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天而降的舅舅告诉自己,他就是那天在康复中心外,认错云恩的人,他们已经见过面。
而他之所以会认错云恩,因为外甥女和妹妹,也就是云恩的妈妈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
夏长风希望能和云恩见一面,云恩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整个儿还是懵的,最后是江凛和梁辰商量安排,就在这里等他来。
梁辰本想去接一接长风叔,但人家似乎有所顾虑,说他自己开车找过来。
而云恩的情绪,平静得有些吓人,江凛带着云恩去了卧室,她一直靠在江凛的怀里,江凛便默默地陪着她。
孟筱收拾桌上的餐盘,梁辰看不下去一个行动不便的人做家务,只能上来帮忙,他问孟筱:“她和她妈妈长得一模一样吗?”
“和她认识的时候,阿姨已经去世了。”孟筱回答,“但是看照片,母女俩的确很像。”
梁辰唏嘘:“那杨奶奶一定也见过外孙女了,自己的女儿,怎么会认不出来呢。怪不得她一开始那么抵触治疗,后来每天都按时来。”
孟筱问:“他们家还有什么人吗?”
“老太太和爷叔夫妻三个人,他们没有小孩,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杨奶奶还有个女儿。”
“还以为你们很熟。”孟筱说,“这么大的事情,也不知道吗?”
梁辰苦笑:“没有熟到天天往来,像我和江凛,或者你和夏云恩这样,就只是每年都会帮我奶奶做旗袍,每年会见几次面,这么简单。”
孟筱滑动轮椅往客厅去,自言自语着:“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刚好江凛从卧室出来,要给云恩倒杯水喝。
“她哭了吗?”孟筱问。
“很平静,也有些懵,可能见过面会好些。”
“她一不开心,就不说话的。”孟筱道,“但是很怕寂寞,她需要有人陪着。”
“我会照顾她,楼上有客房是空着的,你要不要去休息一下。”江凛说,“今天可能要晚些回去。”
一整天坐在轮椅上,孟筱的确是吃不消的,可今天暂时走不了,她也不可能先回去,于是接受了江凛的好意。
梁辰这会儿算是派上作用,轻轻松松就把孟筱打横抱起,一路送到了客房里。
江凛跟来,细心地在卫生间里放了卫生纸,就和梁辰离开了。
一个小时后,梁辰去外面接夏长风,孟筱听得动静,爬上轮椅来到房门口,稍稍开了条缝。
很快,他带着夏长风出现,云恩站在江凛身边,看着这个完全陌生,却知道自己和妈妈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
她和夏长风倒是不太像,夏长风说,他自己长得像母亲,而妹妹长得像已故的父亲。
彼此做了介绍,江凛和梁辰坐在餐桌边,一老一少在沙旁,夏长风带来了一本相册,里面有妹妹小时候的照片。
舅舅一开口就哭了,他问云恩,妹妹是怎么走的,云恩默默地看着母亲年少时的照片,许久才开口:“车祸,没救过来。”
客厅里异常寂静,夏长风捂着脸,出痛苦的哽咽声。
梁辰轻声道:“杨老太今年七十九,我奶奶和她同岁,说好明年一起办八十大寿。这两年,都是她儿子帮我奶奶做旗袍,老太太已经很多年不动手了,年纪大了。”
江凛的目光,一直在云恩的身上,几乎没听见梁辰在说什么。
片刻后,夏长风平静了些,说他担心母亲无法接受女儿已经去世的现实,暂时不知道,要不要带云恩回去认亲。
然而云恩的反应,很淡漠,甚至冷漠,她仿佛并不想知道,妈妈过去的二十五年人生。
夏长风问:“你爸爸呢?你怎么跟你妈妈姓夏?”
云恩却站起来说:“我再给你倒杯茶。”
她捧着一口没动的茶杯,走向厨房,江凛跟了过来。
“我想回家了。”云恩对江凛说,“想立刻就走。”
“好,立刻走。”江凛毫不犹豫地答应。
“筱筱呢?”
“在楼上,我去接她下来。”
“我们打车回去就好。”云恩说,“你不用送我。”
“好。”江凛也答应了。
云恩靠在他胸前,江凛将她抱满怀,温和地说:“我把孟筱接下来,你直接走。”
不久后,客厅里的人,就眼睁睁看着云恩带着孟筱离去,夏长风想挽留外甥女,被江凛和气地阻拦了。
夏长风向他们打听云恩的事,江凛说他们在一起没多久,很多事不清楚。
但就算知道的事,江凛也不打算擅自告诉谁,哪怕毫无疑问这个人肯定是云恩的舅舅,他也没资格代替云恩处理。
看得出来,云恩在逃避的一件事是,舅舅很可能知道,她的父亲是谁。
对云恩来说,父亲是谁不重要,但妈妈曾经有过的痛苦,她很可能不想面对。
梁辰送夏长风出去,回来时,江凛叮嘱他:“你回家不要提这件事。”
“你问问夏云恩,可以说的时候,一定要告诉我。”
“干什么?”
“我去跟我奶奶邀功啊,我奶奶一定很高兴。”
虽然被江凛狠狠瞪了眼,梁辰还是说:“她孤零零的多可怜,就算她妈妈和长辈有什么矛盾,她是无辜的。夏家没有小孩,说难听点,以后遗产都没人继承,她回去就能过好日子了,以后再也不用孤零零的。”
江凛说:“那也要给她时间想一想,你知道她曾经过得多辛苦吗?”
不久后,江凛收到了云恩的消息,但是孟筱拿她的手机的,她说云恩一个人在工作室里呆,可能暂时无法联系。
这会儿,梁辰已经又翻了一套江凛的衣服,打扮整齐准备去约会,走的时候问:“你什么时候回巴黎,是不是要时装周了?”
江凛说:“公司的事处理好再说,还有云恩的事。”然后冲着往门外走的人吼,“衣服脱下来,你太过分了。”
梁医生头也不回地溜之大吉。
周一,梁辰回公司,云恩的座位是空着的。
办公室里气氛紧张,明明刚结束一场忙碌的秀,本该在夏季新品开前,能松口气地等待国庆的到来,可因为王若为Y姓女星定制的高跟鞋出了问题,让大家假期前也不能好过。
上午的例会,云恩没出现,江凛也没收到她的消息,反而是孙威说,夏云恩请半天假,要晚些回公司。
休假的方曼,在今天回来了,久违地又听见她尖锐的嗓音,夸张地到处问上周末到底生了什么,对王若说:“该不会是有人在背后搞你吧,我们做这行这么多年,什么时候听说过定制的鞋子鞋跟断了的,那个女人两百斤重吗?”
最终是江凛冷冷地开口,压下了方曼的聒噪。
他说TH不会追究公司的责任,当天出场的模特都反馈鞋子很好,除了那位偶像出问题,本来是一切顺利的,而且TH还会把这些鞋子,用在其他地方的秀场上。
但是,江凛和公司高层商议出的结果,是打算趁着这波热度,在国庆节后举行一场他们自己的产品布会,布明年春夏新品,并正式设立定制部门。
江凛说:“定制,不限于高级定制,接受款式设计制定,也接受市售产品的限定尺码。脚太小的,太大的,都能定制,收取一定的加工费,基本价格与市场价持平。”
方曼冷哼:“真是越来越亲民了,我们好歹也是二线品牌,放低身段值得吗?索性再开个淘宝店,直接网购么好嘞。”
江凛说:“电商平台开已经开始准备,开始运营后,新产品上架的数量,会比现在有所增长,各位的工作量也会加大,会越来越忙。当然,这是好事。”
会议室里一片哗然,虽然现在世界各大品牌都在中国开设电商,入驻阿里巴巴、京东等大平台,也有始终没放下身段的,顶多是自家官网直接销售,但他们比自家一线品牌都矮一截,不至于敢去和其他品牌比。
大家都在议论这件事时,王若忽然说:“TH不追究,是他们的事,公司呢,不追究我吗?”
办公室里肃静,几位高管还没开口,只见云恩从门外进来,向各位示意后,迅速坐到了角落空着的位置上。
江凛看见,云恩穿着一身黑色的薄款西装,只有领口上,有一枚红樱桃胸针,如果去掉这枚胸针,她今天很可能,是一清早去扫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