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裁,有警察来。”办公桌上的内线骤然响起,打破室内平静。
暴雨过后的山城迎来又一轮高温,上午九十点的太阳如火挂在天空,透过幕窗,在室内洒下明亮光线。
男人面不改色,继续翻手上文件,“进来。”
声音低沉、平淡,仿佛只是一件公事。
黄智美应了一声,没多久,实木的大门推开,身着职业套裙的黄智美领着两名便衣走进来。
“霍总,我是山南分局刑侦队队长宋正阳。”来人自报家门,“这是我同事,陶弦。”
“二位坐。”霍岩没有起身,脸上笑意和气。
黄智美给两位便衣搬了椅子。
一时之间,这两位像来汇报工作的集团员工,双方面对面坐着,态度都和善,气氛却很古怪。
宋正阳开门见山,“这是一个例行询问,我想霍总已经知道,您太太昨晚遇袭的事。”
“什么”霍岩皱眉,“遇袭”他眉心一动,似乎很惊讶,接着,微偏头,问自己秘书,“怎么回事”
黄智美正准备出去,突然被问到,就停下脚步,“我也才知道,之前不清楚。”
“宋队,她现在好吗”他收回视线,眉心紧着,一本真经的发问。
宋正阳困惑无比,“霍总不知道”
“是。”他遗憾笑了笑,“如外界传言,我们正在办离婚手续,期间已经分居两年,对她的事我不是很清楚。”
那个叫陶弦的警官挺沉不住气,“昨晚有目击证人指证你出现在现场,这又怎么解释”
“不可能。”黄智美抢先发声,“我们霍总昨晚参加市政府的酒会,到十点多才离开,当时大雨滂沱,路况又不好,谁会去那里呢。”
“你送霍总回家了”宋正阳问。
黄智美摇头,“霍总的司机李泽宇可以作证。”
“我们会给李泽宇单独做一份笔录,同时昨晚参加酒会的人员,也会查问。”宋正阳又回过头来问面前男人,“霍总确定没去过吗”
他在办公桌后面淡笑,似乎这个问题不值一提,已经从他生活中剥离的问题,他对那个叫文澜的女人没有半点感情。
“如果没其他问题,我还有公事处理。”语气轻缓下逐客令。
这态度真的相当冷漠而置身事外。
“你们还没有离婚。”宋正阳好意指出。
霍岩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轻飘飘,“正在抓紧。”
那个叫陶弦的警官到底年轻气盛,刹那间甚至要骂起来,被宋正阳一个眼神按住,沉稳说,“那不打扰了。”
霍岩笑了笑,说没关系,接着眼神示意黄智美送客。
宋正阳和那个年轻的警官一起离座,往外走,走到一半,宋正阳忽然回头说,“刚才霍总问她怎么样了”他声音微顿,似乎想看对方的反应。
这个坐在办公桌后的男人,从头到尾的清爽,头发一丝不苟往后梳,衬衣笔挺看不到一点褶皱,腕表衬托的他人更加矜贵不凡,简短的几句交谈里他也彬彬有礼,仿佛很好说话,没有一点高高在上,可能坐在这栋大楼顶端的男人怎么会是平凡之辈。人一旦有了地位与权力,他的平易近人都是一种锐利武器。
宋正阳被他言两语打发掉后,忽然杀个回马枪,“左臂关节脱臼,手腕创面严重,能见到白骨,她一定很疼吧。”
前几句是陈述,最后转为议论,她一定很疼吧,以真正的旁观者角度发表同情。
而桌后那男人到底是不是真正旁观者,只有天知地知他自己知。
宋正阳没看到他任何破绽,等了几秒后,男人抬起头,眼神似乎不忍,“我找时间去看她。”
那口吻,竟似和宋正阳站在一个角度,事不关己的角度,看热闹的角度。
宋正阳面色差劲的带着副手离开。
医院病房内,人已经清醒。
不过这住院的第一天,是最难过的一天。
除了肩膀脱臼造成的一系列创伤和治疗,她左腕伤得最严重,有一块肉裂开,可见白骨。
文澜自己没有看见,但晓得疼,当时医院初检时,认为可能骨头碎裂,那将很麻烦,以后能不能拿起雕塑刀是个绝对可怕的问题,万幸再次检查后,判定骨头伤及不深,可以保守治疗,于是清创、缝合、包裹、之后又做了固定处理,她整条左臂都像与她原本身体脱离,呈一个机械般的突兀状态。
然后淋了大雨,之前又劳累过度,重感冒引起了肺炎。
一整天,文澜都浑浑噩噩。
到傍晚,结束了一整天的输液流程,人才清醒一些。
早上公安局的人过来办案时,问了她一些事,她如实回答,他们问她有没有得罪什么人,她没办法确定。
又结合蒙思进和曾小山的证词,问是不是霍岩。
文澜当时有一瞬间的懵,好像失忆一样,无法确定事发时的事,最后只摇摇头,说了一句身形很像他,然后左手上裹了纱布。
这几乎就是指证,尤其左手裹了纱布这个细节。不过,她立即怀疑说,可能有人挑拨他们夫妻关系。
这不是没可能,但警方讲得是证据,同样,警方怀疑她老公的前提也是讲证据,一天过去后,警方没有再过来。
文澜有些麻木。
躺在病床,对吃喝仍旧不热衷。
窗帘拉着,冷气响着,整个空间都很凉。
尹飞薇寸步不离的陪着她,这次事件后,她显然不敢侥幸,认为绝对有人要对她不利,上次石灰事件也不是意外。
“你认为上次是意外”文澜到了傍晚有一点精神,和好友聊天。
尹飞薇坐在沙发上摆弄病历,闻言冷笑,“当然啊。一开始觉得可能是意外,毕竟摆在上面的桶倒下来也很正常,可现在有人拿铁锤捶你,这是明晃晃的谋杀”
“可上次,你信誓旦旦,是霍岩所为。”
尹飞薇拍摄病历的手一顿,缓悠悠说,“当时没想那么多。”
“是没想那么多,还是信口胡诌”
“”尹飞薇笑容难堪,“这是干什么找我茬”
文澜闭了闭眼,“就是觉得奇怪,你以前对他没那么大敌意,这次来山城,突然坚持要我跟他离婚,可现在呢,再出事,你就觉得是另有人要谋杀我,而把他摘得干干净净,你是怕,再信口胡诌下去,耽误抓真正的凶手,是吗”
尹飞薇一声不吭。
文澜有意安抚她,笑说,“没关系,我知道你什么人。”
“我什么人”尹飞薇视线从她病历上抬过去,凝着床上的她。
文澜很平静的躺在那里,左臂几乎被全部固定,面容苍白,“你不会害我。”
“”尹飞薇唇瓣颤了颤,什么话都说不口,只不断摇头笑。
过了一会儿,才哑回,“我当然不会害你”
文澜应和,“不然,上次出事,你能丢掉只差临门一脚的生意,赶回来照顾我吗”
上次眼睛出事,尹飞薇消息灵通,当天就从外地赶回来,为了照顾她,而损失了整个团队的生意。
这一次,她同样第一时间赶到,文澜早晨醒来,还看到她身上穿着半湿的衣服,很狼狈,和上次从外地赶回来一样。
“你真的让我感动。”文澜轻笑,闭上眼睛低喃,“几次出事,你都在我身边。当时流产也是”
尹飞薇将病历重新放回桌上,又慢悠悠找到她的片子,放在手机下拍了几张。
“还有一张肺部的,在抽屉里。”文澜几乎连续的失笑,“又找你那位医生朋友察看吗”
“你的敏锐,有时候让人害怕。”尹飞薇说这话时,声音其实是抖的,她尽量微笑着,掩饰这股颤抖,同时也不敢用眼光跟床上的人对视,所以,她全心全意似的对着这些片子,被文澜指出了肺部的片子后,也顺着她话,从抽屉里翻了出来,继续用手机拍摄。
她一边这么事无巨细的拍摄,一边用那股掩饰过的颤音说,“竟然还记得我上次拍你病历,给我朋友看。”
“我又没得健忘症,何况你在这一直拍个没完,”文澜问,“所以你觉得,他绝对不可能伤害我”
尹飞薇停止拍摄,将片子放好,摇摇头,似乎不好说。
文澜说,“你看,哪怕你再排斥他,从心底却认为,他不可能那么做。”
“我没这么说”尹飞薇否认。
文澜笑,“默认就是承认。”
尹飞薇眸光颤了颤,“那又怎么样即使他没丧心病狂到那个程度,可对你的感情也早结束了,难道你还要借着这次的病情,去博他的可怜吗”
文澜皱眉,“好不容易聊天,你不要让我难受”
“我不让你难受你就不难受了吗”尹飞薇嘲讽,“你看看,你躺这里一天,他会不知道吗可他来了吗”
文澜惨白着脸色,笑了笑,尽量坚强般。
“他还会像上次一样对你不闻不问。”
文澜闭上眼,索性不再听。
尹飞薇不放过,“醒醒吧,别抱有任何一丝幻想。”
文澜的两眼角立时就不争气的流下泪,却始终闭着,完全封闭起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