痞子东如影随形地出现:“署长,您公干?”
“精忠现在怎么样了?”
“耿营长估计又跑逍遥楼去疗伤了!”痞子东谄笑道:“昨天晚上进去的,现在还没出来,估计一时半会出不来了,被娘们给糟蹋了。”
黄简人冷哼一声:“回来让他在我办公室面壁!”
“好嘞!”痞子东小人得志一般地应了一声,恭送黄简人出门。
雨后的清晨空气异常新鲜,黄简人缓步走在街头,似乎心头的重担放下了不少。如果在以往,这个时候的大街早已喧哗一片了,而现在却分外冷清,做小买卖的都少得可怜。
集宝斋门前依然是戒备森严,两名日本并持枪把守着,十几米之内没有人敢越过雷池。黄简人望着集宝斋破败的模样,不禁下意识地叹了口气,加快了脚步离去,却没有现后面有一双狗眼在怨恨地盯着自己。
锦绣楼前赵家茶楼二楼,蓝笑天安静地坐在临窗的雅座里,独自品茶。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感觉神清气爽起来。正在此时,黄简人夹着公文包上楼而来,赵掌柜的小心地引到楼上。
“黄署长,真的巧儿了,蓝掌柜的今天也来喝早茶!”赵掌柜的殷勤地笑道。
黄简人缓步走到雅座前,透过窗子望一眼锦绣楼:“找我有事?”
“黄署长日理万机,时间金贵得很,我怎么干叨扰?”
黄简人一愣,随即苦笑:“今晚是田中先生的生日宴,一定要和你多喝几杯!”
“能和黄署长喝酒真是三生有幸啊!”蓝笑天干笑两声:“现在您是田中先生的大红人,商会这边也要多加照顾才是!”
“蓝掌柜的,说话别夹枪带棒的,我不过是谋一份差事而已!”黄简人阴沉地看一眼蓝笑天:“耿精忠已经给山上通风报信了,估计近日会有所行动吧?届时我把警察队都调出去,随便宋远航怎么折腾!”
“黄署长仁义啊!”蓝笑天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端起茶杯喝茶:“您知道陵城的老百姓是怎么说您的吗?说是一朝天子一朝臣,黄简人吃着国府的俸禄做着日本人的官,这话不假!”
黄简人气得脸色煞白:“识时务者为俊杰,现在的形势你比我清楚!”
“我当然清楚!”蓝笑天诡秘地笑道:“江河日下,世态炎凉,街面上都骂我蓝笑天是狗汉奸,这个词以前听说过,就是不知道戴这个帽子是什么滋味,现在知道了。”
黄简人一屁股坐在椅子里:“我们的计划怎么落实?”
“见机行事吧,你以为日本人傻?高桥次郎不会相信你的计策,田中道鸣更不会贸然出城围剿二龙山,请君入瓮需要创造些条件,我担心日本人会分兵而动,让你当炮灰。”
黄简人凝重地点点头:“高桥的行动计划已经定下来了,警察署配合围剿二龙山,日期未知,我猜测就在近日。日本人打定主意要围剿二龙山无非是冲着王陵秘藏去的,守是守不住的。”
“那只有拼个鱼死网破了!”蓝笑天瞪一眼黄简人:“倘若地下王陵有什么闪失,几千年的秘藏将毁于一旦,罪人啊!”
蓝笑天拂袖而去,留下黄简人枯坐在雅座上呆,半晌才缓过思想来。王陵秘藏千年,纵使是自己也对此毫无了解,日本人何以能寻龙点穴找到秘藏?退一步而言,二龙山不可能坐以待毙。
日本人想要王陵秘藏,你蓝笑天何尝不想要?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笑道最后才是高人!
其实谁都无法保证笑道最后,即便是老谋深算的黄简人或是高桥次郎也是如此。但黄简人志得意满地打着自己的算盘之际,集宝斋的大门忽然打开,耿精忠贼堂而皇之地从里面出来,贼头贼脑地观察一番,才放心而去。
高桥次郎看一眼桌子上的青铜小鼎,阴沉的老脸不禁挤出了一丝冷笑。
耿精忠是有奶便是娘的主,他可以动哗变反冯团长,就注定会抱住马逸的大腿背叛黄简人。落魄的这段时间让他险些送了小命,尤其是上二龙山被折磨个半死,差点没死了。
而现在他似乎又嗅到了某种机会!
“高桥君,那个支哪人说能够找到王陵秘藏?”秋野吉人从楼上下来摘下雪白的手套不满地质问:“我们不应该相信任何支哪人,我说的是任何!”
高桥次郎若有所思地摇摇头:“秋野君,难道你对他所讲的故事不感兴趣吗?王陵秘藏有七大家族守护千年之上,而他就是守护的后代——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所以你笃定相信一个兵痞的誓言?不可思议!”
“我相信这个故事是真实的,也相信王陵秘藏确有其事,要想找到秘藏一定要有他的助力。”高桥次郎摩挲着青铜小鼎:“也许我们所现的王陵是一座高价值的宝藏,掘之后可以得到一笔不菲的财富!”
秋野吉人冷哼一声:“军人以战为本!”
“没有军资何以能战?”高桥次郎对此嗤之以鼻:“帝国的军力不足以支持旷日持久的站长,所以那些战争的狂人们才要三个月就想结束在中国的行动。”
“总而言之,我对这里的一切不感兴趣——如果可能的话,我宁愿去前线!”秋野吉人扶着腰间的武士刀抱怨道:“还有今晚田中先生的生日宴会,我没有任何礼物赠送,希望用一场胜利祝贺他吧!”
“田中先生的酒我会及时送到的,请你放心!”高桥次郎坐在办公桌前仔细欣赏着青铜小鼎,眼中露出一抹贪婪之色。
电话铃忽然响起来,高桥次郎迟疑一下拿起电话,里面传来黄简人的声音:“高桥先生,您早上打电话找我?”
“我已任命耿精忠为保安队队长,负责清剿城内的不安定势力……另外他受我直接领导,请黄署长酌情安排!”高桥次郎点燃一支烟慢条斯理地说道。
黄简人放下电话,心还在翻腾着:耿精忠怎么摇身一变成了保安队长?而且是高桥次郎亲自任命的!这是一个不同寻常的信号——但黄简人一时没有想明白究竟意味着什么。
保安大队是警察署最重要的警用力量,战斗力不俗。关键是现在的队长是他兼任的!这也说明耿精忠从自己的手里抢走了至关重要的权利。
黄简人拍着脑袋前思后想了半天,才弄明白:也许问题就出在让耿精忠上山通风报信上!
正在此时,痞子东满头大汗地推门进来:“署长,不好了,耿精忠不在逍遥楼,我找了一早上没见到人影!”
黄简人怒不可遏地瞪一眼痞子东:“从现在开始,耿精忠是你的顶头上司,保安队交给他!”
痞子东吓得一哆嗦:“署长,怎么回事?我的脑袋有点抽筋……”
鼓楼大街上熙熙攘攘,蓝家商行伙计正在挂幌子,两个客人缓步走进商行:一个是西装革履的宋远航,另一位则是身着浅色小西装带着鸭舌帽的蓝可儿。
“二位好早……”伙计一打眼,慌忙把二人请到里间:“少当家的,怎么这个时候进城了?满大街都是日本人和黑狗子!”
宋远航正色地点点头:“商行照常营业,外松内紧,一会会有人给送货,都是咱们的人。另外我想见蓝伯父一面,让他老人家到鼓楼废墟。”
伙计应了一声转身出去,蓝可儿娇嗔地瞪一眼宋远航:“远航哥,想要见我爹可以回家啊,大街上……人多眼杂!”
“蓝家大院早已被黑狗子盯上了,商行要安全得多,所有的伙计都是咱山寨的兄弟!”掌柜的一边倒茶一边苦涩道:“蓝掌柜的远见卓识啊……大小姐千万别听大街上传的那些乌七八糟的流言蜚语,老百姓们不明白。”
蓝可儿苦楚地点点头。街上所谓的流言蜚语无非是骂蓝笑天是汉奸——名副其实的汉奸,日本人一进城他便率领陵城商会投靠了日本人,而且还捐了集宝斋!
商行后院涌进了几辆货车,十多个伙计忙碌着卸货,无非是些山货青菜。而这些“伙计”全部都是山寨的兄弟伪装而成,彪子率领伙计们很顺利地便混进了东城门,大摇大摆地进了蓝家商行,卸完货后一哄而散。
“少当家的,全齐整了,就等您号施令了!”彪子急匆匆地走进商行里间见到宋远航,难掩兴奋之色:“兄弟们也都踩盘子去了,天黑后回来。”
宋远航点点头:“按计划行事!”
“是!”彪子拱拱手转身离去。
蓝可儿眉头微蹙地望一眼彪子的背影,略有失落地叹息一下:“远航哥,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一切都太顺利了!”
“你担心的有道理,黄简人明明知道我们会进城,故意放松了城门,他想请君入瓮,我就砸碎它!”宋远航淡然道:“还有一点,日本人更想把我们一网打尽,这件事里面多少有日本人的影子,尤其是耿精忠,他是贪生怕死之辈,如果没有足够的利益诱惑他,是绝对不会上山的。”
耿精忠这出戏唱的十分精彩,黄简人现在才如梦初醒:本以为枪毙一百回都不嫌多的耿精忠竟然起死回生,不知道是怎么抱上的日本人的大腿,让黄简人愤恨不已。
俗话说苍蝇不叮没缝的蛋,这出戏的始作俑者并非是黄简人,而是高桥次郎。这也是他实行夺宝计划的第一步:诱使宋远航进城,请君入瓮!
所以耿精忠一回到陵城,最先汇报的并非是黄简人,而是高桥次郎。
警察局大院内,耿精忠一身崭新的警服,歪戴着帽子站在台阶上,腰间配着王八盒子,叼着烟卷,脖子上的鞭痕清晰可见。保安大队百十号人都被召集过来,从院子里站到了大街上,气势非凡。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耿精忠掐灭烟蒂用脚碾碎,斜着眼睛看着痞子东。
痞子东吓得面如土色,做梦也没想到前几天还像任人宰割的狗一样的耿精忠,摇身一变成了保安大队大队长,位置直逼黄署长。而他则成了替罪的羔羊。
“耿队长……”
“是保安大队大队长……怎么到你这给老子降级了?”耿精忠拔出手枪顶在痞子东的脑袋上,气急败坏地骂道:“雪中送炭真君子,落井下石是小人,我最看不惯背后捅刀子的人。痞子东,你他娘的把老子害惨了!”
痞子东吓得普通跪在地上:“耿营长……哦不,耿团长……耿大队长!饶命啊,我痞子东忠心耿耿……”
“我是不是该把你毙了扔乱葬岗喂狗?是不是把你扔进铁牢里享受几天?是不是该枪毙一百回!”耿精忠扣动扳机,枪却没有响,而痞子东早就吓得尿了出来。
保安队的组成基本都是一些地痞流氓,而痞子东是西城区的混子,黄简人二龙山一战大伤元气之后投靠了日本人,为了补充警力才启用他。这小子平时骄横跋扈惯了,当初抓捕耿精忠的时候还打了他几个嘴巴子。
不过现在却成了耿精忠报复的把柄。
“多谢姐夫的关照啊……保安大队在我眼里就是个屁!”耿精忠挥了挥手枪:“老子带过两个团,现在委曲求全做你们的队长,谁要是不服就轮枪玩,我打不死你就被你打死,谁来?”
满院子的人鸦雀无声。
黄简人咬了咬牙:“你他娘的别好了伤疤忘了疼!”
“姐夫批评的是!”耿精忠拱拱手:“我不过是玩笑而已,从今儿起,我耿精忠就是你们的兄弟,别拿我跟痞子东比,老子是大材小用了……全体都有了——跑步走!”
一阵哄笑。
耿精忠满足地瞪一眼黄简人:“姐夫,今天出城拉练,让这帮玩意长长见识,一个个都被娘们给掏空了,能打个屁仗?”
黄简人苦涩地点点头,后悔当初没一枪毙了这个混蛋!不过到现在他也没有想明白:耿精忠何以又东山再起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