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TH试鞋的那天，那双鞋子毫无问题，根据实物和照片来判断，鞋跟很可能是受人为破坏而断裂。但在试鞋后，鞋子一直是客户保存，所以这个责任很难追究。”江凛对王若说，“我想，至少不是你的责任。”
王若将冰冷的目光，一一扫过与会的所有人，仿佛在警告他们，可以闭嘴了。
方曼哼笑：“真有意思，三年多来，公司里从来没出过奇怪的事情，怎么最近接二连三地不太平，是不是风水不好啊。现在我们还要扩大业务，找个人来看看风水吧。”
王若说：“要不你代替全公司，去龙华寺烧个高香。”
方曼毫不示弱：“等轮到我倒霉的时候，我肯定去烧。”
江凛对这一切视而不见，还有些事，他和其他几位高层要另外开会，就先离开了。
各部门的人都散了，孙威对自己手下的人说：“布会具体日期定下后，会有国庆节前后的工作日程给你们，要请假调休的，本周内向我和人事申请，这是公司第一次地外公开的布会，希望大家能克服一下困难，年末时我会为你们争取假期。”
“有班上，好过没生意做。”方曼走在所有人前面，叹气说，“现在不景气，有今天没明天啊。”
云恩向孙威打了个招呼，为她晚到道歉，再去找自己的助理要会议记录，王若在她背后问：“你今天怎么从头黑到脚，去奔丧吗？”
云恩平淡地回答：“早晨去给我妈妈扫墓，所以来晚了。”
王若面色一滞，但立刻说：“对不起……”
云恩没说什么，平静地离开了。
例会之后，因为客户的不追究，办公室里气氛轻松了很多，新工作日程还没出来，大家各自做些手头零碎的事，可以算是夏天以来，最轻松的一个礼拜一。
同事们约了中午一起去吃饭，云恩则收到江凛的消息，要和她一起吃午饭。
于是午休后，云恩下楼坐了一站地铁，来到江凛指定的餐厅，唐静为他们订了包房，她比江凛先到了。
江凛来时，桌上已经有吃的上来，云恩捧着一碗米饭，吃得很香。
“这么饿？”
“早饭没吃就出门，我去给妈妈扫墓了。”
“我猜到了。”江凛说着，给云恩倒了茶，“慢点吃。”
“你想吃什么，再叫点，我先随便点了两个。”云恩说着，夹了一块肉送进江凛的嘴里，“这家店还蛮好吃的。”
江凛翻了菜单，又加了两个菜，还给云恩点了甜品。
“好点了吗？”江凛说，“我从梁辰那里知道一些事，你想听听吗？”
云恩点头，放下了碗筷。
云恩的外婆家，是上海滩有名的旗袍世家，虽然现在旗袍不再作为大众服饰出现在人们的生活里，可如果想定制一套传统工艺、剪裁精良的正宗旗袍，稍微在圈内问一问，就会找到夏长风。
几部大热的民国背景的电影电视剧里的旗袍，也都是夏长风带着徒弟精心制作。
夏家名下有公司，如今虽然生意不大，但在业界地位很高。
几代人传下来，家私殷实，战争结束后，动荡的那几年，夏家人把财产转移到了香港，没有受太大的影响，后来再举家回大陆，所以早几十年在上海，那也是有钱人家。
可是云恩的妈妈，到底为了什么，毅然决然地离开了优渥的生活，在政-策和大环境都对单身母亲充满歧视的年代，辛苦地一个人养大女儿。
“夏长风今年五十九岁，有妻子，但他们没有孩子。”江凛说，“梁辰告诉我，夏家目前就剩下杨老太太和夏长风夫妻，对了，你的……你的外婆姓杨，你可能在康复中心，见到过她。”
云恩点头：“昨晚想起来了，如果没错，我们在电梯遇到过两次。怪不得第一次，她一直盯着我看，但是第二次的时候，好像没什么。如果真的因为我和妈妈长得一模一样，那位先生才认出我，那老太太，为什么不问我是谁？”
江凛说：“可能母女之间，有什么误会，毕竟你妈妈她……”
云恩很抱歉：“对不起，莫名其妙把你卷进来这种事里。”
江凛有些生气：“不要说这种话。”
云恩委屈巴巴地看着他，江凛立刻绕过来坐在她身边，绵软无力地人靠在他臂弯里，才踏实了。
“是不是我太奇怪了，为什么我会接受不了，我应该高兴才对是不是？”
“你的反应很正常。”
云恩说：“因为妈妈从没表现出过对亲人的思念，妈妈一直对我说，我们两个人也能很幸福，我甚至从没想过，要去寻亲什么的。虽然我知道我妈不是石头里蹦出来，她肯定也有爸爸妈妈，甚至是兄弟姐妹，可我从没想过要找回来。”
江凛轻轻安抚她：“因为你知道，妈妈会离家出走，肯定是生了不高兴的事，如果双亲是没了，直接告诉你就行。她不说一定是家人还在，但再也不能见面，你只是不想去揭开妈妈的伤疤，你是心疼她。”
“未婚生子，妈妈找不到工作，到处打工，还倒卖过录像带。”云恩说着说着就笑了，“我很小的时候就记得，我妈跑起来可快了，不然跑慢了会被警察抓。”
江凛静静地听她念叨着，直到服务生送菜进来，云恩不想浪费了饭菜，要他一起趁热吃。
看着女朋友胃口不坏，江凛是放心的，他也相信，云恩只是一时没缓过来。
“外婆，舅舅，舅妈？”云恩笑着说，“会不会哪天又跑出来，爷爷奶奶、叔叔、姑姑？”
江凛说：“突然离开，是不是怕你舅舅提到你爸爸的事。”
云恩的眼神颤了颤，捧着她的双皮奶，把上面的红豆一粒粒拨开，很小声地说：“梁医生知道吗？”
江凛说：“梁辰不知道，他对夏家后来的事都不太清楚，只听他奶奶说过以前的历史，我也只知道这些了。”
云恩点了点头：“怪不得我妈妈，什么都会，我们以前虽然穷，但我一直都是最漂亮的小姑娘，穿好看的裙子，好看的鞋子，外面买也买不到。但是比起做衣服，我妈更喜欢做鞋子，我工作室里的机器，除了我自己淘的二手货，还有一些是妈妈留下的。原来，我能有些天赋，大概是家族遗传的关系。”
江凛笑道：“我也释怀了，你不是科班出身，没有师傅带，我一直很好奇，真的有这样的天才吗？”
云恩不服气地说：“原来天才这么小气，看到别的天才就慌啦？”
江凛说：“我能理解孟筱的心情，眼睁睁看着一手带出来的徒弟超越自己。”
云恩舀了一勺甜品喂他：“大不了，以后我养你。”
江凛说：“梁辰早上又给我电话，夏长风还是想见你一次，愿意吗？”
云恩点头：“我可以，妈妈的事，我也该向他有个交代，看得出来，我……我舅舅他，和我妈妈感情很好。早晨我去告诉妈妈这件事，告诉她，我不一定会回外婆家，这是我的心里话，虽然有血缘关系，但是我和孟筱，才更像亲人对不对？将来的事，随缘吧。”
江凛说：“杨老太太七十九岁了，这两年身体不太好，所以你舅舅不希望刺激她，可能不知道，心里还有个念想，知道了就……”
云恩也不自觉地紧张起来：“可她见过我了呀，既然她没主动认我，那就继续这样吧，可能她觉得女儿还活着，会好一些。”
江凛说：“别紧张，就算有什么事，也绝不是你的错，你是无辜的。”
云恩点头，心里好受多了，之后买单时，她问江凛：“你是不是要去时装周了？”
江凛有些迟疑：“上次的事之后，我反省了自己，总是张口闭口说你的世界太小，对你很不尊重，所以没再问过你。”
云恩说：“我自费去可以吗，国庆节去，不用请假，一个礼拜，反正只在巴黎转转，也够了。”
江凛笑道：“你的意思，是自费还是私人？”
云恩忙纠正：“私人、私人，不用公司的名额，机票我自己买，但要吃你的喝你的。”
“住大街上？”
“勉强……也住你的好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