雅而冷艳。

最重要的是,唐娇娇的成绩还很好,几乎每年的综合考试成绩排名都在年级前三。

那件事发生在“三块钱锅盔”事件之前,那会儿温舒唯还没见过沈寂。因此,她秉承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理念,给唐校花投了一票。她想,校花如此美艳动人冰雪聪慧,配那个一听就没什么文化的“五大三粗狠人校霸”,美女与野兽,负负得正,非常合适。

虽说最后的结果,是隔壁的校霸大佬哪个美人都没选,但也足以说明一件事了——人沈大爷是个打十几岁开始身边就莺莺燕燕美女如云的主儿,什么样的大风大浪没见过,什么样的倾城绝色没看过?

因此,此时此刻温舒唯的心态非常平和。

夸她可爱,还刮了下她的鼻子,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光辉伟大的解放军同志打心眼儿里把她当哥们儿了啊!

温舒唯内心有点小激动。受姥姥姥爷影响,她自幼思想根正苗红,对军人崇拜有加,能和这样一位优秀的红色基因传承者大佬成为好朋友,她感到很光荣。

她笑,回了沈寂一句“谢谢”,末了顿住,发自内心地回赞道:“你也很可爱。”

沈寂:“……”

沈寂挑起眉毛,直勾勾盯着温舒唯看,眼神不清,不做言语。

就在两人跟阳台上站着,大眼瞪小眼都不说话的时候,卧室里的校长打完电话拄着拐杖出来了。两人听见响动,动身回到客厅。

老人看见桌上的饭菜,一愣,随之懊悔不已道:“瞧我,跟我儿子打电话,一聊就忘事儿。本来说招待你们的,反而让你们来照顾我了,真是……”

老校长最不愿给人添麻烦,不好意思极了,连声跟温舒唯和沈寂表达歉意。

温舒唯摆摆手,笑着道:“炒几个菜也不麻烦,举手之劳,您是长辈,就别跟我们客气了。”边说边走到沙发旁边拎起自己的包,“您吃饭吧,我们还有其他事,得先走了。下回再来看望您。”

老校长又留了他们一次,两人很坚持。无奈之下,老校长只好把这对年轻人送到了门口。

“邹老师再见。”温舒唯笑盈盈地摆手。

“你啊,有空就来找我这个老婆子玩儿,我闲得很。”老校长对这个好心又温柔的小姑娘印象非常好,拉着她的手依依不舍。

两人正说着话,一阵手机铃声在楼道里响起来。

温舒唯转眸,沈寂摸出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眯了眯眼睛,随后跟老校长道了句再见后便滑开了接听键,边顺着楼梯往下走边接电话,“喂。”

男人步子沉稳而从容,脚步声很快便远离。

门口处,老校长目送那道笔挺高大的背影远去,片刻后扭过脑袋看身边儿的温舒唯,忽然出声,压低嗓子问:“姑娘,这个十七中的同学,是做什么的?”

温舒唯被这话问得一怔,答道,“他是个军人。您怎么忽然问这个?”

老校长促狭地眨了眨眼睛,“果然和我猜的一样。”

温舒唯有点吃惊又有点不明白,狐疑兮兮,也跟着压低嗓子:“这您也能猜出来?”

“怎么不能。”老校长脸上露出笑容,“你瞧瞧那身形,板正得多漂亮。我丈夫和儿子都是当兵的,部队大院儿里走出来的小伙子,一看就不一样,气质和眼神都太特别了。他入伍有些年头了吧?”

温舒唯仔细思考了下,道:“军校生入校起就开始算军龄。这么算,应该有十几年了吧?”

“相由心生。”老校长点点头,眼神里满是赞许之色,“看得出来,是个相当不错的孩子。”

“嗯。”温舒唯若有所思,想起那位大佬少年时代种种狂放不羁的行径,不由再次心生感慨,自言自语似的啧啧两声,“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老校长笑了下,抬手轻轻敲了敲温舒唯的额头,柔声说:“丫头,老师送你一句话。人心里的偏见是一座山,一旦形成就很难搬动。你如果想真正了解一个人,光靠耳朵和眼睛可不行。”

温舒唯:“我不太懂您的意思。”

老人手掌下移,点在她的左胸口位置,“你得用这里去看,去感受。或许那些你以为现在很糟糕、或者过去很糟糕的人,不是你想的那样。”

“人心里的偏见是一座山,一旦形成就很难搬动。”

直到离开教师宿舍,温舒唯脑子里都还回响着临行前老校长留给她的话。

她有些困惑。

偏见?

指什么?难道是说她对沈寂?

温舒唯微微皱眉。十七中校风奇差,盛产混混恶霸,这在整个云城高中圈儿都是出了名的,沈寂当年是十七中的校霸,这是不争的事实,他离经叛道打架斗殴,甚至还把一些职高的混混揍进过医院,到后来,那些不良少年听见“沈寂”这个名字甚至都会绕道走,没人敢惹那个暴戾阴冷不要命的狠人,也是不争的事实。

校长口中所谓的“偏见”,让她费解。

一路走一路思考,温舒唯跟在沈寂身边,低垂着眼眸耷拉着脑袋,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就在这时,边儿上冷不丁响起一嗓子:“在这儿等我。”

温舒唯闻声,这才回过神,抬起眼帘,只见他们已经离开教师宿舍了。边儿上开了一家小型的红旗连锁,沈寂撂下话就转身进去了。

温舒唯不知道这位大佬要干什么,只好站在原地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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