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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九章 八月桂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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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桂花香。

北京城东城,走在街巷里,总能闻到一股若隐若现的桂花香。尤其是大户人家集中的南薰坊、保大坊、仁寿坊、澄清坊,这股花香气息显得格外芬芳馥郁,沁人心脾。

但是转到朝阳门大街一带,就被人来人往以及烟火气息给冲淡了。尤其到了黄华坊原智化院和武学一带,扑面而来的是煤烟味和各种美食的香气。

智化院现在成了朝阳门小学,对面的原武学和禄米仓,现在改成了朝阳门集市,专卖日用杂货。

河南的瓷器,山西的瓦罐,保定的大缸,滦州的锄头铁锹,太原的铁锤钉子,章丘的铁锅铁勺,上海的棉布毛巾。

现在又多了天津的搪瓷脸盆、碗碟和茶杯,还有天津暖水瓶,摆在商铺里,门口挂着一块大木牌子,上面用粉笔写着粗体大字。

“天津搪瓷厂牡丹牌盆碗杯新近到货,欲购从速!”

“天津暖水瓶厂莲蓬牌暖水瓶,十二时辰水保热,不热原价退货!”

这几家商铺里挤着一堆人,喧闹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给我来六个脸盆!”

“没看到店家贴的纸吗?每人限购三个!”

“我给我家里人多带三个,不行啊!”

“不行!你们这些人,把货全买没了,再加价卖出来,奸商!”

“你说谁奸商!”

“谁搭腔谁就是奸商!”

“你丫的想找抽是吗?”

“来啊,有本事来打老子!三百米外就是派出所,看是你快,还是治安队快!

打啊,你打啊!六百米外就是朝阳门卫生所,今天要是不把我打进去,你丫的就是小妈养的!”

“好了两位,都是来买东西,不是来置气的,都是街面上的,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何必置气呢!

一人三个,伙计,来给这两位客官各拿上三个搪瓷脸盆,选花色最鲜艳的。请,那边交钱。”

这边的纷争平息了,那边又闹了起来。

“暖水壶怎么这么贵啊!”

“客官,这暖水壶里面是玻璃的,本身就很贵,加上保暖秘术,所以就更贵了。”

“那也不能贵得这么离谱吧,都快要赶上一套景德镇瓷器了。也就给水保个暖,多大的用处,干嘛卖得这么贵?

便宜些!”

“不好意思,便宜不了。客官,现在天气暖和,暖水壶还正价卖,到了天冷,就要涨价了。”

“嘿,你这店家油盐不进啊,做生意哪有不还价的?我在这巴拉巴拉费了半天口水,你一文钱的价都不让,太不尽人情了吧。”

“客官,还价是你的权力,一圆你还到一分,我们也无话可说。可我们也有不让价的权力吧。

大明国律上,没有哪条写着客官还价店家就必须让价的。”

“嘿,你这店家还真是,到你家买个东西,还跟我扯起王法来了。”

有顾客不乐意了。

“前面的,你买不买?”

“我买不买关你什么事?”

“你不买就上一边去,不要耽误别人买。”

“嘿,哪里没夹紧,把你给漏出来了?”

“你太奶奶没夹紧,把你爷爷我漏出来了!买不起就哪凉快那待着去,不要在这装什么大尾巴狼!”

“你怎么说话的!”

“我用嘴说话的!不像某些人,用批眼子说话!”

“玛德,信不信老子粹你?”

“不信!借你八个胆也不敢!

现在吉林、炎州正缺人手,你这样寻衅滋事的,检法厅和司理院巴不得越多越好,从重从快从严。

现在又开通了天津到龙口的飞剪船,麻溜滴就把你送去炎州劳动改造几年,为建设新大明做贡献!”

“好家伙,这人嘴巴真利索,说得那人一声不敢吭,灰溜溜的就走了。”

“你不知道啊,这暖水壶就是在各衙门里流行开的。衙门里用习惯了,家里也想添置一个。来买暖水壶的,不是衙门里的人,就是家里有坐衙的,能是善茬吗?”

“原来如此!”

朝阳门集市一大半是这样的商铺,靠黄华坊街有一部分是餐饮区。

现在京师集市都是这样的配置。

专门古玩字画的琉璃厂集市,专卖丝绸花布的旧太仓集市,专卖粮食的东便门集市,专卖书籍文具的朝天宫集市,专卖金银首饰的鼓楼集市,出入口都会有一个餐饮区,有大有小,十几家到四五十家脚店,卖各种吃食和茶水。

大家在这些集市逛一圈,逛累了,饿了渴了,就找一家坐下来吃东西喝茶。

朝阳门集市的餐饮区有一家饭店,茅五家羊杂店。店面不大,羊杂却做得特别地道,备受欢迎,就连许多达官贵人,也喜欢来这里吃食。

十一点半还没到,茅五家羊杂店里外二十张桌子坐得满满当当。

桌子都不大,最多能坐四五个人。没吃早饭的食客们早早来这里,来上一碗羊杂汤,再来两张烩饼或炊饼,要么加三两面,把早饭中饭一并解决了。

食客们吃着热气腾腾的汤和面食,嘴里还抽空闲聊几句。

“听说了没有。”

“啥事?”

“盗王贝从容落网了。”

“啊,贝从容居然被抓了!这可了不得。”

“这位贝从容,据说是盗神朱国臣的徒弟,飞檐走壁,厉害着呢!”

“两位,贝从容我听说过,盗神朱国臣又是谁?”

“朱国臣是嘉靖年间京畿有名的神偷。神出鬼没,来去如风。当年还摆了锦衣卫都指挥使陆炳一道。”

“还有这事?能不能详说一二。”

“当年这位朱国臣潜入陆府,偷了府上的金银珠宝。陆炳不敢声张,只是一日与五城御史闲聊时提及此事。当晚朱国臣潜入陆府,对陆炳说道,我叫你不要声张,你怎么还说出去了。

陆炳喏喏不敢语,朱国臣嘻嘻一笑:五城御史又如何,能奈我何?我今日不杀你。说完跃墙就走了,不见踪影。”

“怎么可能!陆炳是谁,锦衣卫都指挥使,世宗皇帝的宠臣,文武百官谁不畏惧三分。

一个毛贼还敢在他的头上蹦跶,打着灯笼上茅厕!传言,市井胡编乱造的传言。”

“这世上,江湖上能人异士多如牛毛,你不信就算了。”

“我还真不信了。朱国臣这么牛笔,怎么不把严嵩杀了!”

“你这是抬杠”

“两位,不要置气,闲聊几句而已。对了,贝从容也是朱国臣一样的人物?”

“那倒不是,贝从容就是伪装得好,平日里冠带驺从,出入阔绰,又通晓经义诗词,自称是四川举人,与官宦士林交往,没人怀疑。

只是不知如何在镇抚司眼里露了马脚,派人去四川做了什么背调,很快就揭了底,然后警卫军去抓他。

挺警觉的,外面动静一不对,马上就跑。两人高的院墙,手一伸就过去了,如履平地。可是外面警卫军四五把线膛枪候着,咣当两枪,腿被打断了,落入法网。”

“诸位,最近官府动作很频繁啊,镇抚司还有各地警政厅,把各处的偷盗劫匪,拉网清剿。

直隶有名的响马窝子任丘县,河北胡抚台亲自坐镇,调了三四千警卫军、京营骑兵和天津的海军陆战队,一夜间铲了二十三个窝子,端了十九家响马,抄了十五家当地豪强乡绅。”

“还有豪强乡绅?”

“响马抢来的东西,谁给销赃?当然是这些豪强乡绅。他们把响马藏在自家的庄子里,抢来的赃物转卖出去,三七分,乡绅拿七,响马拿三。”

“好家伙,这些豪强乡绅比响马还要狠。”

“没错了。山东那边,不要说豪强乡绅,县里的警察都跟山上的响马就是一伙的。”

“这事我听说了,济南历城、泰安,青州沂水、蒙阴,县警政局的警官,把过往商队的消息递给山里响马,那边抢了,这边给遮掩。

没想抢了少府监商号的一支商队。少府监啊,这可捅破天了,商业调查科的人一查,全露馅了,山东巡抚、布政司、刑曹、济南郡、青州郡,从上撸到下。

然后调了陕甘总督长史梅国桢为山东藩司,署理巡抚。”

“梅国桢梅克生,这位我听说过,也是头上长角的主,跟着霍公、曹公南征北战,杀伐决断。”

“没错了,他一上台就调兵进剿各地响马,斩杀了两三百人,俘获近千人。

然后顺藤摸瓜,报信的、销赃的、窝藏的,谁都别想跑,一口气抓了两三千人,其中地方豪强乡绅有上百家。”

“嘿,怎么哪里都少不了他们啊。”

“这些人在乡里一手遮天,作威作福惯了。这下好了,不是满门抄斩,就是合家流放西北。”

“活该!山东前两年连兴大案,孔府牵连出多少人,还不知收敛,居然还敢勾结响马山盗,劫杀商旅,该杀!”

“我听过过往的客商说,现在各地都在进剿山匪水盗,清理地痞混混,山西、河南、陕西、安徽、湖广、江西,甚至广东的飘马,也是狠抓了一批。

抓了一批就在集市上公开审理,该杀的直接牵到河滩上杀了,一点都不客气。还把那些罪不至死的地痞偷盗,牵到法场上,一起陪斩。”

“一起陪斩?”

“对,我有个亲戚河南彰德郡的,跟我们说起,就是去年秋冬之际。

所有案犯一起公审判决,再一起押上马车游街一圈,最后一起绑在河滩上,跪在死刑犯中间,喀,左边的人头落地,喀,右边的溅你一脸血。

他说当时许多地痞偷盗,陪斩完后一身恶臭,屎尿齐流,腿软得走不动道,还是警卫军架着他们上马车。”

“哈哈,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再作奸犯科了。

这些地痞偷盗,最烦人不过。大恶没有,小恶不断,偏偏这恶又跟大家过日子息息相关,就跟沾了一身屎的苍蝇,猛地往你嘴里钻。”

“就是要吓死他们。现在《刑律》改了,有累行犯重判的新律。”

“累行犯重判?”

“对,就算你是小偷小摸,顶多杖几下,罚些钱的小罪,三次以上就要重判,判得极重。好像最重的送西北、东北劳役十五年。”

“嘶——!”

旁人听了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这样论下来,反倒江苏的海青天成了菩萨了。”

“这话怎么说?”

“巡抚江苏的海青天,治下宴清,办得最大的案子就是抓到了一群白龙挂和水老鸦。”

“什么白龙挂和水老鸦?”

“白龙挂就是偷米贼。他们以长白布为索,跨墙而出,把官私米仓的大米偷运出来,故而叫白龙挂,横行在常州、苏州、沪州等地。

水老鸦就是一群舟猾,在河道上敲诈勒索过往客商。故意在船上与人争吵,然后装作落水,许久不出,同伴就拉着那人索命。

过往客商被吓住了,掏钱私了。不想落水之人,潜行二三十里,在看不到的他处上岸,等着分钱。多行于扬州、京口、瓜州等漕运、河运繁华地带。

海青天严打了几次,白龙挂和水老鸦几近绝迹。”

聊了一会,众人感叹道。

“皇上圣明,去年连连下诏,严令各地整饬地方治安,确保百姓安居乐业,交通顺畅,工商通达。”

“确实要整饬。自嘉靖四十二年,各地工商大兴,又风调雨顺,百姓们手里有了余钱,日子是越来越好过了。

作奸犯科的歹人也跟着兴起,敲诈勒索,危害地方,就该严打,好让百姓安居乐业。”

“没错。不仅要打这些喽啰爪牙,还要连根拔起,把后面给他们撑腰的缙绅豪强,贪官污吏,一并收拾了。”

突然有人阴阳怪气道:“可惜,打了这么多豺狗恶狼,真正的老虎却一只都不敢打。我看啊,也不过如此。”

众人侧目一看,原来是位书生,一脸的疾世愤俗。

呵呵,这种人啊,看什么都不顺眼,旁人做得再好,他也能挑出刺来。

你问他有什么好建议,他一脸世外高人,不屑地答道:我只负责挑错,解决问题这种小事俗事,就不要烦他。

这种人啊,少搭理,你越搭理他越来劲。

茅五家羊杂店偏僻不显眼的角落,一张桌子上坐着两位年轻人,看服饰普普通通,跟一般的书生儒士差不多。

但是举手投足间,自透着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

“刚才那位穷酸书生的话,有点意思。”

“什么意思?”

“建绥兄,你说潘应龙会不会打老虎?他胆子一向大得很,手段也高明。”

“打老虎?他也得找得到真正的老虎,杨兄有什么好担心的。”

“潘应龙此人,心思深沉,不得不防。上半年他整饬地方治安,现在又跳出来,搞了个风雷行动,你说是为什么?”

“简单啊,上半年整饬京师治安,因为端午万寿节。下半年搞风雷行动,就是要榨取更多的赋税,好完成一年的税赋任务。”

“有道理”

突然有位随从急匆匆地跑来,凑到两人跟前,轻声道:“小侯爷,杨公子,刚接到消息,修齐广和赵俊海被抓了。”

两人脸色齐刷刷一变,“因为什么被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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