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什么?”捧着真心被人践踏,周修远从未像今日这般愤怒过,“你去康寿宫做什么?你去求见太后?怎么?朕对你不好吗?朕宠着你,惯着你,你要生那两个孽障,朕忍了。你要见长公主,朕也替你安排了。姜长安!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
长安胳膊被他辖制着,坐着也踉踉跄跄。只是他吼得再大声又如何,长安看都不愿看他一眼,面无表情:“本妃要做什么,不关你的事。”
“不关朕的事?”周修远眼睛都红了,“你没有心吗?你当真没有心!”
话音一落,长安嗤笑出声儿。
……有心?她要跟一个抢占弟媳的强盗谈什么有心没心?她又不是斯德哥尔摩症患者,为什么要对害她爱人奄奄一息,威胁她孩子性命将她囚禁在此的人谈感情?疯了!
“别以为你做了什么朕不知道,姜长安,”周修远凝视着长安的双眼,掐着她胳膊的手用力到青筋爆出,“你想求太后救你是不是?你想长公主救你!没用的!你进了这翠平宫就是朕的人,从生到死,你都属于朕!!”
长安被他刺激到了,反手一巴掌甩在他脸上:“滚!我只属于我自己!”
“你属于朕!你是属于朕的!”周修远仿佛被气疯了,伸着脖子就往长安的颈项去。长安奋力挣扎,他还是重重一口吮在长安的耳侧,“朕早晚会得到你,早晚会……”
周修远扑上来死死压住长安,长安力气大,两人挣扎地闹成一团。
紫怨要命,上前以手作刀,一掌劈向周修远。周修远后颈挨了一下,身子一软就栽倒在了旁边。王匆本来被勒令在殿外等着,此时听到动静,大呼小叫地闯进来。周修远倒在地上,短暂地休克一会儿,恍惚地睁开了眼睛。
“你,你……”
长安衣裳被他扯开,消瘦的肩颈暴露在空气中,迅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长安怒极,双手交叉挡在胸前,起身就给了他一脚。
周修远身子受痛迅速卷缩起来,王匆吓得魂都要飞了:“大胆!”
他连滚带爬地冲过来扶起周修远。周修远靠在他身前,甩了甩脑袋,渐渐恢复了清明。他一手指着紫怨,眼前还有些昏沉,可说出口的话中杀气仿佛能溢出来:“来人!把这个丫鬟,不,将她身边那四个丫鬟,全给朕绑起来!”
周修远声音不高,但殿外等着的人听到命令,立即领着一队禁卫冲进来。
有了上次被压在地的教训,紫怨等人如今全天绷紧了神经,稍有风吹草动便抽出武器。一队人冲进正殿,紫怨蓝欲等人迅速与他们战成一团。
到底是出身夜枭的暗卫,紫怨蓝欲几个哪怕在夜枭之中战斗力排行不高,对上御林军还是有几分胜算的。真正打起来,周修远主仆才知长安身边的四大丫鬟武力如何。他不由扭头看向长安,眼中既愕然又掩饰不住吃惊:“这四个丫鬟是什么人?”
长安头扭向一边,对他的问话充耳不闻。
“回答朕!”周修远想到一种可能,他控制不住脸颊上的肌肉在颤,“是不是夜枭?周和以派到你身边的?还是夜枭其实一直在你的手上?”
长安的瞳孔剧烈一缩,她低着头不动,生怕自己的面部表情暴露。
周修远却仿佛找到了方向,他推开王匆站起身,蹒跚地走了两步。目光灼灼地盯着已经移至殿外的四个丫鬟,越看她们的身法越觉得像!这四个凶悍的丫鬟定然出自夜枭!周修远背在身后的手指微微发颤。
怪不得从周和以身上搜不出线索!怪不得周和以有恃无恐!若夜枭的令牌真在长安身上,那他便是翻遍了北疆,翻遍了溧阳王府也找不到想要的。
周修远死死盯着长安,长安做好心理建设抬起了头,直视他的眼睛。
周修远愣了一下,这个猜测却在心头生了根。他猜测,便是夜枭令牌在长安身上,周和以定然不会明说。长安本人或许并不清楚自己拥有那么重要的东西。心里几番辗转,他转身面相长安:“自今日起,翠平宫关闭,不准任何人进出。”
长安倏地抬起头,周修远一字一句道:“长安,朕等你回心转意。”
说罢,转身大步离去。
☆、第一百二十二章
长安被软禁了。
周修远往日虽说监视翠平宫的动静, 却不曾限制过长安的出入。这次他发了狠, 长安除了能在翠平宫内走动,连宫门都不能靠近。紫怨蓝欲等人哪怕武艺再高,双拳难敌四手, 僵持许久之后还是被拿下了。人关到哪儿去了长安不知, 但听周修远的口气, 没有性命之忧。
如今翠平宫内殿里的宫人是周修远亲自拨的, 一板一眼地伺候着长安。唯一令长安觉得安慰的是, 宋雨因那日不在躲过一劫, 如今还在长安身边。
紫怨蓝欲等人被抓,长安一夜之间失去了手脚眼睛,仿佛笼中雀一般困死在翠平宫。
暗中藏着的夜枭暗卫虽没被揪出来, 可因为守卫的增加, 行动不如值钱自如。长安一面在等着刘太后的消息,一面在关注瑛姑的搜寻情况。周和以的身子,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不可逆转。长安真怕拖久了,即便找到了人也无济于事。
前段时日好不容易被陆承礼安抚下去的焦灼,再一次席卷而来。
长安又开始半宿半宿地难以入眠,周修远勒令孙太医就住在翠平宫。一旦长安有任何闪失,便拿孙太医问罪。
孙太医被折腾得苦不堪言, 却也没怪长安。只一次一次地叹息,恳请长安千万保重身体。便是不能出宫,为了已经在宫外的两个孩子也务必保重。否则将来有机会逃出去,怕是也无力去抓住。
长安知道这个道理, 但就是控制不住焦灼的心情。
孙太医看她开始大把大把地掉头发,不得不建议长安使用安神香。长安用了一段时日,精神好了许多。但是安神香这种东西不是长久之计,一旦上瘾,它的使用量便越来越重。且是药三分毒,安神香里搀着安神的药物,吃多了也不是好事。
这期间,周修远的人将翠平宫里里外外都翻了个变,都不曾找到类似令牌一样的东西。周修远不甘心,愣是将长安的床榻换了新的,墙里墙外都翻修了,也没有找到。折腾了小半年,最后不得不相信,令牌确实不在长安身上。
长安知道他的意图,这段时日里从未召唤过任何一个夜枭,就这般煎熬地与他耗着。这般又过了约莫四五个月,前往荆州的夜枭终于赶回来。
一个好消息,一个不好的消息。
这个时候,其实也谈不上好消息坏消息。周和以那里过去了将近一年,怕是身子内部的脏器都被蚀蛊吃光了。便是这时候将瑛姑送去北疆,怕是也遏制不住周和以的死亡。长安端坐在翠平宫的花圃之中,望着飞来飞去的蝴蝶,淡淡地让他直言。
来人是暗十三,单膝跪在阴影处,仿佛与周遭草木融为一体。
暗十三压低了嗓音:“回主子,坏消息是,属下带人将荆州翻了四五遍,并未找到您所说的瑛姑。这个地界确实曾有过苗人蛊师活动的痕迹,但是很久以前,那个苗人就被人带走了。属下追踪到了瑛姑的踪迹,此人似乎在京城活动过。”
这个不必暗十三说,早在查出明德帝死于‘蚀蛊’,长安便猜测瑛姑与周修远有点关系。她找了所有周修远能藏人的地方,根本没有留下痕迹。
“嗯,继续说。”长安早料到这结果。
“一个好消息是,暗一在北疆羌族境地抓到了一个苗人蛊师。那人便是给殿下施蛊之人,”这将近一年的时间,长安被封死在翠平宫,早已也北疆失联,“据三十一亲笔书信。那人蛊术虽不及您要寻的瑛姑,但恰巧知道蚀蛊的解法。”
长安心口猛地一跳,目光锐利地瞪过来。
“早在半年以前,蚀蛊沉眠,殿下的身子已然大好了。”暗十三低着头,说出的话仿佛天籁,“只是蚀蛊引出需要时日,三十一与那个蛊师联手,正在尝试用一种古法将其引出。”
“有几分把握?”长安握着椅子扶手的手指在微微发颤。
“七分。”暗十三盯着长安的鞋子,低声道,“所以,主子您千万撑住。殿下命属下转告您,千万保重自己。任何情况,任何人,不及主子您的命重要。”
长安的眼睛刷地就红了,红唇抖得厉害,想说什么,出口却已然哽咽。
“殿下吩咐,”暗十三顿了顿,道,“必要时,便是舍了两位小主子的性命也无妨。他与您还年轻,将来会有更出色的孩子,请您,务必保重自己。”
话音一落,长安再也绷不住,痛哭出声。
周和以,周和以,整个天下唯一将她视若至宝的,就只是周和以而已……
暗十三的到来,给快要枯萎的长安注入了一股继续下去的勇气。周和以还在等她,她不能就这样颓废下去。已经住进翠平宫大半年的孙太医日日照看着长安,已经打心里将她当做孙女来看。此时见长安终于有了活下去的动力,铆足了劲地替长安调理。
不得不说,这段时日,长安身子亏损得太厉害。要调理补救,还得耗费一些心力。
翠平宫传来消息,长安终于打起精神,周修远得知了也十分高兴。所以孙太医要什么药材,不论再珍贵,也流水似的进了翠平宫。兴许如周修远所说,他对长安是存了真心的。长安这一年的以死相逼,周修远竟然真的妥协了,没有碰她。
王匆亲眼目睹了自家主子对翠平宫那位的用心,默默将长安放在决不能招惹名单的第一位。
长安谨遵医嘱,由着孙太医调养,渐渐的也恢复了生气。
女子头发是多珍贵的,长安自己不心疼,孙太医也替她心疼。不过掉了的头发暂时是养不回来的,只能先吃着方子慢慢来,孙太医总有办法叫它再生。
周修远每日都会来翠平宫,哪怕长安不曾开口说过一句,他依旧雷打不动地来。
长安不曾理会,孙太医却受了周修远好一番嘉奖。孙太医这段时日也算瞧明白了。如今的这位陛下,确实是对长安有几分真心在的。只是强扭的瓜不甜,何况这两位身份有别。长安的身份传扬出去,怎么都是有悖人伦。
这般安宁的日子没过多久,刘太后在一次祭天之时当着文武百官和皇室宗亲的面对周修远发难。长安先前交于她的人证物证,被当众公之于众。
周修远千防万防,没想到在这紧要的关头被咬了一口。铺天盖地的流言蜚语,满口仁义道德的读书人,议论纷纷。都说笔杆子写死人,周修远这回是尝到了厉害。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打仗不在行,唾沫星子却是能将他给淹了。
祸不单行,京城的风波尚未平息,远在北疆的周和以正式宣布举兵。
周修远焦头烂额,却始终将长安的事情捂得密不透风。
长安如何能顺他的意?便是拼着伤敌一千自杀八百的狠劲儿,长安也想将周修远这畜生强占弟媳的丑闻宣扬出去。长公主与孙太医从旁劝着,这个时候周修远已经满头包,不用她暴露自己去沾一身骚。长安却怎么都咽不下这口气。
还是周和以命夜枭特意看住了长安,长安在这件事上没沾染到一点腥气。
周和以举兵,打仗便势在必行。
北疆的兵马本就是在司马家在掌,虽说临时换将,会造成将士们强烈不满。但周和以并非一般人,他上辈子在北疆数十年,一入军营便如鱼得水。兼之他上辈子就是掌管西北军,短短半年的时日,周和以顺利将西北军收入囊中。
周修远原本以为的周和以被排挤,将士们不服他管教的情形,并未发生。
眼睁睁看着西北军越过玉门关,周修远才意识到坏事。京郊五万精兵的虎符虽从周和以手中收回来,新调任的将领却无法做到周和以的程度,如今根本无法带兵。西南军营,虎贲营,都远在千里之外。周修远要调兵北上,别提多艰难。
不过再艰难也得打,好不容易到手的帝位,他绝技不会拱手相让。
日夜忧心战事,一面还得血腥镇压京中的流言蜚语,一面还得与刘太后斗智斗勇。周修远才后知后觉地想到了一个法子。
周和以举兵是为了妻儿子嗣,长安他舍不得拿去当人质,但两个小东西却是正正好的筹码。紧急调兵北上,周和以直接抢走了偏殿里的两个孩子,以此威胁周和以。
长公主得知孩子被强,差点没一口气上不来,当场晕倒。
她原本不曾正面与周修远硬碰硬,为了孩子之事,她跟疯了似的追上去咬。联合姜家旧部疯狂攻击周修远。周修远一时间内外交困,苦不堪言。长安日日听着外面的消息,乐得心里都开了花。安王妃也就是王皇后领着一众宫妃亲自来求长安。以天下百姓的安稳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请求长安亲手写信寄到玉门关,劝说周和以收手。
长安沉吟了片刻,直接命人将王皇后等一席人打了出去。
王皇后看着紧闭的翠平宫大门,失望而归。而也因王皇后冒然此举,翠平宫里住着溧阳王妃的消息跟长了翅膀似的,一夜传遍了宫里宫外。长公主得知之后,当即两眼一翻昏过去。藏着掖着这么久,还是被人给捅出来。
……这可怎么办?长安的名声该怎么办?这可真成了祸国妖妃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有趣的灵魂不能缺胳膊少腿, 示爱的订阅不能半途而废~长安心中隐隐有种不大好的预感, 打发了常松小七他们都出去寻。
别说常松这儿慌得不行,就是素来冷眼旁观的周和以难得也心生烦躁。
王爷自来比一般人警醒太多,稍有些异样他便能立即留意到, 更何况这些来打听长安身世的人明目张胆, 丝毫没掩饰对长安美色的觊觎。周和以心中是很有几分恼火的, 一是为着这些色胆包天的人, 二是为姜家至今没个人来。
心中疑心玉牌的消息是不是被人半道儿给截了。王爷想到姜氏的做派, 不由眼神一黯。
他如今附身在陆承礼身上, 行事诸多受限。私下的一些行动,也暂时不能显露。瞥了眼从昨日起就趴在桌上不知在写写画画些什么的长安,周和以的眉头微微蹙起来。这大半年, 白里日日相对, 夜里又同塌而眠。虽说王爷没能将这少女视作妻子,但长安在他心中,已然与初见之时不同。至少在不妨碍正事的基础上,他会护着她。
这边他寻思着该做些什么,让姜家人尽早做出决断。那边常松与长安商量许久,这几日便由他带着小七,跑断腿的, 四处打听合适的住处想搬走。
之前是觉得时间充裕才慢慢挑,如今这一急,当日便找到不错的住处。
就在杏花巷子南边,五百二十两成交。三进三出, 占地广,附带一个不小的花园。花园种满各色各样的花草,虽品种不算名贵,但打理得井井有条。长安亲自去瞧过几个不错的院子比较,怎么也舍不得这花园,最后咬牙定了这个院子。
贵是贵了点儿,长安安慰自己,好在杏花巷子离闹市远,也算替她避开了麻烦。
这般一想,长安心安理得。
王爷全程被长安牵着,走到哪儿都牵。没办法,在长安心里,陆承礼虽面上瞧着像个正常人,却只是看上去像。长安跟他相依为命这大半年,这人又乖又听话,她早就把他当亲人看。生怕自个儿与人说话时顾不上他,叫陆承礼一个不小心丢了。
周和以乖乖被她牵着,长安询问他可喜欢这个院子。他闻言抬眼瞧一眼,显而易见,银子都付了他能说不喜欢?自然是点头的。
他一点头,长安就笑。
周和以心中一动,睁着一双水灵灵的眼就问她:“娘子很喜欢花草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