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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表姐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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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肖梓晴之前坐的船来,  谢弘瑜的船宽敞奢华,而且行驶稳当。肖梓晴原先还担心晕船提前备了许多药,可上船后竟是全用不上了。

整艘船共两层,  一层住着其他官员,二层就两间,一间住谢弘瑜,  一间住肖梓晴和婢女。

跟谢弘瑜打隔壁,肖梓晴还以为会经常碰见他,却不想,接连两日都没见谢弘瑜身影,也只有夜里要入睡时,会听见隔壁开门的动静。

后来肖梓晴才得知,白日他都在跟官员们研究剿匪之事。

彼时肖梓晴不知他为何捉急剿匪,直到不久后来一场泼天大雨一下就是半个月时,  她才清楚谢弘瑜担心的是什么。

不过此乃后话,  先说现在。

离到黎州还有半日时,船队在一个叫呈同县的地方停下来。

这日,肖梓晴总算见到了谢弘瑜。

“我上岸有事,  正好船上物资需补给,先停在这半日。明日一早再送你到黎州,你没意见吧?”

肖梓晴能有什么意见,  补给重要,  她的事当然不足挂齿。

她正准备回屋继续瘫着时,谢弘瑜手臂撑着门框拦她。

“谢钦差还有事?”

谢弘瑜啧啧两声,似笑非笑道:“肖姑娘果真翻脸无情。”

“你这话从何说起?”

“未上船之前百般讨好谄媚,如今上船之后,竟是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我看你一眼能让你升官发财还是怎么?”肖梓晴道。

谢弘瑜低笑了会,  问:“你回屋做什么?”

“你们去补给,我自然是睡我的大懒觉。”

她话落,被谢弘瑜一把拉走:“睡什么睡,我带你去呈同县逛逛。”

“一个小县城有什么好逛的?”

“好逛的多着了。”谢弘瑜目光意味深长。

谢弘瑜带肖梓晴进了县城里的一家成衣铺子,两人再出来时,变了个模样。

谢弘瑜一身富商打扮,而肖梓晴则梳了个妇人发髻,扮作他的妻子。

肖梓晴:“”

忍了忍,她说:“我其实可以乔装成你的婢女。”

闻言,谢弘瑜斜眼睨她,模样嫌弃:“你笨手笨脚,端茶倒水都不会,扮作婢女两下就穿帮了。”

“那也可以扮成你妹妹啊,为何非得非得是”

谢弘瑜拿着把折扇走在前头扇啊扇,头也不回道:“你见过哪个商人出门谈生意带妹妹的?”

“我们现在去哪里?”

“去赴宴。”

呈同县水系发达,是个富饶的县城,这里汇聚五湖四海的商客,呈同会堂堂主每年都会举办一场惠商宴,旨在互惠互畅、共同辉煌。

“你怎么知道惠商宴跟水匪头子有关?”

此时,肖梓晴和谢弘瑜坐在席位上,她凑近谢弘瑜耳畔悄悄问。

谢弘瑜唇边贴了撇浓郁的胡子,一副大胡子模样也掩盖不了他俊美的光芒,时不时还有年轻妇人们瞧过来。

肖梓晴暗想,这些走南闯北的夫人们好大胆,当着自家夫君的面就敢看旁人的丈夫。

谢弘瑜仿若不自知,兀自展着折扇扇得风流倜傥。

他微微侧头,低声道:“水匪跟山匪不一样,他们不是靠打家劫舍生存。大多数水匪头子拥有数百家商铺,垄断襄州航运,俨然伪装成个商人身份。”

“哦。”

由于两人靠得近,他侧头过来时,几乎像贴着脸说话。他吐出的温热气息洒在肖梓晴唇瓣,酥酥痒痒,她不着痕迹地退了退。

谢弘瑜发现了,淡淡勾唇。

宴席上来了数十名商人,今日来赴宴的不是凭借请帖,而是凭借财力。靠前的位置是用银子砸出来的,而谢弘瑜财大气粗,直接砸在第二席,跟堂主相邻。

此时厅中央歌舞不绝,众人皆在热闹寒暄。上首的堂主举杯对谢弘瑜问:“贤弟不像是本地人,敢问从何处而来?”

“京城。”谢弘瑜笑道。

堂主举杯的手顿了顿。

肖梓晴的心也跟着紧张起来。

周遭暗暗关注这边的人,也默契地停了声音。

眼下朝廷剿匪在即,“京城”这个字眼实在讳莫如深。那堂主打量了会谢弘瑜,又慢慢笑开来,说道:“京城汇聚天下商客,乃大塑最繁华之地,为何选择来呈同这么个穷乡僻壤的县城?”

“堂主此言差矣。”谢弘瑜扬了扬酒杯,一口酒喝尽,不慌不忙道:“京城固然繁华,可天子脚下难以寸步,论机遇自然比不得呈同县。”

堂主道:“贤弟难道不知襄州如今正草木皆兵,连带我们呈同也殃及,为何此时来经商。”

“朝廷剿匪那是朝廷的事,与我们商人何干?”谢弘瑜不以为意道:“我们做的是正经生意,天王老子来了也碍不着。再说了”

他主动敬上一杯,意有所指道:“所谓富贵险中求,堂主比在下更清楚此时机会难得吧?”

闻言,堂主默了片刻,大笑起来。

“贤弟是爽快人!”他道:“你这个朋友温某交定了。”

席间,谢弘瑜跟这位堂主聊得颇投缘,还讨论了不少生意经。堂主一杯一杯地敬酒,谢弘瑜来者不拒,也一杯一杯地喝。

到亥时,谢弘瑜已经醉得不行了,一把倒在肖梓晴的肩上。

肖梓晴:“”

她正想把他扒拉开,就听得谢弘瑜在她耳边悄悄道:“娘子,你代为夫向堂主告辞,我们现在走。”

肖梓晴暗暗翻了个白眼,都这时候了都不忘嘴上占便宜。

她装模作样地帮他捋了捋衣衫,然后对着上首的堂主颔首道:“温堂主,我夫君今日喝醉了,且容妾身带他回去。”

说着,谢弘瑜挣扎起来,囫囵不清地吼:“谁说我醉了?我还能喝。”

他伸手去拿酒杯,晃晃荡荡地站起身:“温兄,我们继继续”

然而酒杯还未凑到嘴边,就被肖梓晴一巴掌打过来。

她凶巴巴却还不得不装出一副贤淑的样子,骂道:“喝喝喝,前日才醉过一场,现在又来?跟我回去!”

谢弘瑜被她这一巴掌拍得又乖又怂,不敢说话。

温堂主哈哈大笑:“贤弟英明多智,竟不想是个惧内的。弟妹且带他回去歇着,待过几日,本堂主亲自设宴款待你们夫妇。”

肖梓晴行了一礼,然后扶着谢弘瑜走出大厅。

上了马车后,两人往码头赶,今晚还得连夜启程去黎州。

马车上,谢弘瑜端坐着喝茶,哪里有半分醉酒的样子?

“你刚才装得真像。”肖梓晴说:“我差点都被你骗过去了。”

谢弘瑜勾着抹妖娆的笑,目光瞥向她:“肖姑娘也不逊色嘛,演我夫人演得这么熟练。”

提到“熟练”这话,肖梓晴一顿。

前世他们俩就是夫妻,对于谢弘瑜她自然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适才倒没有半点演的成分,那一巴掌拍过去是出于习惯使然,仿佛前世她就经常这么管他。

她别过脸,躲开谢弘瑜的目光,不自在道:“这么重要的场合,我当然不能马虎。”

“对了,”她问:“你觉得这个温堂主可疑?”

“呈同县商业繁荣,能当上堂主的自然不是泛泛之辈。”谢弘瑜说:“通过温堂主结识匪首是关键。”

“所以”肖梓晴问:“你是想暗地里逐个剿灭?”

谢弘瑜笑:“我此次来,先是招安,再是剿匪,自然要先打进他们内部摸一摸情况。”

肖梓晴点头,又问:“适才见你跟温堂主谈论商道,你没经商过如何懂那些?”

谢弘瑜懒懒靠着车壁:“我聪明,无师自通。”

“”

肖梓晴懒得理他,径直道:“刚才离开的时候温堂主说过几日宴请我们,可届时我已经在黎州,你要怎么办?”

“担心我?”谢弘瑜漫不经心掀眼,眼波轻佻。

肖梓晴对他翻了个白眼,转身不想看他。

谢弘瑜莞尔:“届时我自己去赴宴就是。”

“可你要如何跟温堂主解释夫人不在身边?”

“就说”谢弘瑜饶有兴味道:“呈同人杰地灵,我夫妻二人多年求子不得,一来呈同你就怀上了。眼下你出不得门,我只好独自赴宴。”

“”

恰好马车到了码头,肖梓晴使劲踩他一脚,飞快钻出马车。

马车里,谢弘瑜大笑。

船又行了一夜,次日一早到了黎州。肖梓晴下船的时候没见着谢弘瑜,护卫说他有事提前离开了。

肖梓晴望着江面,目光微愣。

这辈子一切事情都有所改动,谢弘瑜剿匪提前了,她也没有嫁给他。想来,没有她在,他这一世会逢凶化吉吧?

外祖家派人迎接的人已经等在岸边,肖梓晴带着小厮婢女上岸时,一个婆子热情地迎上来。

“表姑娘终于来啦!”她握着肖梓晴的手:“夫人和老夫人都盼着了,快,行船一路也累了,咱们赶紧回府歇息去。”

肖梓晴福了福:“王妈妈好。”

王妈妈是唐夫人的陪嫁丫鬟,在唐府是个说得上话的人物。这次亲自过来码头接人,也算是对肖梓晴的看重。

王妈妈说:“原本你唐表哥要来接你的,此前特地从书院请假了两天,但表姑娘路上耽搁,他书院夫子又把他喊回去了。”

“不碍事,我这次来是打算长久住,哪天见表哥都行。”

王妈妈笑,帮她掀开车帘,扶她上马车。

肖梓晴转头看了眼江边的官船,心有戚戚。这一别,兴许两人这辈子不会再见了。

唐家在黎州算是名门望族,祖上书香传家。后来唐老爷,也就是肖梓晴的舅父,自请在黎州做官,当了个五品同知。

唐家人和善,性子不争不抢,倒是极好相处。

此前肖梓晴来过几回,这次再来,并不觉得陌生,进了堂屋见到舅母和表妹们都熟稔得很。

“哎呀,肖表姐终于来了,我盼星星盼月亮盼了许久。”

“我看你是盼她做嫂嫂吧?”

众人在堂屋打趣逗乐,肖梓晴给舅母行礼后,问:“外祖母呢?怎的没见她老人家?”

唐夫人笑道:“前几日下雨,你祖母风湿又犯了,大夫让她在屋里歇着,一会让你几个表妹领你过去见礼。”

“好。”肖梓晴福身。

“来了就别见外,把这里当家。”唐夫人道:“你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小时候你还在舅家读了半年书呢,你跟你表哥一起练的那些鸡爬的字,我至今都还留着。”

“”肖梓晴脸热:“舅母你也太坏了,怎的还留那些,万一表妹们看到笑话我怎么办?”

众人哈哈哈笑起来,有人道:“表姐羞什么,我们早就瞻仰过你跟表哥的大作啦。”

话落,又是一顿好笑,一时间,堂屋热闹得很。

外祖家便是这样,气氛和悦轻松,肖梓晴在这里过得自在,也总算明白母亲执意让她嫁给表哥的用意了。

唐表哥在苍岚书院,书院离这不远,下学后还能回家一趟。

因此,晚饭的时候,肖梓晴就见到了这位唐表哥。

唐表哥,名唐湛,对肖梓晴来说并不陌生。正如舅母所说,小时候她来外祖家,基本上是唐表哥陪她玩,两人一起练字,一起抓蛐蛐,还一起爬过树。

后来肖梓晴会爬墙爬树,还是小时候跟唐表哥学的。

唐表哥小时候是个野性子,但长大后变了许多,俨然一副谦谦君子模样。两人相处也并不像即将定亲之人,还跟表兄表妹似的,大剌剌地喊名字。

“阿晴,”唐湛说:“你先等我两日,届时书院休沐,我带你逛逛黎州。”

这是在饭桌上说出来的,惹得一众表妹们调侃:“哥哥好偏心,怎的只带表姐去逛逛,不带我们?莫不是表姐来了,哥哥心里就没有我们这些做妹妹的了?”

唐湛也不脸红,毫不客气训道:“你们也好意思跟你表姐争宠,她来黎州几次?你们又待了多久?黎州还要我带你们逛吗?”

“可我们没银钱呀?哥哥莫不是只想给表姐买头花?”

“瞧你们这几个促狭鬼,”唐夫人笑道:“回头我给你们一人发个红包,就莫跟你哥哥皮了。”

闻言,众人欢呼起来。

外祖家三房,表姐妹们多,有的还小,有的正在待嫁。总之,大家窝在一个府里很是得闲。

肖梓晴也没什么事做,整天就跟表妹们玩,或是一起听戏,或是一起打叶子牌。

这日,她刚从表妹院子回来,准备先睡个午觉再去怡福堂探望外祖母。

她住的是西边一处幽静小院,院角落种了两株杜鹃,火红火红的花瓣开得极艳。

梦里,她原本跟表妹们兴致勃勃赏花,时光静谧美好。然而下一刻画面突变,又到了倾盆大雨的江边。

天气阴沉沉,雨幕朦胧厚重,几乎看不清方向,只听得周遭的混乱喊叫。

甲板上摆着许多尸体,她一具一具地翻,直到看见一具穿着白色中衣的尸体,翻过来后,是谢弘瑜那张惨白的脸。

“是你害死他!”

“你为何要嫁他?你为何嫁他?!”

“是你克死了他!”

“就是你!”

肖梓晴仿佛被人掐住脖颈,整个人痛苦难受,忍不住在梦里哭起来。

还是婢女春蓉摇醒她。

“小姐又做噩梦了?”她道:“到底是什么噩梦,缠着小姐两年多了。”

梦里的事太骇人,也关乎朝堂机密,肖梓晴不能说出来,哪怕对贴身婢女也没透露半点。

“我睡多久了?”她缓了会,问道。

“有半个时辰了,”春蓉说:“兴许是小姐睡太久的缘故,便容易做梦。”

“嗯,或许吧。”肖梓晴起身下床。

拾掇好后,她出门去怡福堂。

外祖母也有午歇的习惯,午歇起来精神好就喜欢跟小辈们说话逗乐。平日里表妹们皆会去怡福堂陪她老人家,肖梓晴来后,也跟着如此做。

然而经过游廊时,远远地瞧见婢女领着个道士去正院。

当瞧见那道士的面貌时,肖梓晴如雷劈似的僵在原地。

“小姐?小姐?”婢女春蓉在一旁唤她。

过了好一会,肖梓晴才回神,问后头跟着的婢女:“刚才那位是何人?”

“是夫人请来的得道高人,已经在府上做客三日了。”

“舅母请道士做什么?”

“小公子近日常常噩梦哭醒,夫人听说有邪祟,便请道士过来做法。”

“舅母还信这个?”

“原本是不信的,可这个道士近日在黎州很是有名气,夫人索性请来试试。”

“那效果如何?”

“还别说,小公子果真不哭了。”

肖梓晴心头沉沉,只觉得周遭空气稀薄,连呼吸都困难。

“我好像落下东西了,得回去一趟。”

她又回了院子,然后将自己关在屋里,独自坐在椅子上发慌。

她确定梦里的那些就是上辈子发生的事,不然,这世间怎么会有这么奇怪又准确的梦?

上辈子,她在京城时见过这位道士,彼时还是刚嫁进卫国公府一年后。

因为谢弘瑜年纪不小,她求子心切,四处询问便问到了这位道士这里。却不想,这道士见了她竟大惊失色,直说她与谢弘瑜八字不合,命里相克。

当时她听了大怒,让人直接把这道士撵出了门。

后来去万寿寺上香时在城门口见到他,又听了他一番命里相克的言论。

世人姻缘讲究八字相合,其实她跟谢弘瑜算过八字,两人天干地支相冲,命里相克,可谢弘瑜却不信天命愣是娶了她。

那时候,她也不信天命,执意嫁给谢弘瑜。直到后来,谢弘瑜死于水匪,她才不得不信。

肖梓晴愣愣地坐在椅子上,手脚冰凉。

原本以为这一辈子她不嫁谢弘瑜,那谢弘瑜就不会死。可为何在这见到这位江湖游道?

这是在预示什么吗?

过了两日,苍岚书院休沐,唐湛也得了闲带肖梓晴逛黎州。

肖梓晴心不在焉,昨日还旁敲侧击问过舅母关于那位道士。舅母说,那道士已经离开了黎州去往京城。

她的心越发地难以安宁,尽管有些东西已改变,但事情发展轨迹依然还是那个方向。

比如谢弘瑜剿匪,又比如游道入京。

“阿晴在想什么?”唐湛抬手挡住前头挑担的人,免得撞到她。

肖梓晴回过神来,定了定心神笑道:“在想家里的事,也不知父母现在如何了。”

唐湛了然:“离家千里难免如此,后年我入京赶考,届时你可以在家待一段时日。”

肖梓晴可有可无点头,问:“表哥打算带我去哪里?”

“去看戏如何?”唐湛道:“黎州最近新来了个戏班子,听我娘说戏唱得不错,我们也去听听。”

“好,那咱们就去。”肖梓晴率先往前走。

后头跟着的唐湛无奈摇头。

两人到了戏楼,在二楼回廊寻了个座位,要了壶茶和几碟点心。

恰巧,唐湛遇到了书院同窗,便对肖梓晴道:“阿晴先坐,我过去打个招呼。”

肖梓晴转头,靠窗的座位上几个青衣学子正在聊着什么,见到他们两人,还促狭地打趣唐湛。

她转回头,端起茶慢慢品了口,目光落在戏台上。

然而不经意间,瞧见个熟悉的身影。

她定睛看了看,此时一个锦衣玉冠的贵公子正摇着折扇上楼,那风流的模样不是谢弘瑜又是谁?

可谢弘瑜不是在襄州剿匪吗,怎么在这?

她下意识地低头躲起来,但好死不死谢弘瑜眼尖地瞧见了她。

上楼后,他径直走过来,欠欠地笑道:“低头做什么,见不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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