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圆正想对他招手呢, 就见两个官员热情地走过去寒暄,也不知寒暄的什么,那两个官员看起来毕恭毕敬。
阿圆奇怪, 但也没来得及多想,婢女领着姐妹俩匆匆过拱门入西苑了。
西苑颇大, 一进拱门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座巨大的湖泊。此前颜婧儿过生辰时, 阿圆曾来过一次,这是第二次。
尽管第二次见, 也很是为丞相府的园林景致惊艳。
再加上今日是顾丞相成亲的日子,整个西苑装点得喜庆繁荣, 连树梢上都挂着许多小灯笼。
婢女说:“这灯笼夜里亮起来的时候才美呢, 整个西苑湖泊都映在灯笼下, 跟过节似的。”
阿圆边跟着婢女穿过游廊, 边想象了下情景, 不禁含笑。
不经意转眼瞧见湖心亭子挂着垂帘,里头还铺了毯子。阿圆指着问:“那是什么?”
婢女道:“我们丞相大人着实宠夫人,夫人怕天气热有蚊子, 大人便让人挂上了帘子,还常年用驱蚊的香燃着。”
她继续道:“夫人喜欢坐在亭子里看书, 便又让人在那摆了软榻,还铺上毯子。”
这是外院婢女们看到的, 但若是西苑伺候的婢女,恐怕就知道更多内情了。
顾丞相和夫人每日吃过晚饭就会沿着湖泊散步,散完步总会携手去亭中坐坐。
亭中灯光朦胧, 雾气氤氲,两人不知聊什么,偶尔会听见夫人娇笑, 偶尔也会有些低吟如泣的声音传出。
一般这种时候,婢女们都识趣地躲屋子里,不去打扰。
不过此时,阿圆对这凉亭瞧了瞧,觉得如此装饰还挺别致。
没过多久,姐妹俩就到了颐夏院。
一进门就见颜婧儿一身大红喜服坐在饭桌前用饭。
“这个时候了,你还在吃?”褚琬好笑。
“你是不知,嫁人实在累得很。”颜婧儿说:“一大早起来,婆子怕我出恭,连口茶都不让我喝,早上只吃了两个小笼包,也就这么点儿大。”
她比划了下,说:“饿死我了,阿圆来啦,快过来坐。”
阿圆瞧见穿喜服的颜婧儿,稀奇得很,目不转睛地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遍。
她说:“往回见别的新娘子穿这衣裳没这么好看,但今日见婧儿姐姐穿觉得格外好看呢。”
以前大表姐肖梓萱出嫁的时候,阿圆也去了,彼时肖梓萱的新娘子装扮就没这么好看。
褚琬道:“那你可知是什么原因?”
“什么原因?”
“你看你婧儿姐姐的脸就知道了。”褚琬说:“长得好看啊,另外就是她今日妆容不一样。”
阿圆这么一瞧,立即明白过来。
大塑的新娘子出嫁都喜欢把脸涂得惨白惨白的,衣裳再好看也难以招架。
而今日颜婧儿的妆容是平日里惯常的,她底子好,眉目精致小巧,妆容过浓显得妖冶,妆容过淡,则又清纯。今日的妆容不浓不淡,妖冶中夹杂着清纯之姿,妩媚而不失温婉。
阿圆心想,难怪顾丞相会这么喜欢,若她是男子,她也喜欢婧儿姐姐啊。
这般瞧着瞧着,视线落在颜婧儿的领口处。
“婧儿姐姐,”阿圆好奇问:“你昨日被蚊子咬了?脖颈上好些红痕。”
这话一说出来,颜婧儿一口汤呛得昏天暗地。
脸也红红的,囫囵不清地点头:“对、对啊,蚊子太多。”
旁边的褚琬“噗呲”地笑出声来。
一个红着脸,一个乐得仰倒,阿圆不知她们两人打的什么哑谜,一头雾水。
颜婧儿忍住羞臊道:“阿圆妹妹,别再瞧了,你往后也会被蚊子咬的。”
阿圆在颐夏院待了会,后头来的人越来越多,有宋盈,还有婧儿姐姐其他好友,敏阳郡主也呼啦啦地带着许多人过来,将整个屋子都站得满满当当。
她们都是年纪比阿圆大一些的姑娘,说话也大胆得很,阿圆在一旁听得脸红羞臊。最后褚琬把她打发出来,说:“阿圆你去园子里寻舅母吧。”
“姐姐呢?”
“我等会再过去。”
“哦。”
阿圆由婢女领着出了颐夏院。
今日前来做客的女眷们都在东苑,东苑地方宽敞,景致也好。从西苑过去,得穿过正院二道门的天井,天井里有一座龟池,听婢女说里头养了只老龟。
阿圆停下来,倚在栏杆旁瞧老龟。余光里发现有人在看她,她下意识抬头。
“沈哥哥。”阿圆高兴。
萧韫好整以暇地背手站在对面,两人中间隔着座龟池。
“才来?”他问。
“来了好一会,”阿圆说:“才从颐夏院出来,准备去找舅母。”
“嗯。”
他浅浅地应声。一身玄色锦袍,玉冠乌发,俊朗风流。
也不知怎么回事,自从那天牵过手后,阿圆发现她跟沈哥哥之间,有些东西变了。
具体变了什么阿圆也不清楚,但两人再相处,总有那么点暧昧。
就比如此刻,他只是如平常一样笑着看她。但阿圆觉得这笑里头带着深意,以至于令她都不好意思直视。
她稍稍偏过脸:“沈哥哥也是过来吃酒席的?”
“嗯。”
“之前怎么没听你说起?”
“临时收到帖子。”
“哦。”阿圆说:“我进门的时候就看见沈哥哥了,你怎么坐轿子进来?”
旁人都是乘马车在门口停下,甚至都没到门口,比如阿圆跟褚琬就是停在路口然后走过来的。
但萧韫自然不一样,他是景王,常府街堵着了一时难以疏通,但又不能让景王从路口走过来,于是管家顾荀赶紧派人抬轿子过去接。
萧韫眸光动了动:“你那时候就来了?”
“嗯,我还看见你跟旁人说话呢。”想起那一幕,阿圆觉得有点奇怪,她问:“那两人是沈哥哥的同僚吗?”
萧韫不露声色,缓缓点头。
他目光清清浅浅地落在小姑娘身上,今日她就戴着那副头面。白玉丁香簪在发髻间,颊边垂落几根玉珠流苏,越发衬得肌肤似雪,朱颜皓齿。
如此,娉娉婷婷倚阑干,自成一股曼妙风韵。
阿圆虽没敢看萧韫,但清楚他在看她。她今日的打扮出门时就已经瞧过,她自己也很是满意。
也不知是何心理作祟,她唇角微微翘起来。
少顷,院外头听见有其他声音,应该是有人过来了。萧韫道:“你不是去找你舅母?现在过去吧。”
“嗯。”阿圆点头要走,但想了想,又停下来福了福身,才抬脚离开。
东苑也有湖泊,只不过湖泊没有西苑的大,而且东苑的湖泊浅,里头种了许多荷花。
五月正是荷花盛开之际,一眼望过去,入目皆是一片片的粉嫩鲜艳。
各家夫人小姐们就是在这赏花,阿圆的舅母和表姐也在此。
肖梓晴见到她,招手:“快坐过来,给你吃这个。”
“是什么?”阿圆坐下去,接过彩纸包着的东西,剥开后才发现不是糖果,而是牛肉粒。
肖梓晴悄悄道:“丞相成亲就是不一样,连喜糖都比旁人家的好吃。”
牛肉平日在菜市场都难买到,竟不想丞相大人直接让人做成牛肉粒来招待客人。
“准是婧儿姐姐的主意。”阿圆说:“她平日里这些吃食花样最多。”
阿圆的舅母肖夫人正在跟旁边的夫人说话,听见她声音,转头:“阿圆来了?”
阿圆起身,对舅母福了福,又对舅母旁边的那位夫人也福了福。
那位夫人瞧见她,眼睛一亮,问道:“这位是谁家的小娇娇?”
“是我外甥女,名褚婳。”肖夫人说:“在慧香书院读书,再过些日就要结业了。”
“啊,慧香书院呐。”那夫人径直打量阿圆,越看越满意,然后低声问肖夫人:“可说了人家?”
虽是低声说话,但离得近,阿圆自然也能听得清楚。
肖夫人说:“还没,她母亲正在给她相看。”
“说来巧了,我家中正好有一子在国子监读书,与褚姑娘年纪相仿。”
肖夫人一听就会意,笑道:“你府上的公子我是听说过的,人才出众,后生可畏啊。”
这位夫人正是顺天府府丞刘大人之妻,刘夫人膝下有三子,其中长子已成家,次子也定了亲事,就剩三儿子光溜溜的还没说亲。
三儿子一表人才,又是在国子监读书。上京城里勋贵子弟多的是,但能去国子监读书的没几个。因此,这事很是值得骄傲。
刘夫人满脸笑意,隐隐自豪:“我那儿子啊哪哪都好,就是个闷葫芦,旁的事一概不理只喜读书,我就想着给她找个同样爱读书、趣味相投的媳妇。”
“我一瞧见你这外甥女就觉得看对了人,文文静静、乖乖巧巧,还长得好看,着实令我喜欢。”
刘夫人说这话没压声音,像是特地说给阿圆听,说完还朝阿圆这边看了眼。
被当场说亲,任哪个姑娘都会羞窘,阿圆礼貌性地低下头,故作娇羞。
“肖夫人,回头你可要帮我去探探口风呐?”
肖夫人乐得做媒,拍了拍她的手:“你放心,我紧记着,回去便问问她父母。”
“那就好,我等你消息。”
夫人们聊天最喜欢说的就是儿女们的亲事,哪怕不是自家儿女也说得兴致勃勃。
阿圆忍着羞臊听了许久,见她们终于把话头拐去了别处,这才松了口气。
肖夫人和刘夫人拐的话头也不是别的,是关于最近大热的景王起复之事。
起复之事众人只敢悄悄谈,但景王的婚事那就没这么顾忌了。
“毕竟景王年纪不小,届时估计正妃、侧妃、良娣等其他侍妾都会一并赐婚。”
“难怪我觉着最近说亲的人家变少了,敢情是留着适龄姑娘等赐婚呢。”刘夫人道:“哎,肖夫人可想争一争?你家中还有一女未婚配吧?”
肖夫人瞧了眼自家笑得没心没肺的女儿肖梓晴,摇头道:“她那性子,恐怕找婆家都难,哪里还敢让她入宫。”
肖夫人打哈哈,直说自家女儿可不合适。
但她清楚,依她家的门第,送女儿入东宫顶多也就一个美人的位分。当东宫的侍妾固然风光,可一入宫门深似海,哪里那么容易?
她自己的女儿她清楚,就不是能受那个气的。
“瞧你个当母亲的,还促狭自家闺女。”刘夫人笑,又问:“你觉着,这太子妃人选会花落谁家?”
“这可不好说,前头嘉懿皇后还在的时候,不是给景王选了靖海侯府的姑娘吗?也不知现在还作不作数。”
“那时候只是嘉懿皇后口头说,连赐婚圣旨都还没下呢,如何能作数?自然是要重新选的。”
“也不一定,难道你没听说,景王这几年没成亲是还念着靖海侯府的那位?”
“而且,我听说靖海侯府已经安排婆子去寺里接人了,兴许没过多久,陆家嫡女就会归来。”
“真的?”
“可不是真的。想来,陆家认定这太子妃就是他陆家嫡女呢。”
阿圆边嗑瓜子,边听得仔细,景王跟陆家嫡女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她早有耳闻,也曾为这对“苦命鸳鸯”感到可惜。
不过这些事她听听就好,至于花落谁家跟她又有何关系?瞧见戏台上又开始唱新戏,她立马就转去听戏了。
丞相府的酒席热闹了一整天,连天黑了都还有人在吃酒划拳,不过女眷们陆陆续续地在傍晚归家。
阿圆也是快天黑了才离开的。
她姐姐褚琬因着官署还有事,提前走了,便把她交托给舅母,让舅母送阿圆回去。
阿圆跟舅母出门后,正要上马车,就见陈瑜走过来。
“褚姑娘,公子来接你了。”
阿圆转头四处望了望:“沈哥哥在何处?”
“马车停在路口。”陈瑜道。
肖夫人听说阿圆的师父来接她,便嘱咐道:“你师父是个好的,时刻想着督促你学业,那你快去吧。左右你没多久就要结业考试,总归是忙的,回头我派人跟你母亲说一声就是。”
“嗯。”阿圆辞别舅母和表姐:“那我先去了。”
马车里,萧韫阖眼靠着,一只手不紧不慢地揉额头。
阿圆进马车后,就闻到一股浓郁的酒气。
“沈哥哥喝了多少?味儿这般大。”
萧韫缓缓睁眼:“怎么,不喜闻这个?”
他抬手嗅了嗅自己的衣裳,说道:“今天喝得有点多。”
顾景尘的大喜日子,众人逮着机会攀谈,酒一杯一杯地敬,不知道的还以为今日是他萧韫成亲。
这么的,萧韫不知不觉就喝得有点多,到现在头还有点晕。
他低声问:“今日玩得可还高兴?”
“高兴,听了好多新鲜的戏本子。”
阿圆见他面容疲倦,问道:“今日很累?”
“唔”
想了想,阿圆挪过去:“我来帮你吧。”
她把萧韫的手拉下来,然后抬手在他额头两边轻缓地揉按起来。
萧韫继续闭上眼睛,仰靠着,任由她动作。
许是今日心情不错,又或是进了马车后亲昵熟稔使然,阿圆话有点多。
“我还是头一回吃酒席见这么多人,也不知怎么招呼得过来。”
“沈哥哥往后可别喝这么多酒了,喝多了受罪的还是你自己,若再有同僚拉着你喝酒,你就推托身子不适。”
“好。”
她絮絮叨叨,说完了萧韫,又说今日听到的一些八卦传闻。
说着说着,说到了景王身上。
“大家都想把女儿送进东宫,可人家景王心里只有陆家嫡女一个呢。”
萧韫呼吸停顿了下。
“景王跟陆家嫡女情投意合、郎情妾意,旁人插进去做什么?”阿圆不满地嘟囔:“两人互相苦等了这么久,好不容易守得云开见月明,却又遇到这种事。”
“听说届时皇上会将东宫其他侍妾一并赐婚呢。唉,若是景王答应了,岂不是辜负陆家姑娘的一片痴心?”
小姑娘嘛,就喜欢看才子佳人的话本,若是再添点爱而不得虐恋情深,那更是欲罢不能了。试问,谁不想这世间有情人能钟情眷属呢?
在阿圆眼里,景王和陆家嫡女的“爱而不得”就是话本照进现实,她真情实意地为两人感动。
因此,越说越有点激动:“倘若倘若景王当真娶了旁的女子,那他就是”
“是什么?”萧韫慢条斯理地问。
“就是个负心汉!”
“”
默了默,萧韫道:“不会。”
“什么?”
“景王不会娶旁的女子。”
阿圆满意:“是吧,你也觉得景王和陆家姑娘天生就该一对?”
“”
萧韫补充:“旁的女子也包括陆家姑娘。”
“?”
阿圆有点懵,何意?
恰巧这时,马车也不知撞到了什么,猛地一阵颠簸。
阿圆触不及防,笔直地朝萧韫扑过去。
倒是萧韫,像是预知此事般,在她倒过来时就张开双臂,牢牢地把人接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