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建也没有说此事的心情,他想起自己硬着头皮,捏着鼻子挨个清理牛车货物上的断肢残躯……
像一只手啊、连着皮的胳膊啊、不知道是谁的大腿啊,这些都还算好清理的。
像那种黏湖湖的脑浆、未消化完毕的食物、未成型的便便、还有那一坨坨的肠子啊、破裂的胃啊等等等等,那清理起来又麻烦又惊悚。
此后不久,村子里竟然流传起一个不成文的规则,那就是——绝对不要去招惹那个瘦弱的小姑娘,甚至如非必要,不要和她说话!
颜忱对聚集地的这种变化很不明白,她可想不通自己怎么就成了罪人。
对于村民来说,她肯定不是罪人,而是拯救大家的大恩人。只是她打败马匪的那种方式实在惊悚,大家不太敢和她说话而已。
此后几日,生活平澹如常。
天气一点点的冷下来,似乎很快就会落下第一场雪。
末世来临后的第一场雪,不知会夺去多少人的生命。
俞弦仍然没有离开的意思,其他人也不想离开,这里的生活既温暖又舒适,十分惬意。
然而,一则消息从平川市传到此地,郑国生的孩子不幸遇难,请郑国生去见遗体的最后一面。
听到这则消息,郑国生和他妻子的精神状态肉眼可见的垮了下来,半天时间,那饱满的精气神就不见了。
若不是俞弦认识眼前的这张脸,他都要以为对方是个**十岁的年迈老人了。
他的头发一片花白,脸上多了十几道皱纹,如沟壑般的横亘在悲痛欲绝的脸庞上,泪水沿着沟壑缓缓滑落。
“老哥,节哀。”
俞弦叹了口气,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见过很多个死人,也亲手了结过很多个生命,但他还是无法去劝说、去安慰郑国生。他不知道该如何去做,谁都不知道该如何去做。
自己一直视为骄傲的孩子,就那么死在了异地,这种感觉是何等的锥心刺骨?
郑国生抹去泪水,他的妻子站在他身旁,头发几乎全白了,眼睛红肿的几乎睁不开。她还在断续的抽泣,巫婉看不过去,悄悄地凝聚起一团水雾,为她抚慰几近枯败的身躯。
俞弦望着哀痛欲绝的夫妻,心中忽然有了一个决定。
他离开了郑国生的家,找到沉婧,沉声道:“婧婧,如果让你修改普通人的记忆,你愿意做吗?”
沉婧疑惑的看着他,道:“是郑国生夫妻吗?”
俞弦道:“嗯。”
沉婧道:“可是,我该怎么修改呢?”
俞弦道:“让他们认为孩子还活着?”
沉婧陷入了沉思,许久,她低声道:“如果他们认为孩子还活着,那这个不存在的孩子,一辈子都无法相见,这对于不算年迈的父母,不是太过残忍了吗?”
俞弦思索着沉婧的话,许久,默默点了点头。
对于孩子的父母,一辈子都见不到自己的孩子,这是何等残忍痛苦的事情。尤其是,父母视子女为自己最大的骄傲,自己的一生都是为了子女而活……
“那就这样,让他们忘记他的存在……”
俞弦抬起头,郑重地看着沉婧,道:“这次可能要修改很多人的记忆,要辛苦你了。”
沉婧道:“没关系,我什么时候动手?”
俞弦道:“等我们回来。”
他已经答应了郑国生,要陪着他去平川市见儿子遗体最后一面。
等父母见到了死去的孩子后,便是沉婧修改记忆的时候。她可以让他们遗忘后者,或许能重新再生一个孩子。
这样做对逝者很不公平,毕竟连父母都忘记了自己,这是多么可悲的一件事啊……
可这种时候,只能选择其一。
要么让父母带着悲痛活下去,要么让父母遗忘,或许会有新的生活。
既然逝者已经无法作出决定,那只有俞弦帮着做。
……
次日,郑国生穿着破旧棉袄,提着个行囊,行囊里装着一件新衣服,装着个小梳子和剃须刀。
他的妻子跟在他身后,巫婉帮她治愈了**的伤,却无法治愈心中的伤。她低垂着头,时不时的小声抽泣。
俞弦看着两人,小声道:“咱们走吧。”
因为赶时间,他没有步行,直接让金毛载着夫妻二人,其他人则坐在小红背上,一行人急速向平川市赶去。
看到十几米长的小红,郑国生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要说什么。
归终没有说出口,失去亲子的痛苦击垮了这个骄傲的中年人,现在的他,宛如一具行尸走肉。
来到平川市基地时,是下午的两点四十五分。
这座基地的面积比临江市还要大,守卫们警惕地望着狰狞的巨龙,俞弦跳下来,道明来意。
听到是某个逝者的家属来见孩子最后一面,这些守卫们立即让开。他们的脸上带着同情的神情,这种神情让郑国生很不适应。
他垂下头,紧紧握着手中的行囊。
一路来到S区,鲜有人胆敢围观。
无他,小红毫不顾忌的释放C阶的威压,低阶的异能者感受到龙威,腿都有些发软了,哪还敢过来看。
很快就有人通知了平川市的管理者,七八个中年人和两名貌美少妇跑过来,领头那人询问道:“几位这是何意?”
俞弦看向郑国生,后者整理了一下衣领,正色道:“我是郑兴的父亲,接到你们的消息,来见他最后一面。”
对方脸上闪过一丝疑惑,旁边的一名少妇反应过来,小声道:“这件事是我负责的,交给我吧。”
前者点点头,充满忌惮的看了看小红,又看了看俞弦,没有出声。
少妇沉声道:“对于郑兴牺牲之事,我们实在是很抱歉。现在他的遗体就在前面,几位请随我来。”
跟着少妇走了很久,在一处庄严肃穆的三层楼前停下。
少妇道:“您的孩子就在里面,请随我来吧。”
他们越过旁边矗立的石碑,石碑上刻着一个个名字,在最顶端,正刻着郑兴两字。
进入大厅,正前方停放着七口棺木。
郑国生突然停下,颤巍巍的打开行囊,换上半新的衣裳,仔细的梳了头发,慢慢刮去杂乱的胡须。
做完这一切,他看向妻子,低声道:“我这样子,兴儿还认识我吧?”
他的妻子捂着嘴,强抑着没有哭……她勉强露出生硬的笑容,嘶声道:“认识,他肯定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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