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云欢淡笑道,“云欢也想少操些心,只是亡母留下的产业陪房,云欢不管,又让何人去管,这不孝的名声,云欢可不敢领。”
阮一鸣听她说到了什么孝不孝顺,便点头道,“原也是这个理!”转向秦氏道,“郊外的那处果园,是鲁大脚一家在管?我记得他们家孩子多,怕不能养活吧!”
秦氏不料阮云欢要过院子、店面,现在又跑来要人,不禁咬牙道,“不过一房奴才,难不成还要让我们养着他们?给他们一处园子,自个儿懒手懒脚挣不出嚼谷,又怪得了谁?”
“嗯!”阮云欢点头,说道,“母亲说的是!云欢也想,自我娘亲去后,恐怕也是这些人缺了管束,又有府里的园子养着,便变的疏懒!”
“可不是!”秦氏听阮云欢一说,更是得了理,说道,“相爷心软,说他们不能养活,若是勤快的,那么大园子管着,怎么会不能养活?”
这十年来,阮府上下都由秦氏打点,阮一鸣并不知道详细,被她一顿抢白,顿时说不出话来,只道,“这些年全凭夫人支应!”想着这十年来,秦氏为了这个家,也算是劳心劳力。公孙氏去后,她所留下的丫头、妈妈确实不服秦氏,她为了整顿府内奴仆,也颇费了一番心思。他对秦氏本就有情,这样一想,心中又添了些怜惜,前些时对她的不满又少了一些。
阮云欢连连点头,说道,“便是这个道理,好好的园子,交给了懒人,他们自个儿倒也罢了,怕是连园子也荒了,到时少吃少用,还得府里补给!”
秦氏点头道,“这些年,虽说也给府里上缴些银钱,但是隔上些时日缺东少西的,光那果园子就不知道亏空了多少?相爷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更何况这些总起来数目大些,分开来也还是小账,我也不能事事去烦相爷!”
阮一鸣听她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第一次说到了一处,不由微觉诧异,点头道,“府中事杂,多亏了夫人!”
阮云欢笑道,“爹爹一朝丞相,有多少大事要操心,母亲自然不会拿这些柴米的事去和爹爹说。云欢虽不曾当过家,在顺城跟着外祖母,也知道虽然有田庄地产,逢年景收成不好,再逢个灾啊难的,府里不但收不上银钱,还得贴补佃户。好在外祖母有几个婶娘帮衬,也还有人商议,家里妹妹还小,母亲却只靠着一人,自然是艰难一些。”
一番话说的秦氏心里舒畅,神情便也跟着变的柔和,心中暗想,昨天收拾了樊香儿,看来这个丫头也有了惧怕。心中禁不住的得意,却将阮云欢的来意忘了。
哪知道刚喘均一口气儿,就听阮云欢道,“如今云欢既然回来,也不能只要娘亲留下的产业,却不担起娘亲的管束之责,如今便是想将这几房陪房调了回来,好好管教管教,看能差遣什么差事,既省了母亲的心,也免得养了懒人!”
阮一鸣听她这话处处有理,点头道,“难为你小小年纪想的周全!”向秦氏问道,“如今这四家陪房,另三家在哪里?云欢既要用人,倒不如一并交了给她,怕还能压制得住,你也省些心!”
秦氏没料到话说的好好儿的,突然来个大翻转,不禁一愣。再一听阮一鸣的话,瞬间便知道上了这个丫头的当,不由恨的咬牙,说道,“另三户都远,何况再过两个月便是秋收,怕一时调不开人手!”
阮云欢忙道,“那倒不急在这一时,如今云欢还未接管田庄,也不用四家立时回来,只先将鲁大脚一家调回,云欢那些院子有人打理便可!”
秦氏听她说到田庄,心头一跳,生怕再说下去,她又得寸进尺的马上又收回庄子,但鲁大脚那一大家子几个壮劳力,就这样给了阮云欢又颇为不甘。正踌躇,闻阮云欢道,“果园不比田庄,眼见再过月余便是中秋,也到了摘果子的时候。他一家子虽然辛苦一年,但此时丢给旁人,总也说不过去。若不然今年的银钱还由他们上缴,母亲也好雇人去收果子。”
秦氏心头一动,暗思阮一鸣既放了话,这几家陪房总要交给阮云欢。如今阮云欢这法子岂不是白得了一年的钱粮?当下便道,“好罢,那便依大小姐!”生怕她后悔,接着道,“大小姐若没有旁的事,便回罢,这里奴才乱糟糟的,也不是千金小姐呆的地界儿!”
阮云欢微微一笑,却端坐不动,瞧着她道,“不知道母亲要几日能调配好人手?云欢也好安置!”
秦氏皱眉道,“诺大一个果园,总要另外寻人去看管,哪里这么快?”
阮云欢“唔”的一声,说道,“嗯,母亲要选人,去了要交接,他们才能回来,这样算来……”侧头想了想,含笑道,“母亲瞧,两日如何?”
这是要逼着她给个日子了!秦氏咬牙,说道,“大小姐怎么如此急法?”
阮云欢淡笑道,“如今农闲,调配也容易些。鲁大脚一家又在京郊,路上来回也用不了半日,果园虽大,如今也还没有收获,要交接的手续也不会繁锁,这样算来两日足够。如今不抓紧一些,若是再等些日子到了秋收,怕是母亲更调不出人来!”
秦氏听她一提秋收,就想到田庄,心里便觉肉疼,只得道,“好,那就两日,我命人将他们换回来便是!”
阮云欢闻言,倒再不多催,起身行礼,说道,“那云欢便等母亲的信儿!”又向阮一鸣辞了一礼,转回身,施施然的走了出去。
望着阮云欢消失的背影,秦氏刚才的舒畅荡然无存,心里只余郁闷气恨怒,阮大小姐却浑然不觉,自回自个儿的锦阑轩纳凉去了。
等到黄昏时分,前院儿的审问也已结束,传来消息,果然再没有审出人来。阮云欢早已料到,不过微微一笑,瞧着到了给老夫人请安的时辰,便带着红莲向紫竹苑来。
阮云欢到的时候,阮一鸣、秦氏和阮云乐早已到了。阮云乐正偎在老夫人怀里,苦着一张小脸,气冲冲的讲述昨日樊香儿以下犯上的恶行。正等老夫人的宽慰,却被阮云欢进来打断,不由怒目而视。
阮云欢只当没瞧见,依礼先给老夫人请了安,又给阮一鸣和秦氏见礼。老夫人笑道,“今儿你难得一天没出门,也不说早些来坐坐!”
阮云欢含笑道,“瞧着入秋,天气反而热的狠,较南方还要难熬一些,孙女儿偷偷懒,还被祖母拆穿!”将老夫人逗笑,便告了座,在秦氏对面坐下。
阮云乐见老夫人的注意力转到阮云欢身上,不依的扭着身子道,“祖母,昨儿云乐的脸实在不能见人,才不曾来给祖母请安,祖母莫怪!”
老夫人垂头瞧着她,满眼的怜爱,含笑道,“不怪!不怪!云乐养伤要紧!”
阮云欢向她瞧了一眼,说道,“妹妹脸上的肿还没有全消,这大热天儿的,当心炎!”
阮云乐想到昨天她只瞧热闹不帮忙,不由“哼”的一声转过头去。
老夫人抬了抬眼皮,向阮云欢扫了一眼,一手抚着阮云乐的头,说道,“是呀,那樊姨娘也是大家子出身,怎么连这点规矩都不懂,下这么重的手!”垂头瞧着怀里肿起的小脸儿,乌青的眼圈,啧啧两声,说道,“可怜的乐丫头!”抬头向立在身侧的大丫头秀桔道,“我记得前几日收拾东西,翻出我压箱子的那只累丝镶珠的金步摇,你去拿来,给了二小姐压压惊!”
秀桔含笑应了,入内室去取东西。阮云乐大喜,忙施礼道谢,撒娇道,“祖母,昨儿你没瞧见,那个樊姨娘像只疯狗一样,上来就打,吓死我了!”扭着身子偎入老夫人怀里,却侧过头来,向阮云欢做了个挑衅的眼神。
阮云欢却并没有如她所愿露出羡慕嫉妒的神色,反而勾唇浅笑,说道,“祖母还是疼妹妹,有了祖母的好东西压惊,妹妹的伤也好的快些!”
阮云乐听她语气温和大度,倒是一愣,转念一想,她一定是为了讨好老夫人,又哼了一声不理。
这个时候,秀桔已取了一只黑色的点漆匣子出来,双手捧着送到老夫人面前。老夫人笑道,“说是给云乐,你递了给她便是!”秀桔笑应,又转身捧到阮云乐面前。
阮云乐忙道,“云乐谢过祖母!”双手接过匣子,迫不及待的打开,一时间,屋中众人的目光,全落在那匣子上。
阮家虽然不比那些名门旺族,但也是数代为官,根基不浅。因子嗣单薄,阮老太爷那一代,更是只有他一个儿子,几代积攒起来的贵重物品,自然也都收到了老夫人的手里。如今老夫人郑而重之拿出来的东西,自然不是凡品。
果然,匣子刚一打开,便觉光芒耀眼。阮云欢先赞了一声,“好炫目的金气!”
阮云乐大为得意,小心翼翼的捧了起来,左右翻看。离她不远的罗妈妈突然“咦”的一声,身子往近凑了凑,脸上现出些异样的神情。
秦氏见她神情有异,问道,“怎么,罗妈妈,有什么不妥?”
罗妈妈一怔,回头瞧了一眼老夫人,露出一些犹豫的神色。
老夫人皱眉道,“怎么了?你说就是!”
罗妈妈又迟疑了一下,见大家的目光都落在她的身上,方咬了咬唇,指着阮云乐手里的金凤步摇道,“这支步摇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