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站外,步障围起来的临时营地里,旅人们正在排队打饭,他(她)们都是豳王府的仆人,在此用餐、方便、稍事休息之后,还要继续赶路。
豳王领兵多年,王府侍卫亦跟着豳王征战多年,故而王府对于组织大队伍长途行军很有经验,一切安排得井井有序,即便是中途休息,也提前做了安排,不耽误多少时间。
用餐时间为半个小时,还有一个小时休息,府里给每个仆人提供睡袋,可以方便的打个盹,时间一到就出,傍晚前必须抵达目的地,绝不拖泥带水。
队伍从西阳出到现在,已经过了六日,如今正走在光黄道上翻越大别山,路途刚过了不到四分之一,接下来要赶的路还很长。
从黄州西阳到亳州小黄,上千里的距离,对于人们来说,说远不远,说近不近。
日行四百里的驿使,换马不换人,只需三日就能从西阳赶到小黄,但这样赶路人会累得半死;若是骑马赶路,日行一百里,不到半月就能走完全程。
而掺杂着大量步行人员的车队,要想走完这一千余里,得将近一个月时间。
一日走四十里,没什么,连续一个月、每日不停走四十里,对于随行护卫的虎林军将士来说,这也不算什么,但对于豳王府的大部分人来说,如此跋涉可不轻松。
更别说豳王妃怀有身孕,经不得颠簸,队伍能够保持每日行进四十里的速度,已经是难能可贵。
驿站内,豳王妃尉迟炽繁正在用餐,她因为有孕在身,所以食欲大增,吃的虽然是水引(面条),却足足吃了三大碗,让一旁陪着用餐的尉迟明月颇为担心。
她搞不清楚姊姊的肚子是吃水引前就这么大,还是因为吃多了撑大的。
眼见着姊姊开始吃第四大碗,尉迟明月有些紧张,话到嘴边还是没说出来,看着自己面前碗里没吃多少的水引,有些纠结。
这几日赶路,她零食吃多了,所以现在胃口不好。
尉迟明月这几日吃的零食是“话梅”,为用盐腌制的梅子,含在嘴里酸酸咸咸,可以生津,原本是西阳城里酒肆、食肆内说书先生必备零食,因为吃话梅能缓解长途跋涉的劳累,如今已经推广开来,为商旅所喜爱。
想着话梅,尉迟明月放下筷子,想留肚子,以便待会上车后继续吃话梅,结果被姊姊盯着,有些不好意思:“姊姊,我实在吃不下了...”
“好,让大王来治你。”
“我吃我吃。”
尉迟明月老老实实吃起水引,夫君强调按时用餐,不然就会唠叨,说什么“对胃不好”,尉迟明月权衡利弊,只能老老实实用餐。
隔壁,杨丽华和萧九娘草草吃完饭后,监督小家伙们用餐,有着几次长途旅行经验的世子宇文维城,如今正在炫耀自己当年的旅行心得,甚至再度炫耀起乘坐海船的经历。
他有这个资本炫耀,虽然对于年幼的宇文维城来说,还不明白在邺城的经历,实际上有多凶险。
自从回到西阳后时不时的炫耀,宇文维城的口才算是练出来了,此时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宇文温在一旁坐着,听儿女们叽叽喳喳议论,有些无奈。
他完全插不上话,想亲近子(女)都没机会,儿子实在太能说了。
莫非这是话梅吃多了的副作用?
宇文温如是想,见着身边端坐的张丽华也插不上话,干咳一声,让对方看向自己,随即使了个眼色。
张丽华见着宇文温起身向外走,紧接着起身,跟着他走出去,对此,杨丽华和萧九娘只当没看见,然后有些尴尬。
回廊下,宇文温正在吃快餐,当然,这是字面上的意思,没有隐喻。
大概是啃炊饼啃了差不多两年的副作用,宇文温现在喜欢吃炊饼,如今边吃边看小院里的花草,嘴慢慢咀嚼着。
身后,张丽华垂手而立,周围再无别人,她时刻等着“伺候”宇文温。
然而等来的却是一个问题:“怎么不吃东西,晕车?”
张丽华忽然有些紧张:“妾吃话梅吃多了,胃口有些不好。”
“胃口不好?”
“嗯..”张丽华闻言瞥了一眼宇文温的后背,低声说道:“妾只是胃口不好....”
“是么?”
宇文温把炊饼吃完,拍了拍手后,转身看着张丽华:“那些车队,规模只是大了些,却都是民间车队,不是进攻陈国的官军,你想那么多做什么?”
“啊,大王,妾...妾....”
张丽华有些讷讷,她方才下车时,看见官道上那浩浩荡荡的大队人马,一眼望去看不到头,当时只道是周国大军翻越山岭北上,要进入淮西地区,以为周国就要对陈国用兵了。
想到建康,想到台城,张丽华不由得神伤。
在宫里多年的张丽华,大致上能做到喜怒不形于色,此时却有些失态,她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未曾料还是没有瞒过宇文温的眼睛。
此时,她听得对方语气似乎有些不高兴,心中惴惴,不知如何解释,这段日子,宇文温对她宠爱有加,索求频繁,但她始终摸不清对方的品性。
张丽华正纠结间,下颌被宇文温捏着,然后微微上抬。
“你,只需要为两件事神伤。”宇文温看着她,缓缓说着,“第一,为寡人生儿子。第二,还是为寡人生儿子。”
“是,是...”
张丽华不知该说什么,却被宇文温拉着手:“那就去吃些东西,莫要饿着了,对胃不好。”
听得这么说,张丽华觉得心中有些温暖,点点头,跟着宇文温走向侧厅,对于这个男人,有了新的认识。
结果刚过拐角,就撞见行踪可疑的“玉竹院”。
张丽华有些尴尬,低着头往侧厅走,而杨丽华同样有些尴尬,宇文温见着这位好像是来“抓奸”,不由得又气又好笑:“怎么,为寡人放风?”
“啊,不不..”杨丽华只觉得舌头打结,说不出话,她不是来捉奸,倒真是来放风,因为担心宇文温“办事”时被乱跑的儿女撞见,那样的话影响极其恶劣。
“行了,寡人真要行事,不会让人撞见的。”
宇文温轻轻捏了捏杨丽华的脸蛋,接着忽然抓住对方的手。
杨丽华只道宇文温要在这里把她“办”了,急得低声哀求,她可不想欲仙欲死的时候被儿女撞见。
“想什么呢?你的思想怎么这么龌龊啊?”
宇文温拉着愈尴尬的杨丽华,向驿站外走去,当然,不忘让她带上椎帽,遮住面容。
“走,为夫带你看看那车水马龙是如何的壮观。”
杨丽华对此有些好奇:“夫君,这些车队往北去,是要做什么的?”
“那是为夫的军队,即将投入战场。”
杨丽华闻言愈好奇:“军队?”
“是啊,军队。”
宇文温拉着杨丽华走出驿站,看着官道上绵延数里的车队,心中颇为自豪。
这车队实际上是由无数小车队组成,汇聚一处,浩浩荡荡翻越大别山,向北前进。
他,终日征战,一刻未曾停歇,沙场上的敌人,必须击败,榻上的美人,必须征服,而即便战争平息....
他的战争,也绝不会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