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山寨静谧。
国宝箱子总算成功地转移,宋远航拖着疲惫的身体一头栽倒在床上,书房门口传来蛮牛吃饭喝汤的声音,很夸张,似乎要把饭碗给咽下一般。
“蛮牛,还记得那些玩意放在什么地方不?”宋远航沙哑地问道。
蛮牛塞了一口馒头想了半天:“九瀑沟吧?好像是!”
这记性只能吃馒头了!
宋远航掏出纸片借着微弱的油灯展开,仔细看着那诗不明所以。“玉落晨溪枕阴阳,日月乾坤帝王乡。山河永固星斗转,千年一叹归寒塘!“
“大少爷你说啥那?一个字都没听清!”蛮牛沉声喊道。
宋远航翻了一下身体:“什么是阴阳?”
“就是八卦……”
宋远航伸出大拇指:“说得对,赏你一个馒头!”
蛮牛打着饱嗝摇晃着大脑袋傻笑:“吃不动了……真吃不动了!”
这诗表面的意思无非是一块玉落在早晨的小河中枕着八卦,日月之下东西南北之间是帝王乡,江山虽然永固但抵不上时间流逝,可叹千年之后都归了冰冷的池塘。
什么意思呢?凭这诗便能打开地下王陵?一群疯子!宋远航冷哼一声:玉落晨溪枕阴阳……
陵城蓝家大院书房内,蓝笑天背负着双手立在窗前,外面漆黑一片寂静无声,心忽然痛楚起来。以往此时此刻,可儿总会来问安,或是聊些琐碎的事情,现在屋中凄凉,竟没有一个说话的。二龙山暗桩早已飞鸽传信,可儿现在在二龙山,没准跟那个死冤家打打闹闹呢。
女大不中留啊!不过当女儿不辞而别后,蓝笑天的心里如针扎一般难受,尽管他对宋老鬼颇多微词,但还是不能说服自己给女儿随便找个人家嫁出去。
“老爷,您该吃药了。”老张敲开门,手中拎着气死风灯站在门口,背有些微驼,声音也有些苍老。
蓝笑天怔怔地看一眼老管家,不禁叹息一声:“老张,你这几天好像有心事啊!”
“不满老爷,我的确有心事。”张管家把灯笼熄灭,轻轻地放在一旁,拎起暖瓶给蓝笑天沏茶,黯然道:“聚宝斋遭此劫难我十分难过,不知道几时才会渡过去呢,今天铺子里的人还是没多少,掌眼师傅说纵然有人送来的玩意不过是盆盆罐罐,值不了几个钱。”
“值钱的玩意都快被人搜刮走了,陵城民间从此没有宝贝了!”蓝笑天也叹息不已道:“蓝家商行的洋货也出现了滞销,都是那帮拿洋货换古董的家伙们惹的。”
老张点点头:“老爷,您经历丰富,看问题精准,这事儿没那么简单。老张我在聚宝斋呆了十年,也能看出一些门道来。”
“哦?你看出什么问题了?”蓝笑天稳稳地坐在太师椅里,
老张面露尴尬笑道:“您别见笑,通过这几天观察我现老百姓们也都拿不出好玩意换洋货了,除非提高洋货的档次才肯拿出真玩意,也就是说无论那帮人怎么折腾,留在民间的宝贝还是会留下,换走的不过是零星玩意而已。”
“这点我也知道。”
“还有一个也许您不知道的,那帮人的头儿我曾经在聚宝斋见过,应该是个过路的古董贩子才对,但对不上号,不知道是田老板的人还是金先生的人。”
蓝笑天一愣:“你说背后的是上海来的两个古董商?”
“没错,就是他们,而且雇佣的是陵城当地的伙计,其中掌眼的师傅据说是个盗墓的,诨号穿山甲!”
陵城面上盗墓的土夫子众多,但大多都是过水的家伙,盗了好东西大都进了几家规模较小的古董店,聚宝斋始终拒绝高价回收盗来的玩意,不管多好的宝贝都不收。
其中的原因不言而喻:那些盗来的东西聚宝斋想要的话有的是!二龙山宋大当家的从来不吝啬送来那些玩意——也就是说那些走了狗屎运的家伙们所盗的玩意基本是赝品,鲜有价值连城的真货。
这些蓝笑天岂有不懂的道理?
“调查过那人的身份没有?”蓝笑天小饮一杯热茶低声问道:“陵城盗墓的也分帮立派,东西南北四门都快断了香火,这穿山甲是个什么来路?”
“传闻此人是西城的地痞流氓,叫张久朝,专门钻山盗墓的勾当,所以人送外号叫什么穿山甲,名头不太亮——手下有一帮弟兄,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蓝笑天沉思片刻,挥手打走管家,轻轻地熄灭油灯。“穿山甲”张久朝是西城盗墓的,竟然甘愿给姓田的看场子,岂不是怪哉?说穿了田老板和姓金的无非是想要重金收购二龙山的那批价值连城的宝贝,清单都准备好了,为何还使出这种低级的手段?
如果说田老板买通了张久朝盗掘二龙山地下宝藏的话,理由很充分,但若是雇佣他夺宝则有点不靠谱!蓝笑天的心猛然刺痛一下:姓田的和姓金的是来夺宝的!
所有过往的事情如潮水一般涌上心头。
锦绣楼的白牡丹收藏的宝贝被姓田的识破,才激怒了白老板砸了自家的藏品火烧草庵静堂。所以可儿才一时糊涂砸了聚宝斋内的古董赝品,让聚宝斋身陷风口浪尖!
蓝笑天望着漆黑的夜,咬了咬牙。其实上海来的两个古董商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们想要什么:就是二龙山的那批货。他们并没有直接打上二龙山,而是通过与聚宝斋联合举办十年一度的赛宝大会,想逗引陵城二龙山参加,结果宋大当家的对赛宝没有一点儿兴趣,倒是白牡丹为了出风头借了二龙山的宝贝。
但凡世间的事情都会有因果,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与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恩与仇。就像可儿与宋远航一样——无不如此!
蓝笑天越想越后怕:按此推论,赛宝大会正日子哪天在聚宝斋打劫白牡丹宝贝的,岂不就是田老板和金先生?他忽的想起了在锦绣楼吃饭的一幕,难怪两个混蛋对十年一度的赛宝大会如此上心,目的就是一个:夺宝!
西城贫民窟,此刻静得跟坟茔地似的,偶尔闪现的醉鬼摇摇晃晃地钻进破烂不堪的巷子里,除此之外便是几声狗吠。
仍是那间破败的平房,门口站着两个汉子,鬼鬼祟祟地观察着周围一切。
“掌柜的,我昨晚去了八卦林!”张久朝猥琐地看一眼肮脏不堪床上的人影沙哑道。
“你自己吗?”
“当然!”
“有胆识,嘿嘿!”苍老的声音里面掩饰不住兴奋,一双浑浊的老眼盯着张久朝:“真是不可思议啊,你竟然进去还能出来?”
张久朝苦涩不堪地叹息一声坐在破烂的椅子里:“想知道我是怎么做到的吗?”
“不想知道。”
“掌柜的……”
“你应该叫我陈师傅!”沉重的喘息让老者有些不适应,想要起来却连续咳嗽不已:“老……了,骨头快散架了!”
张久朝冷冷地看着老者,起身把他扶起来:“掌柜……陈师傅!”
“嗯,孺子可教也!”
“我是用你给我的罗盘才找到路的,进去用了两个小时,出来用半个小时。”
老者咳嗽两声:“厉害厉害,当年我进八卦林用了小半天,出来……是跟着狐狸钻出来的,嘿嘿!”
张久朝窘迫地阴笑道:“您是不是现什么了?”
“我正想问这事儿呢!”
“什么也没有,除了林子以外。”
“以你盗墓的经验判断,确定那里什么也没有?”
张久朝叹息一声点点头:“你希望八卦林里有什么?”
沉默。
“锦绣楼的贵客急着重金收购宝贝,这事儿你没忘记吧?这几天又在催我,老子都快逼疯了!”
“宝贝哪那么容易得?任何一件儿宝贝流传到现在都得经历七灾八难的,除非是埋在地下的老玩意……四门香火早断了,西城之内也不会有第二个指点你寻龙点穴的人。”
张久朝落寞地叹了口气:“我现一个宝贝绝对价值连城。”
“少打破罗盘的主意!”老者阴鸷地瞪一眼张久朝:“那东西千年不遇,你知道的。”
张久朝诡笑着点点头:“田老板说他要一件儿古玉器,我搜刮了陵城内所有古董铺子,一件儿也没有。”
“是什么玩意?”
“洛书牌!”张久朝点燃一支烟很吸一口:“我请教过不少人,都不知道那玩意长什么样,让我上哪淘去?”
老者不停地咳嗽着,一幕幕混沌的记忆不禁涌上心头。洛-书-牌——这名字别人不知道,老家伙我可了解得很!
“田先生可真是个怪人啊……”记忆之中并没有“田”这个姓氏,难道是有人坏了规矩?传男不传女是祖宗留下的规矩,即便是盗墓行当也是如此。
陵城东城门下,一辆黑色的轿车悄无声息地停下,随即便响起了刺耳的喇叭声音,两个守城兵立即上前:“局座,您出城?”
“嗯,出去散散心,注意防范,二龙山的土匪不按常理出牌!”黄简人阴沉地看着两个吊儿郎当的家伙,扔出两块大洋:“谁问起都说没看见,老子烦得头顶!”
“好嘞!”
东城门打开,轿车飞驰而去。
城外暂编团耿精忠营,军火库与营房之间便是缓冲区,耿精忠吸取了上次被偷袭的教训,缓冲区内的草木都烧光了,毛都没有。在缓冲区与军火库之间有前后三道门岗——这还不算进入营房的两道岗,看来是让土匪打怕了。
“姐夫,您怎么这么晚了出城了?”耿精忠听到汇报后急忙跑出来迎接。
黄简人一看这个小舅子就气不打一处来:歪戴着帽子,军装扣子没系好,腰间的手枪是个空盒子,枪都不知道哪去了。
“你枪呢?”
耿精忠习惯性地摸了把腰间,白毛汗立马流下来:“我操啊,作战室呢,快点进去再说!”
“不进了,我来是告诉你一个消息的。”黄简人低眉看着耿精忠:“上峰来电,南昌行营派来一支调查组,不日便抵达陵城!”
耿精忠点燃烟吐出一口烟雾:“哪个上峰?什么调查组?老子这是暂编团,跟我有个屁关系!”
“就你这幅德行,调查组一来准把你送交军事法庭!”黄简人阴狠道:“南昌行营军事调查统计局特殊行动调查组,这个名头你明白不?”
耿精忠摇摇头:“军统?”
“具体而言是军统第三处,在往上我就不用说了吧?他们下陵城一定是闻到什么风声——或是剿匪不利或是抗日锄奸,或是抓日本特务,你对号入座吧!”
耿精忠吓得浑身白毛汗,贱笑道:“姐夫,您别吓唬我了,暂编团自打城里就没有打过仗,剿匪是您的事儿,老子我也不是汉奸,又不认识日本特务……”
“放屁!军火库是怎么给土匪炸掉的?冯大炮告你一个玩忽职守你他娘的就玩完了!”黄简人怒骂道:“我告诉你,这消息目前陵城就我一个知道,你小子给我记住了,别装大尾巴狼,夹紧点!”
耿精忠吓得失魂落魄,他太知道冯大炮的为人了——根本就不是人!自己那点耙耙事若是给捅到军统那去还有好果子吃?
“姐夫……那什么……这不是要断了咱的财路吗!”
黄简人仰天长叹:奶奶的,这孙子还惦记着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