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教室叫了杨彤茵后,我的心情也变得很差。杨彤茵从办公室回来特地从后门进来,经过我时冷哼一声还冲我翻了个白眼,真是幼稚。
没想到,她还可以更加幼稚。
“原来真的有人上到高三还不知道作文要写议论文啊?啧啧啧,就这种人,怎么考得上大学哦……”
我沉默着握紧了手里的笔,她声音干嘛那么大啊,看不到司楠在睡觉吗?
“杨彤茵是吧,你鞋是假的,包是a货,怎么嘴巴也和别人的不一样,人话都不会说?”
一旁的司楠突然支起脑袋,一脸慵懒地开口。我转身看了眼司楠,见她不再冷着脸面无表情后,心情变得明媚了起来。
“你胡说什么!”杨彤茵慌乱地四下看看,随后压低声音对司楠说,“我、我刚刚是在自言自语,没有针对伊然。”
我还没来得及笑,后排的李子奇已经笑疯了:“哈哈哈哈哈哈哈,杨彤茵,你朋友圈秀的东西不会也是山的吧?”
“李子奇!”杨彤茵气地叉腰,怒视着李子奇,恶狠狠地说,“你别想追到菲菲了!”
“我靠,别啊,杨姐,我刚刚开玩笑的!”
李子奇边说边追着气呼呼的杨彤茵走了。
我转过头对司楠说了句“谢谢”,司楠一脸无语道:“刚刚怎么不反驳?早上反抗刘萌萌的事是你骗我的吧。”
“没有!”我转过头一脸认真,“我刚刚没说话是因为你在睡觉,我不想打扰到你!”
司楠愣了一下,随后转过头看着窗外,淡淡地说:“伊然啊,你真是……”
真是什么,司楠到上课也没说。
她问起了我作文的事,我将事情大概讲给她听,只见她翻了个白眼,一脸不屑的样子:“你写的明明很好,他到底怎么当上老师的?”
我微微耸了耸肩,低头飞快地记着我和司楠的笔记。
“我直接让你过初赛怎么样?”
司楠捏了捏我的胳膊,我记笔记的手顿了一下,随后一边马不停蹄地写字,一边摇头说道:“算了,会很麻烦吧。”
“不会啊,打个电话的事。”司楠满不在乎地说道,随后又靠近我问,“你想不想?”
我记笔记的手彻底停了下来。
原来这就是特权的滋味吗?竞赛的名额只是打个电话的事,我能参加竞赛,重点似乎并不在于我的写作水平,反而在于我和司楠的交情。
原来我之前的名额是这样被挤掉的啊。
司楠见我没回答,捏着我的胳膊又问了一遍。我抽出胳膊躲开了她,抿唇问:“如果你认识这场竞赛的主办方,你能让他们无条件地授予我一等奖吗?”
司楠没想到我会这么问,她思考了一下,回答道:“如果你真的想要,我可以办到。”
“哪怕我写的东西很烂?”
“你写的不会差。”司楠笃定地开口。
“那这和作弊有什么区别?”我的声调升高了些。
司楠吸了口气,声音瞬间冷了下来:“伊然,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咬了咬牙,固执地不肯开口。我清楚地明白我刚刚不过是在嫉妒,嫉妒她广阔的人脉,嫉妒她淡然的态度,嫉妒她和我处于不同的阶级。
我未必有多正义,但我不想侵犯和我一样的人的权利。
司楠见我沉默,发出一声冷笑:“关我什么事,你爱去不去。”
说着她抽走了我正帮她记笔记的本,我这才慌了,转过头去时她已经趴在桌上睡了。
司楠,被我惹生气了。
我承认我刚刚确实情绪上头,语气不善。是我太敏感了,司楠看了我写的东西后认为我有资格进复赛,才会那么问我。
她也是想替我找公平。而我问的问题,简直就是在无理取闹。司楠相信我写的文章不会差,我居然没有因此开心,反而一直纠结在司楠无所谓的态度。
可我实在不会哄人,也不会道歉,只好干巴巴地叫了她几声,硬着头皮说了几句“对不起”,可她一直不理我。
我很难过。我把我唯一的朋友惹生气了,之前说好的明天一起理发,还作数吗?
我心里乱糟糟的,脸上的表情也十分哀怨。可司楠却全然忽略掉我眼巴巴的眼神,自顾自地玩着手机。
“下雨了!”
“天气预报又骗我!”
“完蛋,没带伞。”
最后一节课前的课间,我听到同学们的惊呼,才注意到外面下了大雨。我低头摸了摸桌斗,摸到了我的雨伞。
“司楠,你带伞了吗?”
我转头问向背对着我看雨的司楠,可她好像没听见一样,还是不肯理我。看样子她应该带了伞,就算没带,她也有司机。
我再次感慨我们真的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但我却故意小声说道:“那我淋雨回去好了。”
我知道,这个音量司楠一定能听得到。我在赌她放学后会开口和我说话,我们还有可能共打一把伞。
可我赌输了。
放学后我故意慢吞吞地收拾东西,就等司楠催我让一下位置。没想到她一直坐在旁边玩手机,甚至宁愿在笔记本上胡写乱画,也不肯和我说一句话。
我叹了口气,只好背起书包走了,司楠在我离开座位的一瞬间大步越过我走了。
我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好像缺了一块似的。
看来她不会等我了。
于是我又重新坐到座位上,把雨伞装进了书包。再怎么样,也不能真的淋雨回去,感冒的话又要花钱买药了。
当我低头数着台阶缓慢地下楼后,一抬眼却看见了雨中撑伞的司楠。
她站在雨中直直地看着我。
“司楠。”我叫了一声,内心涌上一股温热。
司楠见我直接冲向雨中,皱着眉大步向我走来,语气很凶:“生理期淋雨,你是想生病吗?”
我低头偷笑,司楠终于理我了。
“送你到车站。”司楠的声音从我头顶传来,我能听得出来还有一丝高冷。
我仰起头,小心翼翼地问:“明天还去理发吗?”
司楠脸臭的像是谁欠了她八百万,说话也非常不耐烦:“之前不是说过了吗?”
“嗯嗯,对,是我忘记了,对不起。”
我态度极好地道歉,司楠脸上的表情缓和了许多。
到了车站,她把伞递给我,我接过时问:“你还在生气吗?”
司楠叹了口气,反手握住我拿伞柄的手,无奈地说:“没有。”
我抑制不住地笑了一下,司楠也轻笑一声,转头看了眼跟着我们的司机,说:“我先走了,伊然,明天见。”
我点了点头,声音里满是喜悦:“明天见,司楠。”
上车后我反复端详着被司楠握住过的右手,回忆起了她的手的触感——柔和又有些凉意。
我情不自禁地用左手握住了右手,亲昵地抚摸,感受着她残留的每一丝温度。
想到明天司楠会来我家找我,我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大扫除。值得庆幸的是,我家很小,一室一厅,打扫起来并不是很费劲。
晚上躺在床上准备睡觉的我,一想到明天将要和她一起理发、逛街,甚至还要吃饭,我就兴奋地睡不着觉。
看来我不适合有太多朋友,一个司楠就足以让我时刻牵肠挂肚了,再来几个,我的精力怕是不够了。
不过除了司楠,也没人愿意成为我的朋友。
我相貌平平,家境贫寒,性格敏感,又是单亲子女,从幼儿园开始,就有家长告诉他们的小孩不要与我交朋友。
凭什么呢。
我不理解,明明我和那些小朋友一样是张白纸,可那些家长却怕我会像墨水一样污染他们的孩子。
被排挤就像是我的宿命。我都能想象到未来某天当我成为大龄剩女时,无论我其他方面有多优秀,在婚恋市场上,一个“单亲”的背景,就足以吓退许多人。
我突然想到了司楠。她小时候也会被人排挤吗?我一想到她摆着臭脸抿紧了嘴巴的模样,就忍不住发笑。
她那么凶,气场那么强,再加上她的家庭,别人怎么敢排挤她呢?
司楠家到底是做什么的?
我的好奇心被勾起,坐起身上网搜了一下司楠的名字,果然没有我期待的词条。
然后我又搜了我国姓司的企业家,翻了两页网页后得出结论:这里面大部分都是中小企业家,应该也没有司楠的父亲。
莫名地,我想搜一下抛弃我和妈妈的那个男人。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有没有变得失败了呢?
毕竟我几乎每年许的生日愿望都是希望他们一家不得安生。
我承认我很恶毒,我恨他,恨他的妻子,恨他的儿子。
在我上不了户口的时候,在我没有学校接收的时候,在我妈出车祸没钱治疗的时候,在我和我妈一起睡在火车站的时候,他们一家却在其乐融融,甚至上了当地的晚报。
报纸夸他是慈善家,为希望小学捐钱。报纸夸他是好丈夫和好父亲,大肆宣扬他每年抽时间带妻儿旅游的光荣事迹。
真恶心。
他以我的安危威胁我妈搬离他在的城市,他是好父亲吗?在我眼里他连畜牲都不如。
我吸了口气,气得微微发抖的指尖在搜索框输入了他的名字,赫然入眼的标题是“镇江市企业家萧鸿风别墅意外起火”,我睁大了双眼……
那则新闻已经是九年前的了,新闻里明确报道他和妻子均不幸死于那场火灾。
我心跳加速,脸上的温度逐渐上升,嘴角也泛起弧度。他们死了,九年前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