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殊孩子画展。
这是俞淮樾回来后一直在做的事,也是他所说的事业。
这倒是让贺君与挺意外的。
但似乎,又挺符合他的人设,俞淮樾不就是这么个伟光正的人物吗?
第二天就是除夕了,贺君与和黄大显一大早帮奶奶贴窗花和春联,做好了晚上陪奶奶去听音乐会的准备。
奶奶看着这俩孩子,笑道,“君与也开始贴春联了?”
这孩子,性子一向冷漠得很,从前,过什么节都跟他没关系。
贺君与被这么一说,有点不自在,正想放下手里的剪纸福字来着,奶奶又说,“这福字啊,是小书自己剪的,对联也是小书爸爸写的,给我们院子里每人送了一套。”
贺君与看着手里的生肖福字,难怪觉得这福字都长得不一样。
景书却恰好这时候来了,原来今天是画展开展第一天,因为是俞淮樾策划的展出,景书打算第一天就去捧场的,特来邀贺律师一家要不要一起去。
贺律师脸是绷着的:去给俞淮樾捧场,邀我去?这是什么脑回路?
当然,由于他一向绷着脸,所以,一般大家一如既往看不出来他心里也绷着。
贺君与不想去。
但奶奶已经微笑着答应了,“好啊,正好啊,我们家刚整理好,我想着出去走走呢,君与,大显,准备一下,出门吧。”
贺君与:……
景书笑了,“好嘞,那奶奶,我回家收拾一下,在外面等你们。”
黄大显这个人跟常人不一样,别人吃狗粮吃到嘴里是酸味的,但他,心思纯良,吃狗粮也能吃得津津有味。
所以,他自个儿的感情跟烂柠檬似的又酸又苦,却由衷地感叹,“看到小书有小二这么好的人了,真替她开心啊!”
然后,他当场就得了他哥一个寒光凛凛的眼刀,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他愣愣地问姥姥,“我哥又怎么了?”
“哦,可能他不想出去吧。”奶奶悠悠然道。
“哦,也是,大过年开展也确实不一般。”黄大显表示了认同。
奶奶道,“过年有过年的好,过年七天假期,能去哪呢?一家人看个展听个音乐会不好吗?平时,大家都太忙了。”
“嗯,也是。”
贺君与从房间出来听了,委实觉得他这弟没有立场,就是棵墙头草。
不管贺君与心里多少不爽,他还是要跟去看展的。
俞淮樾今天穿得很是精神,任谁看了都会说这是个俊小伙,奶奶就很喜欢,当然喜欢,长得俊嘴还甜的年轻小伙子,哪个老人家不喜欢?
景书奶奶和贺家奶奶都来了的,俞淮樾也没有特意围着景书转,就跟在两位奶奶身边,暖心又礼貌,原本还随手托着热茶的,被两位奶奶劝阻了,奶奶们都自己带着保温杯呢,哪能这么辛苦淮樾?
景书奶奶直接说了,“你别围着我们俩老东西转啊,你去给景书讲解去。”
俞淮樾笑了笑,不大好意思了。
“还害羞呢!”景书奶奶打趣他,笑着跟蒋睦说:“一块儿长大的,小时候尿裤子的事都知道,这会儿还害羞了!”
“奶奶!你给我留点面子!”景书不乐意了,回头跟奶奶提意见。
两位奶奶会心一笑。
蒋睦只是觉得遗憾,多好的姑娘啊,只怪自己的孙儿不争气,眼前这个俞淮樾也挺好的,还是祝福小书姑娘找到了好人吧。
在景家奶奶的催促下,俞淮樾便走快几步,跟三个年轻人一块儿了,但他们有意放慢脚步,等着两位奶奶,俞淮樾讲解的声音便柔和地响起。
“相信你们也知道了,这次画展,所有的画都是特殊儿童画的,有自病症孩子,有脑瘫儿童,有手残疾用脚画的等等,至于他们的画,是他们内心的投射,投射到我们每个人心上,应该会有每个人不同的理解,我就不做画的解说了,只能说,孩子们的眼睛看到的世界比我们看到的更神奇更精彩,他们并没有什么问题,只是和别的孩子不一样。”
景书感叹,“小二,这就是你回国这段时间在忙的事业吧?你可真棒!”
俞淮樾眼神滞了滞,只觉得景书在看这些画时一双眼睛都在灼灼生辉,他移开目光,躲闪着这光芒,轻声道,“我哪有那么棒,是孩子们太出色了。”
他忽的指着一副画前的男人,“看见他没有?那副画是他孩子画的,他有个女儿,生下来没多久就诊断为脑瘫儿,他们夫妻俩没有再要第二个孩子,将毕生的精力都用来陪伴和治疗这个孩子,现在孩子十二岁了,喜欢画画。”
那副巨大的画里,整个画的就是一片密林,大片都是浓重的暗绿色,画的顶端,有光泄进来,这就使得,这幅画虽然全都是绿色,但也有深浅过度,更有光影关系,颜色十分繁复,不说这孩子画画的技巧怎么样,就这对颜色的敏感度来说,是十分有天赋的。
那位父亲站在画前,用手机对着拍了张照,转身便离去了,临走时,伸手在脸上一抹,依稀可见绯红的眼眶和脸上晶亮的水光。
贺君与站在那位父亲站过的位置,久久地站立着,大家已经走了半圈了,现他还在那里。
景书跑了过去,轻轻叫他,“贺律师,你很喜欢这幅画吗?”
贺君与如梦初醒,“哦”了一声,“不好意思,看迷了,对了,小二呢?问一问他,今天展出的画卖吗?”
“你要买?”景书惊讶地问。
“嗯。”贺君与眼看着俞淮樾也跟着景书来了,直接对他说了自己的想法。
俞淮樾显然也很讶异,不过显而易见的高兴,“齐哥和芽芽听了这个消息,一定非常开心。”
不过,这幅画今天还不能带走,先定下来,等展出全部结束,就可以把画包好直接送到贺君与家。
贺君与当即要办订购手续,亦即付钱,俞淮樾也叫他别急,先看完展再说,不过,却打电话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他提到的齐哥,也就是刚刚那位父亲。
没想到,俞淮樾打完电话后,却对贺君与说,“齐哥说,谢谢你,这幅画,送给你。”
贺君与愕然。
“齐哥说,有人喜欢芽芽的画,就足够了。”
贺君与不知道说什么,只坚持,“对于一个艺术品收藏者来说,付出该付出的,是对艺术最大的尊重,并不能因为画家是孩子这份尊重就省去了。”
俞淮樾笑道,“不必着急,离展出结束还早呢,我先把这副留下来给你,有什么想法以后还可以谈。”
贺君与点点头,一行人继续看画。
贺君与的经历跟别人不同,累世穿行,各种行业都做过,对于艺术有他自己的理解,也许这些出于孩子之手的画作,技艺欠缺,火候不够,有的画甚至技法拙嫩,可是,却正是因为这份拙,而让作品有着不一样的生命力,不匠气,不迎合,像生命刚刚萌芽,新鲜活力、蓬勃生动,很多点都是大人捕捉不到的,颜色的运用有时候也是成人画家所不敢的。
他是真的喜欢,喜欢到又订了两幅。
黄大显和景书不是真正懂画的人,俞淮樾劝阻了他们跟风买画的冲动,“就像贺律师刚刚说的,欣赏和理解是对艺术最大的尊重,你们有这份心就够了。”
两人便在周边礼品摊位停住了。
全是孩子们的化作做成的周边,有手机壳、钥匙扣、小摆件、还有各种丝巾、T恤,包包等等。
两人这下就买疯了,连两位奶奶都围过来看了。
俞淮樾这下没有阻止他们,周边版权已经付给小画家了,所得所有收入,都会捐入慈善基金,也算是他为这个世界所做的一点点努力。
而贺君与却在又一副画前站定。
这幅画没有具象,只有乱七八糟的一堆颜色堆叠,但堆叠中又有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逻辑关系。
贺君与的目光落到了画的作者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