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起身,只身一人披着斗篷往书房走去…
如今天色已晚,挂在廊下的灯笼随风轻轻摇晃着,映着外头积留的白雪,竟有几分朦胧之态。冷风穿过长廊,拂过她的面容和衣裙,身上悬挂的玉佩、玉环等物轻轻敲击在一起,在这夜色之中散发出清脆而悦耳的声音。
书房通亮,透过那木头窗棂可见里头烛火点点,而有两个身影并立在一道,却是在低头赏画的模样…
王昉面上挂了一抹笑,她将将要推开书房的门,便听到里头传来王珵的声音,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怅然和可惜:“我生了三个子女,却无一人如景云知我心,若是…”
王珵话锋一转,音调带了几分笑:“若是景云能做我的女婿,便再好不过了。”
他说完这话,甚是满意,便又说起话来:“我两个女儿,阿蕙太小了,陶陶与你倒正是相合…”
王昉听了这句话,面色通红,父亲这个性子,真是,真是该让母亲好好说说他…
她这样想着,手下一个不稳,书房的门便被推开了。
屋内两人皆朝门外看去,便见一个穿着石榴红斗篷、面容明艳的姑娘正站在门外。
王珵看着自家女儿,喉间的话咽了回去,轻轻咳了一声,跟着是哈哈笑道:“陶陶啊,大冷天的,你怎么过来了?”
王昉面色早就恢复如初,闻言也只是看了他一眼,屈身半礼:“爹爹,表哥,该用膳了。”
“哦,用膳啊…”
王珵点了点头,他的面上依旧是素日仙风道骨的模样:“是该吃饭了。”他这话说完,便先往外走去,路过王昉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轻咳一声。
王昉心下有些无奈…
她抬头往前看去,便见灯火下的程愈依旧面如白玉,这会正抬眼朝她看来,一双温润如玉的眼含着几分笑,在这灯火下更加显得要璀璨几分。
程愈施施然笑着站起身朝她走来,温声一句:“陶陶,我们也走吧。”
他的声音在这夜色中太过温柔…
令人忍不住便沉醉其中。
王昉忙侧过头,避开他的眼神,看着廊下晃动不止的灯笼:“好…”
屋外是无边夜色与白雪苍茫,映着点点摇晃的红灯笼,照亮了两人前方的路…程愈走在靠外的一边,替她挡住了这夜里的冷风。
王昉侧头便能看见程愈的侧脸,在这几许昏昏光芒的映衬下,她突兀地喊了他一声:“表哥。”
“嗯?”
程愈低头,他看着王昉轻轻一笑:“怎么了?”
冷风拂过两人的面…
王昉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良久也只是呐呐一句:“没事…”
————
大年三十。
今年的雪来得急,走得也快…
等到隔日清晨王昉醒来的时候,外头的雪早就被人扫干净了,唯有那尖尖屋檐角上还留了几分昨日残雪。
如今天色尚还有些早,王昉却已早早拾掇好,在外厅吃起了早膳…
今儿个是除夕佳节,要忙活的事还有不少,等吃完早膳她便要去飞光斋陪着母亲料理今儿晚上的家宴。她近日虽跟着祖母和母亲学了不少,可这毕竟是她第一回参与这样的宴会,又是这样的日子,自该好生准备着。
琥珀一面伺候着人用膳,一面是轻声劝道:“时辰还早呢,您用得也太急了些…”
王昉轻轻笑了笑,却也未曾说些什么,只是就着人先前挑的,又吃了三个水晶小笼包、一块玫瑰酥,喝了半碗银耳粥。
待她落下银箸,翡翠便递来一方热帕供她擦拭。
玉钏也把原先就备好的斗篷替她系好,因着是迎新辞旧,王昉今日穿得依旧是往日的衣服…
一身月白色绣红梅的长袄,底下是绣着喜鹊携梅的栀黄色长裙,外罩一件胭脂色斗篷,衬得她明艳面容又多了几分华贵。
她接过玉钏递来的手炉握在手上,便领着琥珀往飞光斋走去。
往飞光斋走去的一路,还是能瞧见不少年味,门上、窗上皆贴了桃符,廊下的红灯笼也都换成了新的,这会还能瞧见那红纱灯笼里点着的红烛,随着风一动,灯笼上挂着的穗便跟着轻轻一晃。
飞光斋外贴着一副对联,上书“悠悠乾坤共老,昭昭日月争光”,却是昨儿个程宜与王珵共写的…往里走去,正堂门前那一排木头窗棂上还贴着不少“福”,却是王昉几人写的。
天色尚还有些半明半暗,透过红窗纱的正堂,能瞧见里头点着不少灯火,散出几分朦胧之态
门外几个丫鬟瞧见她,笑着屈身朝人打上一礼,一面是道:“给四姑娘请安。”
王昉点了点头,她未曾说些什么,迈步往里走去,屋中程宜刚用完早膳,这会正握着热帕拭手,由几个丫鬟端案撤席。
程宜瞧见王昉打帘进来,一愣之下才说了一句:“不是让你迟些来?”
她这话说完,是搁下热帕,伸手握过王昉的手,又瞧了瞧她被风吹得有些发红的脸颊,心下一疼,一双柳叶眉也跟着微微蜷起,素来平和的面上带了几分怒气,轻斥道:“你身边的丫头是怎么伺候的?也不知让你避过这阵冷风再来?”
而后是与白芨一句:“唤人再端两盆银丝炭来,再去备一盆热水…”
白芨闻言忙应了一声,往外吩咐去了。
王昉面上依旧挂着笑,她一面是解开斗篷,一面是笑着扶了程宜往塌上坐去,才又软声一句:“您又不是不知道女儿的性子?女儿做下的决定,她们哪里拦得住?”
丫鬟上了新茶,王昉亲自接过,奉给程宜,跟着一句:“何况这风无形无影的,哪里是说避就能避得?”
程宜惯来是个好性子的,平日里对下人也都是赏多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