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上灯光明亮,温舒唯抬眼瞧,只见不远处一间宿舍门前站着两道人影,一个高高大大脸色寡淡,正是她家沈大爷,对面的军官小哥看着很年轻,穿迷彩服,二十三四岁,比沈寂要矮半个头,身形结实,圆圆的脸上是一双圆圆的大眼睛,一笑,露出满口大白牙,看着和善又可爱。
两个男人正聊着什么,小胖子军官时不时还爽朗地笑几声。
温舒唯眯眼,两只耳朵竖起来,脖子伸得长长的,试图听清他们的聊天内容。
就在这时,沈寂转身迈着步子回来了,手里还拎着一袋什么东西。
温舒唯一惊,赶紧“唰”一下把脑袋收回来,转过身,若无其事地给自己倒了一杯白开水喝。
背后轻轻一声“哐”,门关上了。
沈寂在玄关处换好鞋,走进来,把拎着的塑料袋放在桌子上。
温舒唯看了眼,见袋子里装着两个芒果和两个火龙果。她眨眨眼,把手里的水杯放下,好奇道:“这些水果是哪儿来的呀?”
“小孩儿孝敬嫂子你的。”沈寂低着头随口答。
温舒唯被“孝敬”两个字硬生生呛了下,默,从袋子里拿出一个芒果,捏在手里打量,“小孩儿,是刚才那个小圆脸同事么?”闻闻,感叹,“好香呢。”
沈寂抬起眼,刚好瞧见小姑娘捧着颗大芒果低头轻嗅的小模样,微歪脑袋,雪白的脸蛋儿漾开一抹满足的浅笑,看着甜软可爱,娇得腻人。
沈寂心念一动,胳膊勾住那截小细腰,一把将人揽进怀里,低头,在她脸蛋上轻轻咬了口,低声轻嗤:“刚在路上还跟只霜打了的小茄子似的,一颗芒果就开心了?”
温舒唯闻言,小肩膀一垮,放下芒果,消沉地叹了口气,说:“唉,其实也没什么。”说着,耷拉着眼角,浓密的眼睫垂下去,皱皱鼻子,“只是压力有点大。”
小姑娘这副可怜巴巴的模样,跟只受了委屈的小猫儿似的。沈寂弯腰,一把将她打横抱起,走到床边坐下来,握着姑娘软软的细腰往上提,把她放到自己腿上坐好,捏住她的下巴往上抬了抬,直勾勾盯着她,轻声:“乖,跟我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温舒唯窝在他怀里,自动在他腿上调整成一个更舒适的姿势,两只小手抱住他脖子,巴巴望着他,似乎有些犹豫。
“工作遇到问题了?”
她还是不说话。
沈寂眼一眯,“领导给你气受了?”
“不是不是。”温舒唯一听,连忙朝他摆手,脑袋摇得拨浪鼓似的,“我们新主编是个军嫂,工作能力强,人也挺好的。虽然工作中严苛了些,但绝对没有故意刁难我的意思。”
沈寂何其精明,一句话就听出了这丫头话语中的蹊跷。他凑过去吻了吻她的额头,轻声哄道:“主编没刁难你,都有谁刁难你了?”
姑娘闻言一顿,然后黏糊糊地腻进他怀里,小脸儿埋他颈窝,来回轻蹭,温软嗓音嗡嗡浓浓地响起来,不忘好奇地嘀咕:“你问这个干什么,你又不认识他们。”
“爸爸给你出气。”
温舒唯一怔,漂亮的大眼睛抬起来,望他,“唔?”
沈寂捏住她下巴,亲亲她由于难过而略微下垂的小嘴角,“看把我小宝贝儿委屈成什么样,心疼死我了。”
温舒唯两颊各飘起一朵小红云,抱住他,脸颊软软贴紧他胸膛,轻叹一声,道:“其实也说不上刁难吧。我是总部派过来的‘空降’,这边的同事看我年纪轻,觉得我黄毛丫头一个,没本事,心里多多少少都会对我有些意见。《锦华》的牌子太响了,亚城分社刚一落地,业内就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出了丁点儿错误都会被无限放大,梁主编把这么重要的担子放在我肩上,我虽然表面上嘻嘻哈哈,心里压力真的挺大的……”
小姑娘嗓音柔柔的,平生第一次向人倾诉自己工作中的不顺和烦恼。
沈寂抱着她,轻轻左右摇晃,耐着性子认真听她说,大掌揉着她毛茸茸的脑袋,唇轻吻着她的鬓角,温柔得教人心颤。
温舒唯本来只是想随口提几句,但也不知怎么的,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倒黄豆似的噼里啪啦讲了一大通。
好一会儿,她说完了,两只胳膊更紧地抱住沈寂,默了默,抬起头,微微泛红的大眼望着他,眨巴两下,小声试探地问:“……你会不会觉得很没意思?”
沈寂:“什么?”
“就是听我说这些,你应该觉得很没意思吧。”温舒唯道,“你十七岁入伍,在军校四年,毕业后又直接进部队待到现在,大环境单纯。我跟你说的这些事,你应该很难理解,也不感兴趣吧。”
“我确实不了解地方上的企业。”沈寂抓起她一只小手,放到唇边亲了亲,低声,“但是和你有关的事,我都想了解。”
温舒唯闻言,微微一愣。
“我想了解你的工作,你的职业,你的生活,想了解和你有关的一切。”他浅棕色的桃花眼直直盯着她,“我想完全融入你,和你一起分享你所有的喜怒哀乐。我想你信任我,依赖我,把我当成你生命的一部分。”
听他说完,温舒唯鼻头竟忽然有些发酸。她自幼跟着姥姥长大,和跟随父母长大的同龄人不同,她一直欠缺着一个倾诉口。好在,她性格乐观,很善于在细微之处发现美好,每次遇到不顺心和挫折,总能在第一时间调整心态,不让消极情绪蔓延滋长。
高中,大学,工作。每个人生阶段的转折点,温舒唯都像一个勇敢的独行侠,一路所向披靡,无所畏惧,独立成为习惯。
可现在,一切变得不同了。
她突然多出一个后盾靠山,愿意听她诉苦撒娇,分享她的喜怒哀乐,并且无所不能,尤甚千军万马。
这种奇异的感受,让人生出一种想哭的冲动。
然后,温舒唯就真的哭了。
沈寂:“……”
怀里的小姑娘眼圈儿含泪,雾蒙蒙地望着他,脸蛋红扑扑的,嘴唇咬得紧紧的,半晌不说一个字。
沈寂皱眉,手指轻轻抹去她溢出眼角的泪珠子,贴过去亲亲她的脸蛋和湿漉漉的眼角,柔声:“怎么突然哭了?”
姑娘可怜巴巴,动了动唇似乎想说话,可刚松开咬住下唇的牙齿,出口却是一声“呜”,小奶猫叫似的。
沈寂:“……”
半秒后,沈寂认命地叹了口气,翻身把怀里的丫头放在床上,搂怀里,大掌拍着她的背一声接一声地轻哄,“不哭不哭,宝贝乖,哭丑了就不漂亮了……”
温舒唯扯过被子把脑袋捂住,裹得像颗小粽子。
哄了差不多有两分钟,怀里的呜咽声终于弱下去。
沈寂垂眸,粽子姑娘探出一颗圆圆的小脑袋,两只小手牵着她的小被子,眼睛和鼻头都红彤彤的,眸子晶亮晶亮地望着他,偶尔还抽搭两声。
他眯眼,手指揪住她的小鼻尖儿左右微晃,“哭够了?”
温舒唯闷闷的,声音小小的:“唔。”
沈寂低头狠狠一口咬在她唇瓣上,“说,你哭什么。”
“没什么,就是觉得……”温舒唯脸蛋红了,小手牵着被角拉高几公分,盖住尖尖的小下巴嘴唇,小声含糊说了句什么。
沈寂眼里泛起浓浓笑意,手撑着头,垂眸瞧她,一侧眉峰高高挑起来,懒洋洋说:“大点儿声,我听不清。”
温舒唯羞得连耳朵都红了,咬咬唇,深呼吸,然后鼓起勇气“嗖”一下钻出被窝扑进他怀里,红嫩的唇腻腻歪歪贴近他左耳,一字一句地甜甜道:“我说,我真的好喜欢你。”
沈寂轻轻笑出来,吻住她的唇瓣。
温舒唯窝在他怀里,两手吊住他脖子,仰着脖子闭着眼,柔顺乖巧地迎合。
吻了好一会儿。
沈寂眸色深不见底,呼吸渐沉,手摸到怀里姑娘的衣领口。温舒唯被他亲得意乱情迷,迷迷糊糊,全身软成一滩水,察觉到什么,瞬间羞成了一个烧开的小水壶。
她面红耳赤,抓住他使坏的大手,羞窘道:“别闹,我还没洗澡……”
沈寂低笑,咬她粉红色的小耳朵,“一起洗。”
“……”
短短三个字,成功勾起温舒唯脑海深处的鸳鸯浴记忆。
她整个人轰的一下被点着,成了只熟透的小虾米,光秃秃的小脚丫从被窝里伸出来,踹了他一下,“洗你个头,你……”
话没说完,一阵手机铃声忽然响起来。
沈寂像没听见,摁着怀里的小虾米继续亲亲啃啃,爱不释手。
小虾米却软绵绵地开了口,声音小小的,提醒:“你电话响了。”
沈寂闻声,动作顿了下,长臂一伸从床头柜上捞起手机。而后接起,“喂。”
电话那边的人明显一愣,脱口而出道:“寂哥,你这声音怎么回事儿啊?这么哑,感冒了?”
沈寂:“……”
温舒唯离得近,听见对面冒出这么一嗓子,没忍住,“噗”的笑出声来。
沈寂眯了眼瞧她,挑挑眉,大掌摸到被子里,挠她肉呼呼的小脚心。
温舒唯瞪眼,不敢发出声音,捂着被子边挣边笑得打滚儿。
沈寂把手机拿远几公分,清了清嗓子,说:“什么事老何。”
“寂哥,听说你回亚城了?”何伟问。
“对。怎么?”
“巧了。我和我媳妇儿昨儿也刚到亚城。”何伟乐呵呵道,“我媳妇儿是小地方人,长这么大没去过大城市,我就带她到亚城来旅个游散散心。正好你在,咱好久没见了,明晚上一起吃个饭,你把嫂子也带上,咋样?”
“成。”
挂断电话。
温舒唯脸蛋儿通红,长发乱蓬蓬的,裹着被子凑过去,好奇兮兮:“是之前的老战友?”
“嗯。”沈寂扔开手机重新把她捞怀里,摁床上,扣住,单手撑起下巴自上而下地瞧着她,道:“老何带着他媳妇儿到亚城来旅游,约咱们明天晚上一块儿吃饭。”
说话的同时,修长指尖顺着她纤长的小脖颈往上滑,勾出她的下颔线。
温舒唯觉得痒,歪着脑袋躲了躲,抓住那只漂亮的大手,拿两只小手捧住,眼一瞪,威胁道:“再乱来,信不信我咬你呀?”
沈寂扬起眉梢:“我看你敢。”
话音落地,小家伙皱起眉,腮帮子嘟起,似乎很不服气,竟真的把他的大手送到那张红嫩嫩的唇瓣前,张嘴,咬了他的食指一口。
小巧的牙齿磕在指关节骨上,一点儿不疼。
沈寂嘶的倒吸一口凉气,被她无意识的可爱举动撩得浑身火起,挑起她下巴,刻意压低了嗓音道:“谁给你的胆子?”
姑娘笑吟吟的,两手抱住他脖子,鼻尖贴着他鼻梁亲昵拱了拱,一副很欢快的语气:“沈寂同志你呀。”
沈寂:“……”
沈寂侧过头,一顿,忽的自嘲嗤笑出声。
他亲手惯出来的小祖宗,除了放手心里宠着护着,貌似也没别的法儿。
片刻,沈寂侧躺下来,伸手把她连人带被子裹进怀里,紧紧抱住。好半晌没有说话。
一室安静。
过了会儿,怀里的小粽子拱了拱,伸出一根细白食指,戳了戳他的手臂,小声问:“你怎么忽然不说话了?在想什么?”
沈寂亲吻她的额头,垂着眸,很平静地道,“我在想,你给我下了什么迷魂药,让我这么爱你。”
竟让我开始惧怕。
惧怕分离,惧怕死亡,惧怕一切未知。
温舒唯窝在他怀里,嘴角勾起来,视线抬高,看见他性感凸起的喉结,棱角分明的下颚骨、和青色胡茬。忍不住伸手,轻轻勾勒出他修长的脖颈线。
她看着窗外,轻声喊道:“沈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