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庆历八年十二月,赵家天子赵祯深感近年频繁发生天灾人祸,遂改明年元为“皇佑”,并大赦天下,寄希于否极泰来、天下太平。
未曾想刚过新年便天现日食,朝野震动、万民惊恐;又传河北再现水灾,数十万人流离失所,这令他心中郁郁,遂罢上元灯庆、停作乐之事、以示哀悼。
这日,赵祯与陈执中、文彦博、宋庠、庞籍、高若讷、叶清臣、梅挚几人于垂拱殿西殿商议河北赈灾之事,曾公亮在旁负责起居注,忽有内官手捧一块绢布来报,说是宫外来了一名异人,自称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今欲向赵家天子进献《七洲五洋图》。
赵祯很是惊奇,便叫身边宦官王守规将绢图呈上来,仔细观瞧。
只见那块绢图上绘有洲陆六块,其中最大那块洲陆的东方一角上写着一个“宋”字,想来便是他宋国疆域。
可他大宋,就占这一小块?
赵祯心下怀疑,便叫陈执中、庞籍、宋庠几人也近前观瞧,后几人看罢啧啧称奇,却也无法断定此图的准确与否。
“贺喜官家,异人献图,此祥瑞之兆也。”陈执中拱手相贺。
祥瑞之兆?
赵祯听罢心中不住苦笑。
他倒是想得个吉瑞之兆,是故在去年的十二月才会决定于今年改元,可谁能想到刚过新年,便又是天现日食凶兆、又是发生河北水灾,接二连三地打破了他的侥幸。
但尽管如此,他还是对那名自称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的异人心生了好奇,便吩咐王守规将此人请至宫内。
王守规领命而去,大概一炷香工夫便去而复返,面容古怪地禀报赵祯道:“官家,那名异人已请至宫内,正在殿外等候。”
鉴于赈灾之事也商量得差不多,赵祯笑谓陈执中、庞籍、宋庠几人道:“诸卿与朕一同见见那异人可好?”
“但从君命。”诸位大臣拱手回应,他们也有些好奇那所谓的异人。
于是赵祯便命王守规将那名异人请到殿内,没想到王守规出去之后,竟领着一个看似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年回到了殿内。
这……这便是适才献图的异人?
君臣几人面面相觑,随后便暗暗打量那名少年。
在此期间,那名少年也用好奇的目光看向赵祯,看向这位整个殿内衣冠最为华贵的赵家天子,半晌后拱手作揖,用略显古怪的口音拜道:“山野汉民赵旸,拜见陛下。”
陛下?
一直以来被称呼官家的赵祯听了有些惊讶,不过倒也没想去纠正什么,面色和蔼地问道:“小……便是小郎君献的这《七洲五洋图》?不知从何处所得?”
“正是。”名为赵旸的少年再次拱手:“是在下亲手所绘。”
亲手所绘?
殿内诸人听了感觉有些惊疑,庞籍更是忍不住质疑道:“我观小郎君年岁不过十五、六,这岁数怕是尚不够游历罢我大宋地域……”
尽管话没有说完,但殿内众人都能明白他想要表达的含义:这图不会是你小子随手瞎画的吧?
面对庞籍的质疑,赵旸转头看了这老头一眼,轻“呵”一声,并未辩驳。
庞籍的面色有点挂不住了,他感觉这小子那一“呵”中隐隐带有“懒得和你解释”的不屑。
他堂堂参知政事,竟被一个小儿给嘲讽了?
当然他并未发作,毕竟这是在官家面前,况且殿内还侍立着负责记录天子言行的起居注官员曾公亮,若他因此失态,就算官家不怪罪,也难免会被曾公亮在起居注上记一笔“御前失仪”,甚至还有可能被写入史册。
再者,他也隐隐感觉出那名少年的不平凡,至少他的儿孙在这个岁数时无法像这名少年般,在官家与诸朝中重臣前表现地如此从容自若。
而这一点殿内其他众人也看出来了,心下很是诧异。
最后还是赵祯接过话茬,替老臣子掩了尴尬,顺便也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小郎君自称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想来言之有物,只是……我大宋当真仅占这么些?”
赵旸拱拱手回道:“整个天下,约有五十三个大宋之大,而大宋只占其一……”
五十三个大宋?
见赵旸煞有其事地说出具体的大小差别,赵祯与诸臣更为惊讶:难道这少年,竟真的有这等才能?
短暂的寂静过后,赵祯忍不住问道:“朕亦知天下除契丹、西夏、高丽外,尚有占婆、真腊、三佛齐等诸多蕃邦,然却从未有人言及天下之大,小郎君所言,闻所未闻,使朕大开眼界……不知小郎君从何处得知?是生而知之,或是有贤师教授?”
赵旸想了想,点头道:“我确实有老师……”
“哦?”赵祯顿时来了兴趣:“可否为朕引荐?”
听到这话的赵旸脸上露出了为难之色。
“有何不便么?”赵祯试探道。
赵旸点了下头,但却未解释原因,这难免让殿内众人产生了误会。
“此等大贤,奈何无缘得见……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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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生误会的赵祯遗憾地叹了口气,随即又看着赵旸温声道:“小郎君今日献此奇图,朕当有所回应,不知小郎君想要什么赏赐?”
赵旸精神一振,拱手道:“此图不过是在下信手所绘,不值一提,在下以献图为名,只为与陛下私下一叙。”
“私下一叙?”
赵祯微微一愣。
尽管他也猜到这名少年的献图之举必有所图,但怎么也没想到对方的目的竟是要求与他“私下一叙”。
他好奇道:“不知小郎君要与朕叙些什么?”
赵旸摇摇头道:“有些话,只可让陛下知晓。”
赵祯闻言颇有些好奇,抬手指向殿内诸人道:“这些位皆是我大宋的肱骨重臣,亦不可旁听?”
“是。”赵旸面色如常,微微一颔首。
这小子……
殿内众大臣或多或少心生了几分不渝。
但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诸位大臣也就识趣地告退了。
片刻工夫,殿内就只剩下随侍太监王守规与几名跟班太监,以及负责修起居注的曾公亮。
此时赵祯好奇地问赵旸道:“小郎君有什么话要跟朕讲?”
“还不能说。”
赵旸摇摇头,在瞥了一眼殿内的王守规与曾公亮后,拱手道:“为防隔墙有耳、机密走漏,请陛下撤走殿外卫士。殿内这两人,也要一并撤走。”
赵祯听了有些犹豫,迟疑间就听王守规在旁低声道:“官家不可,此子来历诡异,意图不明,若心怀歹意……”
赵旸听得明明白白,轻哼一声后目视着赵祯道:“容在下说句真心话,若非陛下是我本家,我今日根本就不会来……我也是冒着风险而来,没想到陛下的胆魄还不及我……”
“住口!”
王守规大惊,失声道:“狂悖小子,竟敢对官家如此无礼!”
“好了。”
赵祯抬手阻止了王守规,面带疑惑地审视着赵旸,在思索片刻后道:“你等且先退下吧……”
“官家!”
王守规面色一惊,正要再劝,却见赵祯面露不悦道:“难道朕还不及一个十余岁的稚童么?”
听到这话,王守规不敢再劝,挣扎了一下之后还是犹豫着退出了大殿,吩咐殿外卫士暂时撤离。
而期间,曾公亮见赵旸的目光投向自己,上前一步拱手道:“老拙乃知制诰兼史馆修撰、翰林学士曾公亮,受职为官家修起居注,以便日后修撰国史。是故,是否允许老拙旁听?”
他觉得赵旸不知“修起居注”一职,正要解释一二,却见赵旸一边抬手制止,一边嗤笑道:“不必解释,我知道修起居注是怎么回事,记录天子言行嘛……不过,自宋太宗之后,这起居注还有什么可信度么?我看注不注两可。”
宋太宗?
赵祯一愣,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
而曾公亮似乎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他被赵旸那番话气得吹须瞪眼,却不知该如何反驳,谁让宋太宗确实在这件事上留下了污点呢。
就在他忍不住要发作之际,赵旸好似忽然想到了什么,抬手摸了摸光洁的下巴,思忖道:“曾公亮……唔,我知道你,你好像……应该是能拜相的。”
“那可多谢小郎君的吉言了!”曾公亮咬牙切齿道。
这位刚刚年过五旬的老臣毫不领情,毕竟以他现在的资历,只要不出什么意外,日后荣登相位那是必然的,何必承情?
没想到赵旸却摇摇头自顾自道:“吉言谈不上……我真正想说的是,希望老曾你莫要自误,断送了大好前程,也害了大好性命。”
“前程?性命?”曾公亮一愣,皱眉看着赵旸。
“对!”赵旸点点头,语气笃定地说道:“若今日你定要在殿内旁听,事后陛下就算再爱惜贤才,也必然要痛下杀手。……毁了前程、送了性命,又害得陛下背负杀害贤臣的恶名,何必呢?”
“……”
曾公亮闻言震惊,将信将疑转头看向赵祯,而事实上赵祯也搞不清楚状况。
半晌,赵祯开口道:“曾卿,你……先退下吧。”
曾公亮看了一眼有恃无恐的赵旸,面庞一阵颤动,但最终还是选择躬身领命:“……遵命。”
数息后,曾公亮也退出了殿外,此时垂拱殿百步之内,除了赵祯,就只有自顾自走到殿门口向外张望的赵旸。
“朕既已下令众人后撤,又有谁敢抗命不遵?”
看到赵旸举动的赵祯轻哼一声,随即带着几分不渝,语气莫名地说道:“现在可能讲了?朕很不解,小郎君究竟依仗什么,敢妄言朕会杀害朝中重臣。”
而此时赵旸也已确认殿外果真无人,于是回到殿中,笑道:“陛下别着急,且容我重新做个介绍。”
说着,他朝着赵祯再次拱手作揖,压低了声音:“我叫赵旸,来自一千年后……”
“!!”
赵祯先是一愣,随即双目逐渐睁大,脸上满是惊骇与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