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涛院是颜府老太君的院落,她是颜清的继母,颜暖的祖母。
“芳华怎的来了?”袁挽拉住颜暖的手,关心的问,“怎不多休息休息?”
“女儿身体好着呢。”颜暖顺手挽住袁挽的手,相携着往前走去,“娘这是要去祖母院中?芳华与您一道去。”
颜府一向有请安的规矩,而且经老太君重改后,规矩较为烦杂。
书香传家的袁家都没府中规矩多。
颜暖却又是在规矩外的,这一是因颜暖不厌烦,二是老太君也并不喜她多去。
“可是你的身体……”女儿想去,袁挽自是不会阻拦,就是见她这略施脂粉的样子,心下不由担心,不由自主地看向喜儿。
颜暖一个踏步,遮住袁挽的视线,“娘想哪去了,昨儿磕的那一下您也是看过的,就是看着恐怖些,无甚大事。对了,爹呢?”
“你爹去商铺了。昨儿晚间商铺中出了事,管事大早便来侯着了。”袁挽脸上闪过一丝担忧。
说话间,松涛院便到了,远远的便听到屋内传出阵阵欢笑声。
通传后,绕过仙鹤贺寿绣屏,便进了屋。
只见屋内老太君端坐在首位,两房夫人带着一众嫡子、嫡女与庶子、庶女分坐于两侧。
二房居老太君左下,三房一众居右下。
要说昭京颜府,颜老太爷早些年已仙逝,因着老太君方氏健在,三房合住一府,并未分家。
大房颜清,老太爷原配所出,只一妻一女,并未纳妾。
二房颜潮,老太爷妾室所出,一妻两妾,两子两女。
三房颜池,方氏所出,一妻一妾,一子一女。
“儿媳拜见母亲。”
“芳华拜见祖母。”
两人蹲身行礼半晌,老太君才半眯着眼叫起。
颜暖跟着母亲走到老太君左前方方坐下,便有人发问了,“芳华今日怎么来了?”
说话的是颜暖的二婶盛氏,出自昭京盛家。
颜星便是她的女儿。
“哭诉来了呗。”
接话的是她的三婶小方氏,也是老太君的表侄女。
细眼瞧去,一双顾盼生姿丹凤眼,一弯似颦非颦柳叶眉,端的是娇娇怯怯惹人怜,就是那一双微翘薄唇微损了些美感。
“暖儿不知三婶婶何意?”颜暖看着道,“暖儿有何事需哭诉?”
小方氏眼带讥诮,嘴皮一掀,“昨儿衣冠不整的回来,这消息可是传遍整个昭京世族了。”
“孽障!”老太君一听,大怒,“一天到晚的就知道闯祸。你不把颜家颜面败光便不罢休是不!”
“母亲……”
袁挽刚开口,老太君便止了她的话,“老大媳妇,你自己看看!你这丫头不好生管管,迟早给颜家召祸!”
“就是,还祥瑞!”小方氏扯着嗓子道,“我看完全就一扫把星。”
“三弟妹!”袁挽怒喝一声,心纠纠的疼,本欲争辩,却是被颜暖拉住了。
“暖儿行事问心无愧,”颜暖直盯着小方氏的双眼,“三婶婶,请慎言!”
“看看你那名声!啧~”小方氏一甩绣帕,眼角微眯,“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三婶婶,暖儿所言所做之事无惧人言!”颜暖冷声道,“三婶婶还是莫要道听胡说的好。”
小方氏砸吧了下嘴,“就你那名声,哪里还需听旁人说什么!你敢说昨日不是衣不蔽体的回府!”
小方氏的话不可谓不狠毒。之前还是衣冠不整,现一下子升级成了衣不蔽体。若是一般家族的女儿家,估计就这两字都要被逼的以身死而全家族名誉。
还真是,一张嘴就想定人生死!
人言可畏不外如是!
颜暖眼眯了下,转瞬之间却是一副惊诧伤心之貌,“三婶婶,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你做的出,还不让人说了不成!”
“暖儿行事从未遮遮掩掩,昨日暖儿如何,府中自有许多人看到了,爹爹也是清楚的。”说着,颜暖声带忧伤,“衣不蔽体!三婶婶,你这是……你这是将颜家百年名声放在油锅里烹炸呀!”
小方式原先挂于眼角眉梢的得意换成了慌乱,“不,不是!我没有……”
颜暖抢过她的话,“三婶婶可懂何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盛氏眼中划过丝无人可见的惋惜,可惜了,这小方氏还真是蠢!
“你!”小方氏彻底慌乱了,这,这是怎么回事?不是在说颜暖这小妮子么!怎么,怎么折腾到她的身上了?
还想说些什么,却只听一声杯子炸裂声,她不受控制的抖了下。
“够了!”老太君怒声道,“都给我我滚出去!滚!一个个的,眼皮子浅的!滚!都给我滚!”
颜暖看了眼伏趴在老太君怀中给其顺其劝慰的颜星,目光微闪。
随着茶盏落地的碎裂声,颜暖行礼告退,出了松涛院。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有些事急不得,有些事同样也不必在意。
“这位公子,请问是看病还是抓药呢?”
“看病请往这边走。”
“抓药请到这边。”
……
张家医庐内看诊抓药者繁多,庐内小童忙活的脚不沾地,却也将来人安排的井然有序。
“这位小姐,请问是看病还是抓药呢?”一名七八岁的伶俐小童睁着双圆滚滚的眼睛,礼貌地问着刚踏入庐中的颜暖。
颜暖轻点小童的头,“调皮!”
小童轻吐舌头,“颜姐姐你都好久没来了,我都快认不出你了!”
说话的小童叫小茶壶,是张大夫最小的弟子,他也是因着颜暖才拜入张大夫门下,感情来的自是深厚些。
“就我这双标志性的眼瞳,你能将我忘了也是你的本事。”颜暖眨巴着眼笑道,“小茶壶哈,看你做事倒越来越有模有样了!”
“那是师父和师兄们教的好。”小茶壶抬了抬下巴,回答的极为谦虚。
可那斜眼瞄她的眼珠,求夸奖、求表扬的光芒着实耀眼。
颜暖没忍住,一巴掌拍过去,“小样!说正事,你师父呢?”
“颜姐姐哪回来不是有旁的事才来,就不会是专门来看我的。不过,师父昨日便出诊了,颜姐姐来的倒是不巧。”小茶壶倒也不气,边说边将颜暖引向一旁空置的诊室,言语中却是将看他当成了铁铮铮的正事,其他都成了旁事。
颜暖莞尔,捏一捏小茶壶的脸蛋,“那颜姐姐便答应你下回特意来看你!”
“颜姐姐,男女授受不亲!”小茶壶咧着嘴模糊不清的说着。
颜暖放开手,看着他脸上微红的指印,心下微感歉意,开口却道,“你才多大,哪来那么多规矩。”
“也就颜姐姐视规矩为俗物!”小茶壶嘟着嘴揉揉发疼的脸颊,“俗话说,男女七岁不同席,小茶壶我今年七岁了。”
颜暖闻言,心下微默,规矩么?
“颜姐姐?”小茶壶见颜暖一脸呆滞的模样,疑惑出声。
颜暖回神展颜,“张老头可有说几时归?
“师父倒是没说,不过白术师兄跟着一起去了。”
白术也跟着去了?那想来没个一时半月的回不来。
“那,”颜暖眼儿一转,“书房的钥匙可交予你了?”
“自是给我了,师父说,近来阳光渐好,将房中的书籍搬些出来翻晒下,去去霉味。”小茶壶一番话刚尽,才发现颜暖那发红的红眼,亮得贼贼的,心下直打怵,“颜姐姐?”
颜暖看着小茶壶一脸防贼似的眼睛,一巴掌拍向他的后脑门,“小家伙想什么呢!我是琢磨着张老头与你白术师兄出去后,庐中事务必定忙碌。我可以过来帮忙哈!”
小茶壶一听,双眼圆睁,一脸喜悦,“颜姐姐说的可是真的?”
颜姐姐的医术就是连师父都是夸赞的,虽然他并没有见识过,但师父是不会骗人的。那到时他即可以观看颜姐姐医治病患,又能有更多的时间认识学习草药了,越想心里越乐呵。
“那定然是的,你颜姐姐从不骗人,”颜暖看着小茶壶越发开怀的笑意,“你师父也不会介意的,是吧。”
“是的,颜姐姐来了师父定然很开心。”
“颜姐姐我的医术也是学有所成的,是吧。”所以可以很好的对书籍进行分门别类。
“是的,颜姐姐的医术连师父都夸赞。”小茶壶毫无所觉。
“所以呢,从明日开始,你便安心在前堂跑,你师父屋中的藏书就由我来翻晒,你说是不是。”
小茶壶听后猛点头,连声称是,过了一息才反应过来,“什么!颜姐姐你匡我!”
颜暖却是摇了摇手中不知何时顺来的钥匙,“小茶壶,人无信不立,事无信不成,食言而肥可不好哦。最后,颜姐姐再教你句话,万事需灵活应变哦。”
“今日天气尚好,整些出来晒晒。”得意地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向张大夫的书房,边走还边叹,“这么傻可怎么办才好。”
徒留小茶壶一人沉淀在幻想破灭的震愣中。
隔壁诊室内,一小童拿着一盒药膏递给一青衣男子,“公子,今日最后一位患者已看完。”
青衣男子拿过药,“方才在隔壁诊室的可知是谁?”
小童自是知道各诊室的情况,马上道,“方才那位是颜府颜大小姐。”
“是她!”青衣男子轻语了一句,难怪声音有点耳熟,“倒有些小聪明。”
“公子说什么?”小童轻问。
“今日看诊便到这了,后面不用安排了。”青衣男子挥手道。
“那公子下次何时过来?”小童轻问。
公子过来坐诊时间不定,有时心血来潮也会多看些病人,端看其心情。
“明日。”青衣公子话未落尽,人已走远。
再说颜暖,她站在书房内,看着满屋子极顶的书架,狂笑三声。
她曾经千方百计想进来一观的书房,如今总算是进来了!
想她平生最喜两件事,一件是当个侠客行侠仗义剑驰天下,结果当了个用鞭的杀手。另一件便是看便天下所有医书孤本,结果就连张大夫这小小医庐的书都只能千求万求的那张老头才肯给她一本观看。
还好这次张老头没吩咐小茶壶不能让她碰这些书,不然还真是麻烦。
张老头有收藏医书的爱好,到他那年纪,藏书自是不少,孤本也不在少数。
要说她当初武艺在江湖中不显,但在这昭京城那也是能横着走的,更不用说这小小的医庐,直接翻进书房偷几本书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但凡事都有例外,在你觉得可以用拳头说话横行天下时,老天总会丢一块石头磨练磨练你。
正如张老头此人,滑溜的简直就是磨没了棱角圆滚滚的石头,但在你不在意的时候,呼啦滚到你脚底,让你跌个脚朝天。
这张老头倒不是个狠人,更不是个大奸大恶之徒,作为一个医者,虽救不了天下万众,却也是声名赫赫,医术怎样不说,对于贫苦百姓,看病赠药自有标准,博得了个活佛下世妙手回春的雅称。
如此仁心仁义的小老头却有个隐秘的癖好。
喜欢研制毒药!
为何要说隐秘呢,张老头解释说是怕上门求医的患者害怕,多增些不必要的麻烦。
又说医毒不分家,毒药说行走江湖,保家护命的利器。
这话说的没错,但按说研究毒剂一般都研究那些怎么能以最快的速度毒死一个人,或毒死一波人,而张老头这厮贼奇怪,他专就研究些不伤及性命的,比如痒痒粉、笑笑粉、哭丧粉等等之类的,关键是还没解药!
他说人生在世,长长短短、难难易易各不相同,但总会碰上些脑子出问题的患者。
以理教化,那是对牛弹琴,以暴制暴,又有损他光辉形象。此时下个小毒,简直心情愉悦,有益身体健康!
有解药的算什么毒药,人死了有什么意思,这种只能让人硬抗的才够劲!
颜暖脑子机灵着,三观正,也没和张老头有啥深仇大恨,却也没少受这些罪。
只因她太能忍!
有那奇葩的愉悦身心的理论,因着这奇葩的理由被折腾着,她简直无话可说。
到最后两人倒是较上劲了,你下我解,改进后再来一遍。
换句话说,她学习医术最开始是因为张老头的缘故,为了解他这些毒。
要说她与张老头相识的过程,也是出狗血的戏码。
那次她想着去花楼见识一下,偷摸着进去,却是在头排姑娘的房间里遇上了那老头。
彼时他正被花楼的姑娘请去解毒。
原也正常,巧的是那姑娘中的是他自个研制的毒,只需药效过去便好。然花楼那姑娘都被养的皮娇肉嫩,怎会愿吃苦,自是要张老头解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