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轰隆隆作响。
黑乎乎的屋子, 时不时被窗外的闪电陡然照亮, 青白色的, 看着有些渗人, 像是要破窗而进,紧接着便是震耳欲聋的雷声。
陈玉娇往俞锡臣身边缩了缩,“惨了,天上神仙又在打架啦!”
“……”
俞锡臣无语的看了她一眼, 没想到她还是个迷信的人。
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动静,然后起了身,准备下床去点灯。
陈玉娇抱紧被子,一脸不解的问:“你干嘛?”
不明白他突然下去做什么。
“漏雨了。”
昏黄的烛光将屋子照亮了些,刚好这时候外面又一道闪电劈开天幕。
瞬间将窗台前的俞锡臣照亮。
整个人倏然一闪, 青白交加, 看着有些毛骨悚然。
陈玉娇瞧见了,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你快过来,被劈到你就惨了。”
嬷嬷说被雷劈到的人阎王爷都不收,因为坏人才会遭雷劈, 所以下辈子会是投胎当畜生的。
说完就赶紧捂住耳朵,想挡住外面传来恐怖的雷声。
俞锡臣看她那怂样,忍不住好笑, 点了灯后抬头看着屋顶。
房间屋顶铺着一层木板,上次雨小,只是沿着墙壁下来, 这次是完全随着木板缝漏雨。
突然而来的暴雨,稀里哗啦的,砸在窗户上出砰砰砰的声音。
外面风也不小,鬼哭狼嚎一般。
将煤油灯拿远了点,怕被雨珠溅到。
屋子里好几处都在滴水。
去旁边拿了盆,看哪里漏的雨大一点就放一个。
正好这时候传来陈玉娇的声音,“不好了,这里也漏了。”
俞锡臣抬头看她,就见陈玉娇抱着被子缩在拐角里,顺便将底下的垫被扯了扯,还没扯好,突然抬起手摸了摸额头,再去看房顶,“这里怎么也漏啊?”
滴到她头上来了。
“快下来。”
俞锡臣干脆将陈玉娇的洗澡盆搬过去,放到漏水最大的那底下,然后又将洗脸盆放在稍微小一点的底下接着。
陈玉娇则抱着被子从床上爬下来,然后站在他旁边,抬头看尽是漏雨的屋子,一脸幽怨。
这什么房子呀?跟筛子似的。
外面暴雨连连,屋子里的水也不小,砸在盆里地上,迸溅出水花,不一会儿,地面就湿透了。
地面是土,被踩得光滑滑的,沾了水后容易滑脚。
仿佛就一瞬间,一个接着一个滴水,刚将盆放到这里,那里就漏了,四个盆,根本不够接。
俞锡臣抹了把脸,转身看到陈玉娇可怜又幽怨的眼神,忍不住想笑。
又走到箱子那里,重新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不管怎么说,这里都比知青点好多了,记得当初知青点下雨时,屋子里没有一块地方可以躲雨,三个大男人最后没法子,直接拿起箱子撑在头顶上挡着。
整整站了一夜。
外面突然传来陈妈的声音,“闺女,小俞,你们屋子里行不行啊?不行到妈屋子里来。”
陈玉娇听到陈妈的声音,还忍不住惊讶,“妈,你出来干嘛?”
以为陈妈是担心自己才过来问的。
“你快回去!”
“没事,妈把鸡放到屋子里去,别淋病了。”
“你们屋子咋样?”
“没事,好的很。”
“那就好。”
“哎哟,这个鬼天气,大半夜下啥雨啊?”
陈妈应该是放了心,抱了鸡赶紧跑回屋,远了还听到鸡叫和她的抱怨声。
陈玉娇扭过头来看俞锡臣,两人大眼瞪小眼。
最后还是俞锡臣先打破局面,“我去把床挪一挪,看能不能腾个地方出来。”
转身便抬头去看屋顶,想找一块儿没有漏雨的地方。
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最后干脆将床竖了过来。
木床有点重,主要是床头床尾那两块大架子都是实心的,挪了半天才给搬开。
但床外侧还是有点滴水。
俞锡臣拿盆接着,然后将她怀里的被子折叠铺在里面,“你先睡,我再等等。”
眼睛盯着屋子瞧,在看哪里滴水多。
陈玉娇乖乖爬上床去了里面躺好,她身子小,躺在这里还有些空余。
抬头看俞锡臣,人已经走到床尾坐着,手撑在膝盖上,只留下一个背影,他旁边就是大盆。
察觉到盆里的水溅出来有点高,还伸手挡了挡。
陈玉娇抿了抿唇,然后拿脚踢了下他后背,见他疑惑转过头来看,拍了拍自己旁边,道:“你也上来,还有地方呢,能挤得下。”
说着,自己还往里挪了挪。
俞锡臣没说话,看了她一眼。
目光深深的,看不大清楚藏在里面的情绪。
陈玉娇见他没动,以为是不好意思,拿脚又踢了一下。
“傻子,快上来,难不成你要坐一晚上?”
俞锡臣垂下眼,沉默了一下,然后轻轻嗯了一声。
起身去吹了灯,折返回来脱掉鞋子,然后直接从床尾爬了上去。
里面不到一米宽,陈玉娇为了多挪点位子出来,所以侧身躺着。
俞锡臣也学着她的样子侧身躺了下来,但他一个大男人,侧着身也占位子。
刚才还有些空闲的地方,随着他的加入,瞬间被填满了。
两人紧紧挤在一起。
俞锡臣主动伸手揽住陈玉娇,将人带进怀里抱紧,薄被搭在两人身上,他还伸手往里探了探,怕她后背是空的。
“睡吧。”
“嗯”
陈玉娇也没觉得哪里不对,捂着嘴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然后手握成拳头放在男人胸口。
头还蹭了蹭,最后乖乖闭上眼睛。
俞锡臣等了一会儿,见这里是安全的,心里松了口气。
听着怀里渐渐均匀的呼吸,忍不住低下头看了一眼,虽然只模糊看到顶,但脑子里却已经想象出了她睡着时的样子。
这是第二次他将她抱得这么亲密,心里突然有些柔软。
不自觉紧了紧怀中的人,最后低下头在顶上轻轻碰了一下。
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小心翼翼。
……
第二天还是下雨,队里通知不用去上工。
雨时大时小,一家子干脆坐在屋子里聊天喝茶,主要还是听陈妈陈爸吹牛皮。
尤其是陈妈说起队里的八卦,那是一口气都不带喘的,谁和谁私底下有一腿,谁家为了生儿子淹死了三个女儿,还有谁家孩子不孝顺父母,听得陈玉娇眼睛亮晶晶的。
她喜欢听这些,以往丫鬟们说闲话被嬷嬷现了都会呵斥几句,说会污了她耳朵,听不得,可是在学堂里,好多千金都会聚在一起私底下聊这些,有人还抱怨父亲太宠爱小妾,各种都有。
“别看牛家人都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坏着呢,当初我们还是吃大锅饭的时候,他家老头子死了,为了多拿点饭,愣是将人在家里放了一个多月,大夏天的,屋子都臭了,还是隔壁闻到味现的,真是可怜哟。”
“那时候虽然吃不饱,但我们这边日子还不错,至少饿不死,干出这样的事,这几年他们老牛家都不怎么顺,都说是老爷子不高兴了呢。”
“啊,好可怜。”陈玉娇听了揪心。
这可是大不敬啊。
也忒过分了。
“可不,所以啊,有时候看人不能看外表,尤其是那些长得老实巴交的,有的是真老实,但有的就是装的,比如我们队里的老钟家,都说他家老实,老实个屁,当年我还看到钟家那老混球跟人在油菜花田里干那事呢,年轻那会儿就喜欢摸女人屁股,这些年老实了,名声也莫名其妙变好了。”
陈玉娇听了不可思议,她可是见过钟家人的,一个个老实巴交的样子,笑起来也憨憨的。”不会吧?”
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咋不会?当年还想占我便宜呢,我直接一锄头砸过去,愣是把那怂货给吓跑了。”
“老娘是好惹的?要不是他跑得快,我得把他腿打瘸了去。”
陈玉娇握紧拳头气愤,“好可恶!”
居然想要欺负陈妈。
俞锡臣在旁边听了不做声,心情略微有些复杂。
要是没有一开始的阴差阳错,他可能娶的就是钟二妮。
一想到有那样的老丈人,他还真有点接受不了。
陈爸听了陈妈的话得意,觉得自己媳妇厉害。
然后摇头嫌弃道: “队里糟心事多了去了,别看就屁大点的地方,啥人都有。”
“还有拐女人孩子卖的呢,我们大队没有,你大伯太较真,啥子破事他都要管,不过其他地方就说不准了,几年前我还听说隔壁公社有一家人,娶了五六个老婆,每过一段时间就莫名其妙跑了,后来有人现那些女人哪是跑了?是被那一家子给卖了。”
陈玉娇听了倒吸一口冷气,没想到还有这种腌臜事。
她一直以为这个朝代弄什么集体公社很安全,毕竟大家天天一起上下工,出了事都能知道。
陈妈见陈玉娇脸色不好看,以为是被吓到了,没好气的拍了陈爸一下,“你吓她干啥?”
然后对陈玉娇道:”别听你爸的,那时候穷,有的人啥事都干的出来,现在好多了。”
旁边陈二哥还嬉皮笑脸道:“你怕啥?就你这懒样儿谁敢要啊,还不得把人给吓跑了。”
其他人听了笑。
陈玉娇一听这话,顿时气得瞪他,“妈,哥欺负人。”
陈妈看了陈二哥一眼,嫌弃道:“你还好意思笑话你妹,就你这个丑样,贴钱人家都不要。”
陈玉娇捂着嘴笑,附和应道:“就是。”
这下心里快活了。
陈二哥认怂,“对对对,我丑。”
“全家就我最丑行了吧。”
“哈哈哈”
逗得大家笑。
正好这时候外面传来喊声,“老陈家的——”
陈妈听到声音,还忍不住一愣,伸长脖子往外看,“谁啊?”
一个人影从外面走进来,是个妇女,身上穿着斗笠蓑衣,手里还挎着个篮子。
看到他们喘了口气道:“在家就好。”
陈妈疑惑, “老张家的,你咋过来了?”
打量了她一眼, “去哪儿了穿成这样,快进来坐坐。”
那个妇女忙摆摆手,“不了不了,我得回去了,就是过来打了招呼。”
扫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陈三嫂身上,笑了笑道:“小山媳妇,你妈让我带句话给你,说你弟妹今早生了,是个男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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