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下班的时候，陈平交了一个稿子过来。
张凡在办公室里翻了翻，字数不多，也就2000多。标题是《电子阅读与纸质书：无法替代还是共存发展？》，乍看之下中规中矩，但打开第一段，他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稿件的开头是冗长的背景铺陈，用了整整两百字阐述“电子阅读的兴起”和“纸质书的传统地位”，但语言毫无新意，像是从新闻材料中直接摘抄的句子。
到了中段，文章才开始切入主题，勉强列出一些数据对比，诸如“电子书用户增长率”“纸质书销量下滑幅度”等等，却没有任何深入的分析。
更令人无奈的是，结尾部分更像是在总结知识，甚至连明确的立场都没有表达。
张凡放下稿件，拿着红笔在手指间转了几圈，然后在稿子上画了个大大的叉。
“陈老师，过来一下。”对着外屋喊道。
陈平迈进来，有些不快。
他早就料到，张凡会对自己的稿子挑刺，可他觉得自己已经尽力了——数据齐全、逻辑清晰，按理说这篇稿子没有什么硬伤。
“张主编，您找我？”
张凡将稿件推到桌边，示意他坐下，开门见山道：“稿件我看了，方向是对的，数据也比较全，但问题很大。”
“问题？”陈平愣了一下，皱眉问道，“请您明示。”
张凡：“整篇文章缺乏灵魂。所有的内容看起来都在堆砌信息，没有一点能打动人的东西。你自己回头看看，这篇稿子，你觉得读者会喜欢吗？不，不说读者，你自己看得下去吗？”
陈平的脸微微发红，不服气地说道：“张主编，这篇文章的数据都是经过严格筛选的，每一个数字都有来源和依据。至于‘缺乏灵魂’，能不能更具体一点？到底是哪部分不合适？”
张凡心里冷笑了一下，伸手指着中段的部分：“这里，你提到‘2019年电子阅读用户增长率达到了35%，而纸质书销量同比下滑5%’，然后呢？这些数据背后的原因是什么？对市场的影响是什么？你的分析在哪儿？”
“这……我主要是想先列出数据，让读者自己判断。”
张凡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如果读者能靠自己判断，还要你这篇稿子干什么？陈老师，你是写给受众看的，不是写给机器校对的。你看这里——”他用笔敲了敲稿件，“你后面甚至直接用一句‘未来电子阅读的普及不会影响纸质书市场，反而会促进纸质书市场的再次繁荣。’来收尾，这是结论吗？还是空话？”
陈平的脸更加红了，目光有些游移：“我觉得这是一个普遍认知……”
“普遍认知？”张凡打断他，声音提高了些，“读者要的是从你的文章里学到新的见解，而不是看你重复他们已经知道的东西。作为一名编辑，你的职责是通过分析和引导，让读者了解数据背后的故事，看到趋势和可能性，而不是堆砌这种公式化的语言。”
张凡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给陈平思考的时间。随后，他继续说道：“还有这个标题，‘无法替代还是共存发展？’，看起来很工整，但读者一眼就能看出来：哦，这是个在结尾用‘共存发展’来和稀泥的标题，毫无吸引力。”
陈平张了张嘴，几次欲言又止，终于忍不住说道：“张主编，我是按要求完成任务了吧？主题没偏，数据齐全，逻辑也没问题。如果这都不合格，那您能不能给个标准？”
张凡放下手中的红笔，目光冷静地盯着陈平：“完成任务？你觉得编辑的工作只是完成任务就够了吗？你在机关报待久了，习惯了流程化操作，可这不是我们报社的风格。我们要的是创意、深度、观点，而不是表面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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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这里，你的观点可以不被我认可，但是不能没有观点。
陈老师，你现在的表现，不是一个专业编辑该有的水准。
现在回去重新写。明天上班前交给我。”
陈平站起身，机械地点点头：“好，我去改。”
他一路走回座位，脸上阴晴不定。
吴梅看见他这样，连忙问道：“怎么了？”
陈平将稿件摔在桌上，看着那刺眼的红叉，低声咬牙道：“挑刺？他压根就是在找茬！说我这不行那不行，按他的标准，这文章谁能写出来？”
吴梅安抚道：“别急，你就按他说的调整吧。这里跟咱们那边确实不一样，要求不一样。”
陈平冷哼一声：“高？这是苛刻。简直是鸡蛋里挑骨头。”
何欢在一旁听见，提醒道：“陈老师，你刚来不知道，我的稿子，被打回来十次八次都是常有的事，主编要求高，对报纸是好事。”
陈平打开电脑，没有再说话，开始改起了稿子。
吴梅暗暗叹了口气，接着拿起打印好的会议纪要，敲开了张凡的门。
“请进。”
张凡抬头看见是吴梅，热情地说道：“吴老师，下次不用这么客气，这个门就是个摆设，你直接进来就好。”
吴梅笑笑，把会议纪要放在桌上：“张主编，这是我整理的，你看看有没有遗漏的。”
张凡拿起来看了看，夸道：“果然是专业的，这段落分的，真是好，读起来一点不费力。”
吴梅：“张主编客气了，这不是基本功吗。”
“那可不一定，我看过我们一些编辑的稿样，那排的，该断的地方不断，不该连的地方连成一片，都不知道这段到底在说啥。”
吴梅抿嘴笑道：“那是张主编眼光高，其实我们那边也没这么严格。对了主编，我想问个事。”
“什么事？”
“你刚才提到专刊、特刊这些，刚才我写会议记录时就在想，这个可以怎么做，可是也没想出来。”
张凡：“哦，这个啊，吴老师想自己做个编辑室？”
吴梅愕然，随即笑道：“张主编真的是了解我们，是，我刚才听到这个，就突然想到我们报社是不是可以这么做。”
“好，我就简单说一下吧。”
张凡和吴梅解释了几种刊物的特点，以及所面对的发行对象。
这些刊物，说到底，一部分目的是为了深度报道或者广泛宣传，一部分目的是为了营收。
在2000年后的几年，市场上各家报刊杂志出的增刊、专刊、特刊等数不胜数，大多是以猎奇的内容出现，吸引读者购买。
但是吴梅所在的报社完全不用这样，部里所对应的是未来二十年发展最快的行业，没有之一，希望在这个领域脱颖而出的企业数不胜数，针对他们的需求出版这些，就已经是一个大的领域了。
至于内容写什么，就不是张凡所能干预的了。
吴梅听完，已经是如痴如醉，这些东西一直在她脑子里徘徊，但是今天被张凡这样一个年纪不大，还挺好看的小伙子给说的明明白白，她就好像打开了天灵盖，恨不得立刻回报社提交申请，自己组建编辑室，自负盈亏。
赵萍萍心中暗爽，转头拿起一叠简历，推开了张凡的门。
“凡哥，这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