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年……后?
赵祯满心震撼,微张着嘴竟吐不出声来。
他看看殿外又看看赵旸,半晌才用颤抖的手指向赵旸,低声喝问:“你……究竟是人是鬼?!”
赵旸看也知道眼前这位大宋天子多半是难以接受,因此语气故作轻松尝试降低对方的警惕:“当然是人啦,这世上哪来的鬼神?我之前不是说了么,我今日是冒着风险而来,我也担心会被陛下当做妖人或者奸细给杀了。”
“……”
赵祯这才逐渐安定下来,狐疑地凝视赵旸半晌,忽然起身快步走到殿外,高声喝道:“来人!御带器械何在?王守规!”
数息后,一队佩戴兵器的宦官快步奔来,领头跑得最快的便是那王守规。
王守规起初满脸惊急,可待气喘吁吁奔到赵祯跟前,迎面看到赵祯立于殿外,背对着垂拱殿西殿的殿门、以及那名叫做赵旸的少年,他心中转念,改口道:“官家有何吩咐?”
赵祯的面色罕见地严肃,沉声问道:“你方才可是令殿外众人通通都后撤了?可有遗漏?”
王守规没来由心中一凛,忙道:“官家放心,方才绝无人靠近西殿。”
“主殿呢?”
“呃……”王守规心中又是一惊,低着头吞吞吐吐道:“主殿或有一名殿监轮值……陛下方才也未曾提及,臣以为……臣知罪!”
意识到情况不太对的他赶紧跪地告罪。
赵祯瞥了一眼脚边的王守规,转头看向主殿,在默默估算了一下距离后微微吐了口气,沉声道:“起来吧。叫那名殿监先跟在你身旁,不许人与他搭话,之后朕再问他……对了,你等就侯在殿外百步之处。”
“是。”王守规赶紧起身领命。
而此时赵祯又向闻讯而来的、包括御带器械和殿前班直在内的一干人下令:“尔等于百步之外拱卫此殿,没有朕的许可,谁也不得擅入!……违令者,诛!”
“遵令!”
一干宫中禁卫心中惊惧,包括王守规与刚刚抵达来查看情况的曾公亮,毕竟这位官家素来以宽厚示人,罕见下达如此严厉的命令。
目视着众人重新退离垂拱殿,赵祯这才再次走入西殿,一边用异样的目光打量着面向自己的赵旸,一边缓缓走到后者身旁,表情古怪道:“朕记得你之前说过,若非朕是你本家,今日你本不会来,这么说,你是我赵姓……后人?”
赵旸摇头道:“这我就不清楚了,我只知道我太爷爷那辈……”
“族谱呢?”
“早就遗失在战乱年代了。”
“是么。”赵祯微微点头,随即比划着手势好奇问道:“你是如何做到的?从一千年后来到此地……”
“我也不清楚,大概涉及到时空虫洞、量子隧道什么的……”赵旸耸了耸肩。
“什么?”
“那玩意我也说不清楚,总之,那天我去龙亭景区旅……游玩,当时起了大雾,穿过大雾我就到了这……哦,龙亭景区大抵就在这座皇宫的遗址,一千年后整个汴京包括皇宫都被黄河的泥沙掩埋了,龙亭景区就建在那上头,在上方大概八米……唔,两三丈高的地方。”赵旸指了指头顶上方。
“……”
赵祯抬头看了看,又看看赵旸,欲言又止之余,神情有些落寞。
都说沧海桑田,想不到一千年后,他此刻居住的这座皇宫竟然整个被埋入了泥沙之中,从此不见天日。
“你……有何凭证?”他问道。
“凭证?”赵旸想了想回道:“我粗略看过宋史,知道之后近千年的历史走向,这算不算?”
“……”
赵祯深深凝视了赵旸一眼,默然走到御桌后坐下,神色依旧显得有些落寞。
“陛下……信我了?”赵旸有些意外。
赵祯也不回答,在看了一眼赵旸后,抬手指向殿内一侧的圆凳,又指了指桌旁。
赵旸会意,搬来一把漆凳在桌旁坐下了,等着前者开口。
数息后,赵旸感慨叹道:“之前听你自称汉民,朕就觉得你恐怕非我大宋子民,但也未曾想到竟会是这等离奇之事……说吧,朕听着,我大宋……还有多少年国祚?”
赵旸想了想说道:“北宋的话,还有大概七八十年……”
“仅七、八十年?”赵祯眉头深皱,反问道:“等等,北宋?这是后人对我朝的称呼么?莫非还有南宋?”
“是。”赵旸点头道:“南宋建于北宋覆灭之后,因建都于杭州,故称为南宋,大概又苟延残喘了一百五十来年吧。”
苟延残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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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祯眼角一抽,似乎被这个词给刺痛了,他瞪了一眼赵旸,不悦道:“何谓苟延残喘?!”
赵旸耸耸肩道:“不思厉兵图志、一雪国耻,只想着偏安一隅,外患不敌、内斗频频,这不叫苟延残喘又叫什么?”
“……细说。”赵祯一脸惊疑不定。
听到这话,赵旸的表情忽然有些尴尬,半晌讪讪道:“呃,这段历史,其实我也并不是十分了解……”
赵祯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你不是说你看过宋史么?”
“我是说我粗略看过。”赵旸看了一眼赵祯,表情古怪地解释道:“两宋的历史在后人看来就是一段‘你有狼牙棒、我有天灵盖’的历史,若不是专门研究古史的,有几个是真的对这段窝囊的历史感兴趣?翻翻秦汉、隋唐以及明朝的历史不好么,何必添那个堵?”
“……”
赵祯忽然联想起了前些年的三场惨败,心中又羞又气,半晌才咬牙道:“说你知晓的!”
见他这幅表情,赵旸也怕刺激过头将这位赵姓天子气晕过去,低声试探道:“那……就从北宋覆灭开始说?”
“……”
赵祯瞪了赵旸一眼,但却没再说什么,看来也是默许了。
可见,这位赵姓天子也想知道他大宋到底是因何而亡国。
于是,赵旸便将北宋末年金国攻入汴京导致北宋灭亡的这段历史简单地告诉了赵祯,而为了让赵祯深刻体会这段历史的耻辱,他有意没有略去金军将宋徽宗、宋钦宗以及后妃、皇子、宗室、贵戚等三千多人掳走的这件事,更提及了何谓“牵羊礼”。
“奇耻大辱!”
赵祯果然气得浑身发抖、喘息也变得尤为粗重,握着拳头咬牙切齿。
但为了不打断赵旸的讲述,赵祯咬牙忍住了发作,直到赵旸讲述到南宋名将岳飞在北伐收复失地之际,被十二道金字牌强行催令班师回朝,后被莫须有的罪名处死,赵祯实在听不下去了,愤怒地一拍桌案打断了赵旸的叙述。
此时他终于明白赵旸为何那般看不上南宋,别说是后人了,就连他这个“老祖宗”此刻也是听得脑门冒汗、满腔怒火。
“陛下息怒。”赵旸一脸无辜地劝道。
“息怒?你叫朕如何息怒?!”
赵祯更来气了,在他看来这来自一千年后的小子分明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他怒斥道:“我大宋即使再不堪,亦是后世汉人的先人,难道你等就未曾想过洗刷耻辱么?”
面对着赵祯的迁怒,赵旸摊摊手无辜道:“我们那会,金国覆亡都八百年了……”
“……”
赵祯为之语塞,半晌问道:“为哪国哪朝所灭?”
“好消息是被南宋所灭……”
赵旸想了想道:“虽说是联合蒙古……但也算吧。”
“哦?”赵祯眼睛一亮,满心惊喜地对南宋有所改观,然而还没等他开口,却听赵旸又补充了一句:“坏消息是,之后南宋就被蒙古灭了。”
殿内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赵祯一脸铁青地盯着赵旸看,眼神中充满了警告的意味。
“哈……”
意识到自己玩火的赵旸尬笑两声,忙道:“但那是一、两百年后的事了,如今距离‘靖康之耻’也还有七、八十年,只要大宋尽快做出改变,改革政策、奋发图强,这段历史必然能够避免。”
“哼。”
赵祯轻哼一声,随即叹息道:“变法图强……你以为朕未曾尝试么?数年前,朕便委任了范仲淹、富弼、韩琦主持变法……”
“范仲淹?”赵旸耳朵竖起。
“你知道?”赵祯目光一瞥,随口问道。
“老熟人了。”赵旸笑了笑,解释了赵祯的疑惑:“后世课本上就有他的文章,他那篇《岳阳楼记》,那可是要求全文背诵的。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难得的佳句啊……啧啧,当时花了我不少精力。”
看着赵旸那仿佛心有余悸的神色,赵祯觉得有些好笑,点点头附和道:“确实是难得的佳句。”
他记得很清楚,范仲淹这篇《岳阳楼记》成文于两年多前,也就是庆历六年,那时范仲淹在邓州担任知州,不到一年,这篇文章便传到了汴京,传到了他耳中。
那时他也为文中“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以及“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等佳句而动容,寻思将范仲淹调回汴京,奈何朝野阻力甚多,再加上他也吃不准范仲淹到底是忠心与否,这件事最终不了了之。
而如今,他面前出现了一个来历离奇的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