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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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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第二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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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退出二十步外,云冲波方能确定,对面的这头巨怪,并无半点生机。

但虽然“理性”告诉他已可停步,那种森森然的压迫感,却使云冲波又足足退后三步,才站住了身子,细细观察。

禹疆,那是上古神话中的一部分,东天之神,海上之神,在禹疆的传说消失败落之后,“青龙”和“持国天”这样的后进之辈,才逐渐兴起。

看着那一动不动的巨*物,感受着那如太狱置顶般的压力,云冲波没法想象,在这怪物还有生命时,该是何等的威势蹈天?

慢慢走近,云冲波已完全屏却刚才的放松,将警惕性提到了最高--却也知道这无非是求个心安,自刚才起看到的一切是如此奇诡,如果真有所变故,比如眼前的禹疆其实未死……那自己就算再小心上一百倍,也无非是死快一点还是死慢一点的问题。

终于走至近前,以蹈海在其身上轻轻点击:云冲波感到似乎是出奇的坚硬,同时,也现尸体上竟然没有任何积灰。

(是了,这个地方,好象没有任何灰尘?)

一念忽醒,云冲波现,不仅仅是这具巨大的尸体:地面、石柱,到处都一样,虽然透着那种千年万年沉淀下来的陈旧与古老,却绝无积尘,干净新鲜,就如同刚刚打扫干净,正在等待主人回归的家园。

这样的感觉,令云冲波悚然而惊,却又无可奈何,也只能努力镇定心神,更加细致的去观察周围。

(但是,禹疆,怎么可能……)

上古,甚至是太古传说中的神灵,突然就出现在面前,那怕只是一具尸体,也让人根本无法接受,云冲波在检查周围和一无所获后,终究还是回到这里,反复试探,想要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

很想让自己相信这只是一尊雕像,但当现到这巨*物额心的一点伤痕后,云冲波终于死心:那是一击就贯穿了禹疆头颅的致命伤害,透过之,云冲波更依稀窥到颅内的奇异结构,如果连这都是匠人的作品,那……云冲波觉得自己还不如干脆相信这就是一尊古神的尸体。

(反正,我也不是没见过更奇怪的事情……能够有时光洪流,能够有生存几千年的人,能够有我们不死者……再多有几头神仙妖怪什么的,又算什么呢?)

不住试探,甚至不惜用蹈海斩击,却不能在这尸体上新增任何伤痕,越是这样,云冲波就越是心惊:能够一击打杀禹疆的力量,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天王、北王……就算是袁当,也做不到。)

(如果是太平,不知道会怎样……咦?)

忽地一怔,云冲波蓦地旋身,全力一击,却是重重劈在身侧石柱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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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是这样。)

背靠石柱,无力的坐下,云冲波喘着粗气,觉得相当茫然。

(这里的一切,都是这么坚硬……硬到了不会腐化,当然就没有任何灰尘!)

已将力量运至顶峰,更加以蹈海之利,云冲波仍只能在那些粗大石柱上留下轻微的伤痕,以此估计,它们或者无法与禹疆的尸体相比,却足以令这世上绝大多数强者无可奈何。

(想要在上面打出印记来,就算第九级力量也很勉强,而想要从容刻画些什么……)

只觉的背上有丝丝冷气流过,不觉抬头看向上方的石穹,看着那些巨大、粗野,却又无比传神的刻画,一时间,云冲波脑中只剩下了一个字。

……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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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续前行。

仍旧是无尽的石柱,依旧是接地及天的壁画,依旧是若隐若现,遮蔽掉视线的薄雾,但不断改变内容的画面,已足以让云冲波不感厌烦。

看到了更多的神祇,回忆起了更多的传说与故事,他看到以肉身击破天柱引天倾的巨人,看到将水、火、电、风之力运用有若本能的猛兽,看到射天的强者,同时射杀无数的巨怪与异兽,看到海波飞扬,和一群又一群若龙若龟更有若小山的海兽们自海波中涌现,攀向陆地,并践踏和吞噬着路经的一切,他看到天神,坐在似乎永恒的宝座上,看到劳役与付出,看到将干旱与瘟疫洒向天下的恶神,却能享受更多的膜拜,看到愤懑,看到无尽与无穷的愤懑,也看到反抗,如果蚂蚁对巨人的攻击也能叫作反抗……直到,四个字,突然撞进他的眼中!

绝地天通!

写若泼天般的四个字,巨大如山,深刻如渊,就这样狂放不羁的挥洒石上,尽管完全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仅仅这四个字本身,已如同一声怒吼,尽管无声,却直直撞进云冲波的脑中,差可比拟的,也只有上番入梦前事,仲连蹈海一啸惊天下才差可比拟。

自那之后的壁画,出现了逐渐的变化:人群在不断聚散,中间更渐渐显出了若干领袖的模样,而同时,诸神却在慢慢消失……一路看过去时,云冲波对此并未在意,直到某一块似乎再普通不过的石刻落入眼中,他才悚然一惊,慢慢回头。

……来时路,如断似续,却毕竟走到了这里。

眼中但见人群,世上已无神踪。

诸神,尽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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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的站了很久,云冲波才完全消化了这些壁画的冲击,同时,自“天下第五”中,他也得到了更多关于“绝地天通”的信息。

“帝尧命重黎绝地天通,无有降格,各有其所,自然不扰也……”

“帝尧命羲、和修重、黎之职,绝地天通,其患又息。”

……

大夏之史,向来分为“信史”与“神话史”两个部分,“第一战国”之前的那些传说,因为缺伐足够的史料与遗址的支持,往往被认为是后人附会,为此,甚至引了“焚书坑儒”之祸,而现在,云冲波正不住翻捡的,便是那些最古老的记载。

古老的文字,一段又一段被翻捡出来,流入云冲波的脑中,固然这当中并无新意,只是在不断重复着所有书上都一样记载的事情,但,到最后,云冲波还是捕捉到了未书于纸上的那层深义。

“总之,自重、黎绝地天通后,人不得与天通……没错,确实是这样”

“但是。”

苦笑着,举起左手,虚虚的抓向上方,那不知存在了多久,不知由何人所刻的石画上。

“绝地天通的真正意义……其实,是使天神不能复降于地,对吧?”

终于想起,在关于“神域”的基础知识中,的确也穿插过“绝地天通”的神话,只是,无论说的人还是听的人,都根本没有在意。

关于“神域”之说,始终是当今世上最大的迷团之一:在长达八百年的黑暗时代中,在那个被儒墨道法名辨阴阳诸家分割贻尽的第一战国当中,诸夏的国土上,始终没有出现能够在天空飞行的神祗。当第一位神域强人出现时,没有任何人能够解释这是为什么,到最后,也只能任他用种种神话将自己包装,和最终成为一统天下,终结乱世的初代皇帝。

但,传言中,在第一战国之前,却并非如此,上古之世。“人”、“神”杂居于世,直到某个时代,为了今天已无法知道的原因,诸神永远飞向天空,永远从人群中离去。那件事,在后来被记入半神话的史事当中,名之为“绝地天通”。更被后人在浪漫化的想象中,纪之为“地裂山崩壮士死,而后天梯石栈不复连”

(这,真得是一个很老很老的故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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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站立了多久,云冲波才回过神来,举步前行。

抬起头,他看到壁画仍然在继续。

他看到乱世,纷争的乱世,诸子奔走,诸国征战,但无论是怎样的混乱,当中再也没有身影浮在天空。

(这就是“第一战国”吧?)

似乎并不想过多描摹那段历史,很快,云冲波就又看到了浮在天空的神祇,但甚至不经思索,他已能叫出那个名字。

“帝轩辕……”

初代皇帝,也是初代神域强者,在他出现之后,似乎某扇大门也被推开,更多的身影从地面出现,飞向天空,而不必细看,云冲波也可以知道他们的失败,与之后的走向。

随后,几乎没有思想准备的,云冲波,看到了,洪水滔天!

他看到洪水,无所不在,看到洪水中猖狂的巨兽,不断消失,又不断出现。

(那就是……无支祁?)

毕竟这整个地方在传说中都是无支祁的墓地,出现与之相关的形象并不奇怪,当看到那身长百丈、高额缩鼻的巨兽在波涛间咆哮出没时,云冲波甚至还有一种“啊,终于出现了”的心情。

但,甚至在看清全部画面之前,云冲波已感到一种似乎早就浸透在了骨髓里的恐惧在悄然浮现,而当他终于把画面的细节尽数看清时,他甚至几乎要控制不住,要开口惊呼。

(这是……这是神,是神啊……他们,又回来了!)

固然是之前从未出现的形象,但透过之,云冲波却觉得自己看到了那些曾经咆哮于天地之间的巨兽,那些曾经坐拥这个世界,以人类为仆为役为食为粮的不可一世的神祇们。

但,无论无支祁出现在何时何地,他的对面也始终站立着一个人,尽管那个“人”和无支祁一样,能够在天空飞行,能够空手撕裂大山,能够接引雷电和截断江河……但,云冲波却完全相信,那是一个“人”。

……不必理由,他就是相信,最简单的相信,自内心的相信。

相比无支祁,那个人无论多强,也还是太过弱小,但虽然不敌,却终不放弃:一次又一次的败北,一次又一次的复起,尽管身边不断有战友倒下,但也不断有新的战友加入。虽只是些粗放和简单的石刻,却能令云冲波看到血为之沸。

……然后,那个人,就突然出现在了云冲波的面前。

壁画忽地消失,雾气尽皆散却。眼前不再是似乎永无止境的石洞与巨柱,而是一堵墙,与一扇门。

门前有桌椅,刚才那个与无支祁相争、相抗的人,正好端端的坐在那里,目光扑朔,尽管对着云冲波,却似乎是在透过他的身体,看着远到无限的地方。

(……这是?!)

第一反应,这是如刚才一路上所经过的,如禹疆、如穷奇、如开明等等神兽或曰魔兽一样的又一具尸体,又或者是一尊巧夺天工的塑像,但立刻,云冲波就目瞠口呆的看到那个人露出微笑,站起来,并伸出了手。

“终于有人来了……”

微笑着自桌后绕出,主动迎上,那人更作出让云冲波全身僵硬的自我介绍。

“一路辛苦,我是无支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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