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术大会会场内一时寂静。
握着字花券的观众们一时间没太搞清楚现在的场面,他们明明看见那这个叫杨九鸣的比试员一直压着那个瘸子比试员在打,怎么突然间就一横一竖,还是反过来的那种。
只有甲等比试员席的比试员们眉头紧锁。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他们看出了节窍是在杨九鸣忽的那一怔之前,而不是在杨九鸣那一怔上。
杨九鸣怔之前,裴庆应对的招“观花空点把门开,撤地寻枝向上抬”——
【滚珠抢背同拦式】
正是杨九鸣把裴庆逼入险境的那关外戳脚大连环拳中的同一招滚珠抢背同拦式。
杨九鸣之前笃定了裴庆就是西北戳或者直隶戳这两年新收的弟子,擂台上裴庆摆出的起手式,斜身拗步,也印证了这一点。
但现在看来,哪怕这点恐怕都是这个瘸子故意的吧?
一来,比武对擂的核心本就是见招拆招,武师们的经验老道与否便是体现在能不能先手预判出对手接下来的招式,而后做出相宜的应对。
而这瘸子让杨九鸣误以为他是另外两支戳脚的弟子后,杨九鸣的预判八成便会局限在另外两支戳脚的招式中。
待其乍一使出关外戳脚的大杀招后,杨九鸣难免迟疑几分。
二来,自家的大杀招叫不认识的对手使出,杨九鸣难道就不会去思索这对手怎么会自家的招?是自己门里哪个教的?这就又难免迟疑了几分。
而这里几分,那里几分,合在一起,就是一瞬间的怔神了。
不过说起来,国术大会之前怎么江湖上没这一号人的名头,这瘸子又是从哪学这么纯熟的关外戳?
这年头各门各派虽再敝帚自珍了,可那也不是说会把自家的功夫到处乱传,仅是肯交流了而已,但相互交流时,那也是有人有数,收徒授武,更是有册有典。
而这裴庆显然不在这人数里,也不这典册中……
一众比试员暗自思忖,不过都没想出来缘由。
但其实缘由很简单。裴庆他不是民国人,而是后世人。
现在还处于分流状态的戳脚拳各分支,在几十年后,会因为武行的大势已去,而来了一个“汇宗”。
汇宗后,西北戳脚与直隶戳脚的老派,归于武趟子,关外戳脚的新派,归于文趟子。
并称,戳脚文武趟子!
具体合流的时间段,裴庆也不清楚,他的戳脚是家传,不是师传。
他那早就入土的爷爷在教他功夫时,压根就懒得说什么戳脚历史之类的,而其他各家戳脚武馆拳谱上记载的历史又是各说其话,每个都把自家祖师捧成了汇流的核心,拳谱记载什么的,根本当不得真。
因此裴庆也就没有去深入研究这一块……
扯远了,总之裴庆是会关外戳脚的路数的。
但因为关外戳脚的路数,比之直隶西北戳脚,更强调柔中带刚,更看重脚下的灵活性,因此先前在摇晃的火车上,裴庆基本没用过……
直到此时在擂台上乍一使出,就使得杨九鸣在措手不及的情形下,顷刻间满盘皆输。
其实如果是正常情况下,杨九鸣应该还能打一段时间,不该输的这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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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现实没有如果,现实只有裴庆在擂台上站着,精神抖擞。杨九鸣在擂台下躺着,气若游丝,鲜血淋漓。
先前还兴高采烈的杨九鸣的徒弟们急急忙忙的冲到了擂台下方他们师傅的身边。
查看起了他们师父的伤势。
先入目的是那张血肉模糊的面旁,杨九鸣徒弟们连忙掰开昏迷着的杨九鸣的嘴巴,清理掉里头的血水后,入目的是仅余两排断根的牙龈,以及一根被满口断齿搅了个乱七八糟,扭曲变形了的舌头。
看样子,杨九鸣以后是很难顺畅的说话了。
登时,杨九鸣的徒弟们都红了眼睛了,想要奔上拳台找裴庆算账,可一来怕不是对手,二来又有大会工作人员的阻拦,
“签了生死状的。”
杨九鸣的徒弟们只能做罢,但嘴上不肯罢休,
“裴瘸子!你出手未免也太狠毒了!”
台上的裴庆瞥了他们一眼,
“怪就怪你们师父的废话太多,打擂就打擂,比试就比试,非要说那么多不着边际的废话,这不,一个不留神……”
裴庆抿了抿嘴,神色莫名狂邪,
“——就把下半辈子的话给全说完了。”
“你!”
杨九鸣的弟子们还想说什么。
裴庆眼神一冷,
“你们的师父刚出事,悲痛下口不择言,我理解,所以刚才那一声‘裴瘸子’我不和你们计较,但要是再敢张口瘸子,闭口瘸子,我替你们师父教教你们。”
杨九鸣的弟子们噤若寒蝉。
裴庆转头看向评判委员,
“宣布吧。”
评判委员举起铜喇叭,
“甲等赛第一轮第一场,胜者,裴庆。”
观众席间顿时响起一片气急败坏的声音,一时间不知多少赌徒撕碎了手里的字花券。
裴庆走下擂台,向自己的座位走去。
甲等赛每日打两场,裴庆打的是第一场,还有一场他做观众的比试还未开始。
不过还没坐下,同面色有些惊喜的老王头说上话。
“裴师傅,有人让我将这转交给您。”
一位国术大会的工作人员将一份请柬递给了裴庆。
裴庆打开一看,
今晚八点,楼外楼酒家,酌恭裴师傅大驾。
裴庆嘴唇一抿,
“是谁让你转交的?”
工作人员指了指。
裴庆顺着看去,甲等比试员席间,一名生着双豹眼,体格硕壮的光头大汉正望着自己。
这不奇怪,裴庆才得胜下台,会场内大半的人都看着他,但这大汉不一样,眼里除了意外之外,更多的,是盛气逼人。
之前老王头只给裴庆介绍了比试员中的大部分,还有几人时间所限,没说到。
这大汉正是那几人之一。
裴庆眉头皱了皱,从那光头大汉的身上收回目光,正要坐下向老王头问清那人的底细。
“甲等赛第一轮第二场,马连银,对,刘高升。”
台上高声喊道。
而后裴庆便听到吹吹打打的动静忽然从会场外由远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