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氏要请她过去,柳若姒想了想,也就点头答应了。劳氏派来的小丫头在前面领路,柳若姒带着一众丫头婆子就往园子外面走。刚走出不远来,迎面就看见劳氏带着人迎了过来。
“……我娘家刚送来的新茶,还有庄子上新进上来的果子,咱们正好消闲消闲。”劳氏迎过来,对柳若姒笑道。
大多数时候,劳氏是个不苟言笑的人。即便是在婆婆苏氏跟前,劳氏虽态度恭敬、礼数周全,但是也很少露出笑容来。柳若姒在没嫁进王府之前,就发现了劳氏的这个特点。不过,这些日子,柳若姒发现,劳氏也是会笑的,只不过笑的时候很少。跟柳若姒日渐熟悉起来,劳氏似乎与柳若姒很投缘,单只有她们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劳氏才会偶尔露出些笑容来。
这是劳氏打发了小丫头过来请柳若姒,后来又觉得有些简慢,正巧她也没什么事,就干脆亲自出来找柳若姒了。
这样一番盛情,柳若姒自然不能推却,就跟劳氏说说笑笑地往劳氏的住处来。
劳氏与王府的二爷荣成翔住在宣华居,离苏氏的春晖堂极近。苏氏十分疼爱荣成翰,住的近些也好方便照顾。后来荣成翔娶了劳氏,苏氏又将家务安排给劳氏照管,婆媳俩住的近,也方便劳氏时常往苏氏跟前禀报、请示家务等事。 不过柳若姒倒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住的僻静些,正合了她的心意。而且云水居房屋阔朗。景致清幽,这也和她的脾气投合。至于荣成翰,柳若姒并不知道他小时候对这种安排是怎样的看法,但是现在看来,荣成翰也极喜欢云水居。
进了宣华居,立刻就有丫头婆子迎了出来,一面抢着打帘子请劳氏和柳若姒进屋。柳若姒略扫了一眼,就看见魏姨娘在一众丫头婆子中。低垂着眉眼,脸色颇有些郁郁。
进了上房屋中坐下,劳氏立刻吩咐人上茶上果。劳氏一声吩咐下去,同时就向魏姨娘递了个眼色。这是让魏姨娘/亲自捧茶,服侍柳若姒。对于一个姨娘来说,这是劳氏十分给魏姨娘体面了。 “请三夫人喝茶。”魏姨娘低着头,并不看柳若姒。
柳若姒的目光在魏姨娘面上飞快扫过,也就接了茶杯。魏姨娘忙就退到一旁站着去了。
另一边。一个梳着妇人发髻,插金戴银,打扮的比其他丫头都华丽的大丫头也端了茶捧给劳氏。那大丫头却比魏姨娘活泼了许多。还陪笑跟劳氏说了两句奉承话。劳氏不苟言笑,待下人也颇严厉,这丫头这副打扮,且敢在劳氏跟前这样说话,显然是正得宠的。
柳若姒又看了看那丫头头上梳的发髻,身上的新衣,心中就已经猜得了八/九分。
这个时候,劳氏也接了茶,就对那大丫头摆了摆手。那大丫头忙也退到一边。正好与魏姨娘并肩而立。不过,这大丫头似乎对魏姨娘有些不屑。斜着眼睛扫了魏姨娘一眼,鼻子里又轻轻地哼了一声。就略上前一步,站到了魏姨娘的身前。
柳若姒眼角余光正好从这两人身上扫过,就看见那大丫头似乎用脚在魏姨娘的鞋子上狠狠地碾了一下。魏姨娘似乎吃痛,却一声也没吭,一边头垂的更低,身子也往后缩了缩。
紧接着,又有小丫头们流水似地送上果子来。那大丫头也不用吩咐,忙就上前要服侍着劳氏吃果子。
“我这里不用你服侍,你去替我好好服侍三夫人。”劳氏就对大丫头吩咐道。
这大丫头立刻面露喜色,过来到柳若姒身边又给柳若姒行礼,然后就殷勤地替柳若姒剥果子。
“这是春秀,”劳氏还特意告诉柳若姒,“她还干净利落,也有些眼色,我这里招待不周,让她替我服侍你。”
“婢子能服侍三夫人,是婢子几辈子才能修来的福分。”春秀立刻就陪笑道。
“哪里敢那,”柳若姒就对劳氏笑了笑,“这是你身边得用的人,足感盛情。”
劳氏看了柳若姒一眼,就知道柳若姒看明白了,也就朝柳若姒露出一个会心的笑意,一面却又朝魏姨娘看了一眼。
劳氏说春秀有些眼色,这话说的果然没错。春秀这边殷勤地为柳若姒剥果子,劳氏的一个眼神,她却马上就看到了。
“魏姐姐可是发什么呆那,还不快过去服侍太太。”春秀立刻就笑着说了一句。
魏姨娘听见春秀说她,这才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春秀,再看劳氏。劳氏不置可否,魏姨娘忙就走上前去,也学着春秀的样子给劳氏剥果子。魏姨娘的样子有些慌乱,手中一个果子剥了一半,她的手就一抖,果子掉落在了地上。
对于服侍人的下人来说,这可是一件大事。
魏姨娘忙就蹲下/身去捡那枚果子。
劳氏却有些不耐烦,只对魏姨娘摆了摆手。
“退到一旁,这里不用你。”劳氏就招呼另一个小丫头过来剥果子。魏姨娘站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魏姐姐今天是怎么了,魂儿都没了似的。”春秀却乐了,一面笑道,“服侍太太就这样没头没脑的,服侍二爷就肯经心了。”
春秀的话音落地,魏姨娘已经是满脸通红。
春秀这边说话,劳氏只作势喝茶,似乎根本就没看见、没听见。春秀眼见着劳氏是这样的态度,胆子越发的大了起来。
“婢子们小户人家出身,服侍惯了太太奶奶们。倒是魏姐姐,说是高门大户的千金小姐,自是被人服侍惯了,只是如今说不得了。”春秀就又嘲笑道,“魏姐姐是不习惯服侍太太奶奶们,却偏习惯服侍爷们儿。”
屋里就响起了窃笑声。
春秀虽是丫头装扮,却梳了妇人的发髻,显然是被荣成翔收用了,且如今正当宠。她就自然地将魏姨娘当做了对头,暗地里处处挤兑,如今在人前,更是公开的嘲笑。
魏姨娘的脸红的几乎能滴出/血来,眼圈也红了,显见是觉得十分羞辱。但是她毕竟是当做千金小姐被养育长大的,并不善于也羞于与春秀这样的丫头口舌争锋。而且,春秀正受宠,魏姨娘早就被春秀压了下去,并不敢跟春秀争竞。一时之间,魏姨娘就羞窘在了那里,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
“没规矩,叽叽喳喳的成了什么,可是要招三夫人笑话。”劳氏这个时候才不咸不淡地开口。
春秀立刻就住了嘴,屋里有偷笑的丫头媳妇也都忙收起了笑容。
劳氏这才抬头向魏姨娘看了一眼。
“也罢了,去给三太太行了礼,你也就下去吧。”劳氏就对魏姨娘道。
魏姨娘听了劳氏的话,如蒙大赦,忙就过来俯身向柳若姒福了一福。劳氏在上面坐着,并没说话,却冷哼了一声。魏姨娘的身子不由得抖了抖,起身后却不敢立刻就走。她站在那,犹豫了片刻,似乎是想明白了什么似的,又垂下头跪了下去,向柳若姒磕了一个头。
这多少有些出乎柳若姒的意料之外,就微微愣了愣神。
“这……”
“这是她应该的。”劳氏就道,一面才又吩咐魏姨娘,“你是大户人家出来的,本想着你比她们都懂得规矩,并不用我/操心我如今管着家,要是人传说出去,跟着我的人都不守规矩,我以后可还怎么管人。。……你且记着,虽有二爷疼你,但是只要你在这里一日,就要遵守府里的尊卑、规矩。”
“奴……奴知道了。”魏姨娘小声应道。
“下去吧。”劳氏这才对魏姨娘摆了摆手,让她离开。魏姨娘站起身,倒退着出门。
“是我管家疏忽,三夫人见谅。”劳氏又举了茶盅,对柳若姒说道。
“二嫂说的哪里话。”柳若姒忙笑道。这个时候她自然已经明白了。魏姨娘在园子里看见她,却并不上前行礼说话,而是立刻避开了。只怕是立刻就有人禀报给了劳氏知道,劳氏请她过来,这样一番安排,可以说是给她出气,教魏姨娘该有的规矩。
京城中大户人家,尤其是王府这样的人家,男人有几房姨娘妾室并不是稀奇的事情,但是魏姨娘这一桩却不同。劳氏的娘家父亲也不过是四品官,可却要接受一个伯爵府的姑娘做妾室,而且还是在那样一番情境下,闹得满城风雨。
柳若姒也许无法完全体会劳氏的心情,但是如果换做是她,只怕早就收拾包袱回娘家了。但是劳氏却没有闹,很安静地接受了这件事情。可是这一切,并不代表劳氏不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