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也不干,只练左手技巧,只因为他觉得自己左手不如右手那么灵巧,触键发声不够完美。
让元霄颇有些头疼的,是白问霖乱加装饰音、做自以为是的改编的毛病。
他弹奏一首练习曲,第一遍绝对完整无误,像是已经练习过很多遍那样流畅准确,一个错音也不会有,只是如果让他弹第二遍,就会大量“出错”。
或者说,他在第二遍,就不看谱了,反而会肆意地加一些装饰音,做出改编。元霄是个录音系学生,他其实很反感胡乱改编古典乐这件事,可这是白问霖未来风格养成的重要一环。他委婉地说:“是不是加的有点多?”
白问霖就会适当地减少一些炫技的华彩,转而问他:“这样听起来,是不是更好?”
元霄点头,无论怎么听,白问霖的演奏都是流畅的、清澄的,犹如落在丝绒上的珍珠。
他心说,你和书里的李斯特有一样的毛病,幸好我是知道未来的,否则一定不敢让你这么放肆下去。
午饭后,两人继续学钢琴,元霄一天最多只能弹三个多小时,再多就会对心脏有负荷,没事干的时候,他就爬上阁楼,写一点乱七八糟的曲子,或是坐在旁边的沙发上喝茶,折腾一台手提摄像机。
听白问霖的演奏,绝对是一种享受。待他成名,这可是再有钱都没法享受的事。毕竟能有殊荣邀请他来家里演奏的,除了白宫就只有皇室了。
桌上煮着茶叶,元霄下楼给白问霖做了一杯热可可端上来,还有两块巧克力甜甜圈,是厨师烤的。
“问霖,休息一下吧,吃点东西?”
白问霖看向甜甜圈,眉头似乎不着痕迹地拧了一下,接着站起来把甜甜圈端开,放在旁边:“我等会儿吃,哥哥,你来帮我看看这一段和弦。”
他翻开谱子,指着某一段五线谱。
元霄凑过去一看,居然是《哥德堡变奏曲》,这玩意儿他练过,命都去了半条。巴赫丧心病狂地在低音线只有32个音的基础上,坚持了三十次精彩绝伦的变奏。
元霄只看一眼那段和弦,就有些头皮发麻,这是二十八变奏,主要针对颤音的练习。
他有些不自信:“那……要我……弹给你听吗?”
白问霖正有此意,让出琴凳,站在旁边。
元霄便把外套脱下,坐在琴凳三分一的位置,他先是拿起琴谱端详了片刻,再扭头看白问霖。
白问霖已经比他高了,少年没少锻炼,微微挽起的袖子露出他结实的小臂肌肉,此刻正低头注视着他。两人对视过后,元霄咳了一声,开始不靠谱的“示范”。
他试着把那段颤音弹了一遍,因为太难,而且从没练过,对谱不熟悉所以错了几次。接着,他又来了两遍,嘴里很低地哼唱——这是他的小习惯,没人的时候会哼得大声些,有人时则会闭嘴,但因为跟白问霖熟悉了,不免控制不住。
这首变奏全曲不过一分钟左右,
几遍过后,自我感觉好像没什么错误,他才轻声问一旁的白问霖:“我没弹错吧?”
白问霖心说错了,但是却轻嗯了声,说:“应该没有弹错。”
元霄自知技术不到家,如果给他时间,他也可以练得准确无误。但是像白问霖那样听一遍就能弹的人实在太少,元霄羞愧难当:“你来吧,我就算了。”他正欲起身,却被白问霖一把按住肩膀:“我们一起。”
两人坐在一起,元霄用低音部,白问霖用高音部。
他在元霄错的地方,故意又错了一次,然后扭头问元霄:“这里我是不是错了?”
元霄微微起身看了眼谱子,轻轻点头:“好像是错了,唔……应该是这样的。”他起抬手。
白问霖侧头看他专注地示范,发出很微弱、以为没人能听见的哼唱声,忍不住无声地笑了,眼睛微微弯起来。
看到这里,白问霖又笑了,这是很令他开心的回忆。每一次看都会笑,随即着就是铺天盖地的孤独袭来,因为总是他一个人看,能陪他回忆的人,早就不在了。
他的音乐得到了无数人赏识,可最初的那个却不见了。
元霄当时没有注意过这些细节。原来他离dv机那么近,近得连哼唱的声音被清晰地录制了下来。他脸色一下爆红,仿佛被人窥见了很**的秘密:“古尔德也有这个习惯,你为什么要笑!”
“我不是笑这个。”他深邃冰冷的眉眼完全融化了下来,低下头。
元霄忽然看见他露出这么温柔的神态,心底涌起奇异的感觉。曾经他对阿尔伯特·罗伊斯的了解,来源于百科、来源于杂志、新闻。无论从任何地方了解到的信息,这都是一个从来不笑的大魔头。他太冷酷了,和他合作的乐团都是既兴奋又恐惧。
“听说罗伊斯比指挥还可怕,他拿起总谱就能弹,我们管弦演奏的时候,要是哪里出错了,他立刻就会听出来,比指挥反应还快,一秒锁定,转头就瞪你!”
“他只会自己弹得像个天使,可是只要一问他问题,他就会非常暴躁,他每一次的要求都不一样,也不喜欢按照谱子来,而且反正什么都是他说了算,太善变了……”
这就是元霄听说的那些。
可他知道,少年时的白问霖,绝不是这副模样,他彬彬有礼,从来不会凶人……
他温柔的脸庞压下来时,元霄脸不知不觉红了,没人能抗拒和男神亲密接触,即使这是他一手拉扯大的孩子,可感觉到底是不一样的。现在这个白问霖身上,有他熟悉的东西,也有让他很陌生的地方。他磕巴道:“那、那你在笑什么?”
“我笑是因为……”他垂下眼睛,嘴唇贴着元霄的脸颊,声音传入他戴着助听器的左耳:“因为你啊,我的小王子。”
5.《小夜曲》
元霄瞬间无地自容,心说不叫我哥哥了我认了,毕竟现在这状况他也不好意思这么要求,白问霖比他高比他壮还比他年龄大,但小王子是什么称呼……
他迅速站起来,一边跨出浴缸,一边穿上浴袍道:“我差不多了,你还要继续吗?”
白问霖说不了,跟着站起来:“我去冲一下。”
元霄出去前,看见他脱了泳裤,修长结实的腿迈进了淋浴间,他背肌练得相当完美,不输运动员的倒三角身材。
他没有多看,转身出去了,但心中难免感叹上帝的不公,他把所有最出色的一切都赐给了白问霖,这是个完美无缺的男人。
取下助听器,元霄躺在床上。不一会儿,白问霖出来了,从另一侧上了床。他留了一盏灯,元霄怕黑,他知道。
元霄还是感觉不太对,往边缘挪了挪。前两天他就提过了,说自己睡沙发去,白问霖不许,看着元霄的目光显露出几分低落:“我想睁开眼就能看见你,好不好?”
这话瞬间感动了元霄,心中那点别扭和坚持瞬间喂了狗。死这么多年了,白问霖居然还记着他的好,可见自己没有白疼他!
好在床够大,互相也不会碰到。
说起来,他们也不是没有同床共枕过。白问霖十四岁那年,失去了最后的亲人。元霄就把他带回了家。
但是……喜欢钻他被窝,喜欢抱着他、依赖他的那个孩子,不是白问霖,准确来说,不是他这个人格,而是另一个人格。至于白问霖……他是个独立的孩子,从来不会主动要抱,他温柔又礼貌,聪明绝顶,谁都喜欢这样的孩子。
清晨,元霄起床,戴上助听器,听见白问霖在跑步机上讲电话。
“回绝白宫,我下个月不会去。”
他戴着蓝牙耳机,微微喘着气:“不行,今年我都不会公开演出。”
“不是手的问题,没有受伤。”
“维也纳新年音乐会的暂时不用回绝。”
他背心被汗水打湿,勾勒出肌肉的轮廓:“伦敦那边的也推了……我知道他们前年就约了,推到明年去吧。”
他收到的邀请实在太多,可他公开演出的名额非常少,虽说世界上不止他一个优秀的钢琴家,可他的确能称得上是现今最好的、最年轻的,同时更是最受欢迎的——他拥有一张好莱坞巨星的脸。
他演出非常少的原因,是因为商业化的演出太多,反而会干预弹奏的纯净。这个道理很多钢琴家都懂得,可他们和白问霖不同的一点是,他们大多签了唱片公司、经纪公司,公司会为他们安排各种演出,这是根本没办法推拒的。不过,和不同的管弦乐团、不同的指挥家合作交锋,也是一种很好的训练方式,但不宜多。
元霄听他讲话简直像做梦一样。
白问霖发现了他,暂停了跑步机:“回聊。”
他挂了电话:“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醒了就起来了。”他可能是因为要回国了,有些不舍,很珍惜和白问霖相处的时光。
他感觉自己还没睡醒:“你刚刚是不是……拒绝了白宫?还是我听错了?”
白问霖走过来:“我不喜欢特朗普。”
元霄:“……”
他身材高大,站在元霄面前完全是俯视的姿势:“总统先生显然也不太能够欣赏我。”白宫邀请他,不过是惯例罢了,去年特朗普听他弹巴赫的时候打了个哈欠,他就记上了。
元霄接了杯热水,震惊地抬头道:“你这就不去了?”
他下意识地喝水,白问霖已经来不及阻止:“小心,烫!”
元霄登时被烫得低头就把水吐回了杯子里,立刻转头冲向卫生间用凉水冲。
“我看看起泡没有,疼吗?”
“有点火辣辣的……”
白问霖捏住他的下巴:“舌头伸出来。”
元霄有点尴尬:“没事没事,我吃点维b。”
“那是治溃疡的。”他认真地说,“伸出来我看看。”
元霄只好把舌头伸出来一小截,脸有点红,含糊不清地说:“那你回绝白宫,特朗普会不会在推特上骂你……”
“可能会吧,唔……”他微微俯首,专注地瞧了瞧,目光很深,“还好没有起泡,下次喝水不要那么急,你不是第一次被烫到舌头了,笨蛋。”
元霄:“……”
白问霖练了会儿琴,让他过来:“我们四手连弹。”
元霄简直诚惶诚恐:“可是我的耳朵……”
“元霄,过来。”
元霄不得已坐在他旁边。琴凳不是很长,两个男人得挤着坐。白问霖说:“你只是一只耳朵暂时听不见了,不代表永远都会这样,你会好起来的。”
元霄点点头:“弹什么?”
白问霖绅士地道:“你来开头。”
这里的琴谱他都不太熟。而元霄娴熟到可以背谱弹奏的,十根手指都能数的完。思虑片刻,他把手放了上来。
元霄童年是在草原度过的。他刚到汉族来读书,有些格格不入,同学说他野蛮,在学校打架后,老师叫来家长,认为他有多动症。
为了让他安静一些,这才送他去学钢琴。
那时候他八岁,老师很严格,居然老古板地学习克莱门蒂的那一套,往学生的手背上放硬币,不允许他弹琴的时候把硬币弄掉,弄掉就要重来。因为喜欢,他练习刻苦,后来更是考上了一所不错的音乐院校,足以证明他还是有一定的天赋的。而且在少年白问霖身边耳目濡染了那么多年,总该有些长进。
他刚落下第一个音,白问霖立刻识别出,迅速跟上来。
舒伯特的《小夜曲》。
这是元霄最最熟悉的一首,当年他在琴行看见外面趴着个棕发碧眼的漂亮小孩,就是弹的这首。白问霖喜欢改节奏,但为了迁就元霄,他很乐意完全跟着他的调子来。
可是,元霄似乎因为听力受损的问题,完全失去了那种灵巧感,他也意识到了问题,弹了几个乐句就停了下来:“我好像……我不行的。”
听力损伤的问题不是最大的,最大的问题是、这影响了他的心理,他打心眼里觉得自己不行了,不可能像以前那样弹奏,因为非常在意,所以越发觉得自己的音乐很刺耳。
“元霄,是你教会我温柔。”白问霖把手放过去,放在他的手背上,“我这样带着你弹好么?像以前那样,你不用怕,你弹右手,我弹左手。”他握着元霄的右手,不由分说地弹出一个个音,“我们就这样弹,你来踩踏板好吗。”
元霄完全不知拒绝,心底压着苦涩,只能跟随着白问霖。
温柔的钢琴声弥漫过窗户,像流水那般,悠扬地漫过时代广场。
这种弹琴的方式,虽说没有自己的半分功劳,却让元霄非常高兴,而且白问霖显然也是乐在其中。这一天,时光仿佛回溯到了多年前的一个下午,那时元霄已经失明,白问霖在音乐上的造诣早就到了他得仰望的地步。
元霄坐在琴前,以一个非常教科书式的姿态。可他根本看不见,他心灰意冷,不敢碰琴,因为一碰就是乱糟糟的音。白问霖很温柔耐心,他会从背后拥住他,两只手放在他的手背上,告诉他哪个音在那里,就这么弹奏下去。他的手指,在白问霖的操控下,发出不可思议的美妙声音。
很长一段时间,元霄都是这样度过的,尽管失明,可他的进步却比看得见的时候要大得多。
他看不见,却听得见,完全调动听觉感官去触键,他的触键发声显然朝着白问霖的方向在靠近,音感也大大提高了,可现在……
他不由自主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晚上,元霄摘了助听器,钻进被窝。侧卧在枕:“问霖,我明天就要回国了。”
他怕黑,所以房间从来不会完全地关灯,失明的那一年里,他的幽闭症达到了顶峰,晚上不敢一个人睡觉,否则就怕。
朦胧的灯光下,他看见白问霖同样面对着自己的脸庞,面容渐冷,浓长的睫毛微微垂着,有好久都没说话,只是看着自己而已。
元霄心里莫名地有点怕,声音轻轻地说:“我遇到了飞机失事,我爸妈挺担心我的,而且下个月我还要去上学。”
良久,白问霖低沉的嗓音道:“你能不能有一次,可以留在我身边?”
“你已经长大了呀,你这么成功,什么都有了,你知不知道多少人崇拜你?”白问霖根本不需要他的。
“你也崇拜我,可是你不愿意为我留下。”他垂下眼。
元霄和他的脑回路似乎不在同一个频道上:“你如果想我,可以打电话的,我放假就能来看你的演出了,没准我还可以让你为我预留一张前排的座位。”他笑。
“这不一样!”他的手忽然出来,抓住元霄的手腕,眉眼间似乎藏着很深的痛苦,他语气变得强势,“元霄,我是听你的话,才会成为钢琴家的。”
元霄眼睛睁得大大的:“你哪里听我的话了,我让你以后不要碰雪茄,你还不是碰了?”
白问霖:“……”
《时代周刊》上介绍过,男神阿尔伯特·罗伊斯的灵感来源于甜甜圈和热巧克力。同时,也说他抽大量的雪茄,这个“大量”,一定非常多。元霄当时感觉自己活不久了,反复叮咛:“以后不能碰雪茄,烟,还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不干净的东西。”
当时白问霖还答应得好好的。
“够了。”他揭过这个话题,目光很沉,“你不愿意为我留下,那他呢?”
元霄慢了半拍,才意识到他嘴里那个“他”,指的是另一个人格——阿尔伯特。
“……你……你们俩不都一样吗?”
“我们不一样。”他烦躁地说,手指把元霄的手腕箍得很紧,语气变得危险起来,“如果你更喜欢他,那我就叫那个狂犬病出来。”
元霄:“……”他心头一跳。不可否认,他的确是很想阿尔的,可现在这个情况……他反射弧再长,也该意识到这两个人格根本不和,不然白问霖怎么会管阿尔叫狂犬病……
“问霖,别这么说,那是你的另一个人格,从本质上讲,他就是你,我没有更偏爱谁,你重要、狂……阿尔也很重要。”他语无伦次地道。
白问霖盯着他,似乎对他从不说谎,哪怕善意的欺骗也很难的性格很无奈。
元霄低着头,又说:“你真能叫他出来啊?”
“不能。”半晌,他把元霄松开了,“晚安。”
6.《Wild Jagd》
白问霖心里很清楚,元霄有多偏爱那个狂犬病。毕竟狂犬病不发病的时候就是只乖狗狗,会撒娇,而他不会,他不懂得如何去表达。
元霄意识到自己似乎说错话了。他意识到了其中原因,手臂蠢蠢欲动,想伸过去晃一晃他的手臂,但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阔别多年,他和白问霖已经失去了当年无话不谈的亲密。
他胡思乱想地盯着暗淡的灯光,侧头去看,白问霖好像已经睡着了,侧脸轮廓英挺,睫毛浓长地垂下来,眉头拧着,模样好似做了个很不高兴的梦。
元霄买的是红眼航班,这种时段的航班比白班机便宜些,索性敞开了睡。
起床时快中午了,在房间里没看见白问霖,找了一圈,元霄发现他在一个很隐蔽的房间里。
修长的手指夹着深褐色的雪茄,整个雪茄室里烟雾缭绕,白问霖整个人的脸孔,都陷入烟雾中,长腿微微岔开,是个很霸道的坐姿。在暗色调的房间里,有股老贵族的味道——还把元霄给呛了一下。这味道很浓烈,但是有股很难言的诱人,他那天在白问霖身上闻到过。
烟雾散去,隐藏在背后的男人才露出其深刻的面容,浓眉下是很深邃迷人的蓝色眼睛,仿佛一眨眼,星光就坠落了。
元霄心底惊叹了下,太帅了。他们内蒙很多男人其实也很帅,浓眉大眼体格健壮、颇有男人味,不过完全不能和白问霖比。元霄本来是他的才华粉,哪怕从前在yutube上看他的演奏视频,发现他是如此英俊迷人,也是更关心他的技巧,而不是关心他的脸。
可如今竟也渐渐可耻地沦落为颜粉了。
好半天才从他的英俊面庞上移开注意力,元霄有些不好意思:“问霖,我有事得出去一趟。”
白问霖顿了一下:“现在就走?”
“不是,飞机是晚上的。”他摇头,“我有个东西要还给朋友。”
“在哪,我送你去。”白问霖把雪茄碾灭了,发出“兹”的一声。
“不用送,不远,我坐车去,走不掉的。”
“我送你。”他站起来。
元霄只好拿出名片:“史蒂文,这件外套是他的,得还给他。”
白问霖捏着白色名片,眯起眼:“别人的外套怎么会在你那里?”
“啊?我那天在监牢里睡着了,史蒂文就把他的外套盖在我身上了,他人很好。”
“你叫他史蒂文?你跟他什么关系。”
元霄更茫然:“我才见过他两次。”
他皱着眉:“见两次,别叫名字,太亲热。还有,以后不许穿别的男人的外套。”
元霄:“……”他这时才发觉,白问霖深藏的暴君性格似乎终于显露了冰山一角,足以证明那些乐团的乐手们所言非虚,他是真的会凶人的……
白问霖打电话叫了司机,一小时后,两人到达史蒂文在纽约的律师事务所。
元霄提着熨烫得平整的西装外套走进去。这家律师事务所不大,但装潢很高档雅致,这说明史蒂文应该很厉害——毕竟能这么年轻就成为五星航司的专属律师。
他背后跟着甩不掉的白问霖。
好在白问霖虽然模样惹眼,名字也是大名鼎鼎,可鲜少有人能一眼认出他的脸,要知道他最讨厌自己的特写照流传在网上了,不过有些演出的视频,还在油管上盛传。大家能从他遥远英俊的侧影,推测他的容貌像天神一般。
史蒂文看见元霄,热情而歉疚地道:“麻烦你多跑一趟了,骆先生,我晚上请你吃饭吧,我知道一家很棒的法国餐厅。”他注意到跟着进来的男人,对方很高,身材挺拔,宽肩长腿,穿着鼠灰色的西服套装,双排扣、青果领,斜条纹领带——只有相当注重细节的上流人士,才会这么穿。
他戴着墨镜,棕鬈发梳得很随意。
史蒂文很快认出是阿尔伯特·罗伊斯,不免在心底惊讶不已。
自从那天晚上,罗伊斯先生从曼哈顿分局把骆元霄拦腰抱上车,他就意识到了……这个十八岁的小骆先生,有点厉害。
“史……”注意到白问霖的目光,元霄赶紧改口,“李律师,真是不巧,我晚上得赶飞机回国了。”
“这么快就回国?”史蒂文惊讶,“请务必让我司为你安排今晚飞国内的头等舱。”
元霄赶紧摇头:“我机票早就订好了,不用了。”
“这是应该的……”
两人你来我往了几句,元霄都有些松动了,毕竟……十几个小时的航程挺累,升舱还怪贵的。
一旁的绅士白问霖终于忍无可忍,冷冷地插一句:“为了安全着想,他会坐我的飞机回家,就不劳贵司费心了。”
“你还敢坐他们航司的飞机?”回到车上,白问霖声音有点冷。
元霄老实道:“……不太敢,”说完又补了句,“不过总比马航安全吧?好歹也是五星航空,我现在还是他们的终身白金会员,不收我钱呢……”
白问霖:“我的私人飞机比总统专机更安全,我送你回家。”
元霄:“……”
白问霖看着他,坚持道:“如果你一定要回国,我就跟着你。”
元霄错愕地看着他。原以为白问霖会很成熟,却没想到他还是这么像小孩子。就好像十七岁的时候,白问霖拒绝老罗伊斯不肯回家,只是执拗地跟着自己,说:“我守着你一辈子。”那样要跟他相依为命的单纯执拗、那样孩子气。
元霄心想,问霖这孩子幼年缺爱,自己的出现,或许恰好填补了他心里缺失的那块,可已经这么……这么多年的时光流逝过去了。
他和现在的罗伊斯,是两个世界的人。对方是登顶世界之峰,被奉为神话的大钢琴家,注定会被铭记到人类灭亡的那一天。元霄却是个苦有音乐梦的少年,然而上天却总是和他作对,甚至剥夺了他的一半听力。他最近甚至发现,他原本还算出色的乐感,已经随着听力衰弱离他而去了。
回到学校,大概率也是会被劝退学的。
“问霖,你不要胡闹。”他无奈地叹气。
白问霖眉头一拧,没再和元宵说话,只是吩咐司机开车。
元霄偷看他一眼,但白问霖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什么都看不出来,他倍感压力,心里打鼓,摸不准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随后,白问霖把他送到了机场,最后一次问他:“真的要走吗?”
元霄也有些不舍,尤其舍不得他的音乐,拍了拍他的背,真诚地承诺道:“我明年一定还会来听你的演奏会的,我们到时再见!”
白问霖没说什么,径直跟着他进了机场。元霄正要去取登机牌,白问霖却不由分说拉着他直接走了绿色安检通道。
元霄东西本就不多,白问霖双手也是空空如也。两人通过海关时,白问霖才拿出护照来,元霄这才意识到:“你也要走?你回慕尼黑吗?”
白问霖言简意赅地说不是:“我跟你走。”
元霄:“……”
白问霖头也不抬:“我们刚才说好了的。”
元霄:“……什么时候说好了的?”
“那就是我单方面决定的。”他面无表情地把手臂搭在元霄的肩膀,语气变成了一贯那样,所有人都不得违逆的强势,“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走吧。”
元霄睁大眼睛,完全被他半搂着走:“我以为……你开玩笑呢。”
白问霖的专机早就就位了,不过起飞还得排队。他拉着元霄直接登机,元霄见识到了传说中比美国总统专机更好更安全的私人飞机,一副土包子模样,嘴都合不拢了。
这架飞机像个巨大的豪宅!有十多个宽敞的房间,还未起飞的时候,完全像是在室内,根本不像是在飞机上,足以证明这架飞机有多大。
白问霖虽然那天带他去做过检查,知道他确实没有心脏病了,但还是担心他,所以在飞机上配备了一个医疗团队。在另一个舱,医疗团队和保镖坐在一起。
飞机在跑道上助跑,声音不太吵,没有坐普通飞机那么嘈杂,起飞那一瞬间,失重感让元霄紧紧靠着椅背,摘了助听器的耳朵嗡嗡地鸣叫。白问霖把手伸过去:“害怕吗?”
“有……有一点。”他偏过头去,“耳朵有点不舒服。”元霄本以为自己不会怕,可飞机升空的那瞬间,他还是发自内心地开始恐惧起来了,那场飞机失事,的确对他造成了不小的阴影,他忍不住闭上眼。
白问霖一只手臂伸过来,捂住他的左耳:“等下平稳了,你就坐在我身上,我抱着你,别怕。”
元霄不好意思,觉得那样太过亲密,怪怪的:“我没关系的。”
“你听我的话好吗?”他微微敛眉,眸中流露出痛苦之色,“我不能再失去你了。”他用力攥紧元霄的手腕,把他捏得都感觉疼了。元霄忍着没说:“我这一次不睡觉了,你飞机上不是有琴吗,我们练琴,我一定不睡觉。”
十多个小时的飞行时间,元霄苦撑着不敢闭眼,他心底也是怕的,怕睡着就再也醒不过来了。白问霖便教他弹琴,教他如何发出他独有的“空灵震撼”的声音,告诉他:“手指触碰琴键的那一瞬间,仿佛要把指尖摁出鲜血来。”
下飞机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美国卡在国内用不了,机场只有流量卡卖。元霄觉得把阿尔伯特·罗伊斯带回家这件事实在太玄幻了,也没敢直接回家,而是听从白问霖的安排,两人去了酒店。
次日,元霄去办了张电话卡,给家里打了电话:“妈,我已经到了,等下就回家,这个是我的新号码。”
白问霖还要跟着,元霄不准:“我就去了美国二十几天,回国就带了一个混血大帅哥,还是阿尔伯特·罗伊斯……你让我爸妈怎么想?问起来我怎么说?”
“说我是你男朋友。”
“……别胡闹。”元霄说,“我们电影学院同性恋挺多的,我爸妈看我一直不找女朋友,还怀疑过我,我很认真的跟他们澄清了我不是。”
白问霖看着他:“你没有喜欢过谁?”
元霄想了想:“也不是完全没有……”
白问霖脸色一沉,就听见元宵说:“不过那时候还没有十岁呢,我刚来汉族读书,晒得很黑,脸上两团高原红,普通话也讲不好,大家都排挤我。不过有个女孩子,坐我的前面,她说我的高原红很可爱……”元霄叹气,“只是我都不记得她叫什么了。”
“谁说你可爱,你就喜欢谁吗?”
“那倒不是……”元霄仰头看着雾霾沉沉的天空感慨说,“那时候不讨人喜欢,连老师都怀疑我多动症,她是唯一一个对我散发好意的女生。”
白问霖还不至于吃一个“记不清名字的女孩”的醋,他低声一笑,捏了把元霄少年感十足的粉红脸蛋:“现在也很可爱。”
7.《无词歌》
白问霖还算听话,没有很坚持要跟他回家,只把他送到了家门口:“我会给你打电话的。”
元霄大约有接近十二年的时间没有见过父母了,他刚穿越那段时间,特别想家。这种想念日益放大,零一年的时候,他没忍住,偷偷离家出走,想跑回家看看父母,看看刚出生的自己。可是根本没有找到!
他的家里住着完全陌生的人,明明邻居还是那些邻居,街头巷尾的小店,都没有分毫的变化,但他的家庭,就这样凭空消失掉了。
元霄受了很大的打击,心脏病发,差点死掉。被骆家人找到后,把他送到了青岛静养,可他还是郁郁寡欢。
没多久,他就在那里碰见了白问霖。
一进门,元霄就被父母拉着手嘘寒问暖:“怎么晚了两三天回来?航空公司的打电话来,说赔十万块,真是不要脸!”
“就不该让你一个人去美国的!”
“新闻整天都在报道,死了好多人……吓死我跟你爸了。我们俩什么也不懂,想去看你,可是大使馆把我们拒签了。”
“满满,有没有受伤?”
元霄没有戴助听器,有些听不清楚。他沉默了一下才说:“我很幸运的、命大,一点没有受伤,什么事都没有……”他不敢说自己听力受损的事。
“那就好那就好,”父亲一下把他捞在怀里,声音有些哽咽,“我可怜的儿子。”
元霄也用力地抱住他。他鲜少体会到这种父子情深,他刚出生不久,就被送到了呼伦贝尔,那是他父亲的家乡。他在草原由爷爷奶奶带大,父亲在外做生意,母亲经营着一家裁缝店,从小他就缺乏关心,和家人没多少交流。
为了他的教育,八岁时,元霄才被接到汉族读书,从一个放羊娃,渐渐成长为城里孩子。
晚上,一家人吃了一顿圆圆满满的团圆饭,充满劫后余生的喜悦与庆幸。元霄正在翻音乐播放器里的古典乐,正好翻到巴赫的专辑,他收藏了两个版本,一个古尔德的,另一个是白问霖的。
他戴着耳机,一边翻评论一边听赋格。和其他古典乐的评论区不太一样,白问霖的乐迷很多,许多学音乐的奉他为男神,不学音乐的,也会为他的外表和技巧所迷住,说他:“明明可以靠脸吃饭,偏偏才华惊人。”
这时,忽然来了一个电话。
白问霖问他:“睡了吗?”
“睡了怎么接你的电话?”
白问霖:“我看见你灯还亮着。”
元霄:“我睡觉都不关灯的……等等。”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你在楼下吗?”
他赶紧站起来,打开窗户往楼底下看。他家住三楼,一眼就看见了下面的豪车。
随着私人飞机一起回国的,还有白问霖的车,他出行很阔,有管家和司机跟着,飞机上还有他的钢琴,那是施坦威送给他的。
元霄有些不可思议,白问霖跟着他回国就算了,怎么夜里还跑来他家楼下……自己死了那么久了,为什么感觉白问霖还是很关心他?
“你怎么来了,你在楼下多久了?”
白问霖说没多久,他下了车,正好看见飘窗那里俯身看自己的元霄。白问霖仰着头:“元霄,我一会儿不见你,就很害怕,怕你睡着了,就再也不回答我了。所以我就来看看你,想跟你说话……你不用理我,我听听你的声音就够了。”
他站在朦胧的路灯下,西装扣子敞开,没有系领带,身材结实宽阔。黑色的汽车在他身后静悄悄地出着气。
元霄被戳中了最柔软的地方,觉得白问霖太可怜了……在豪门生活很不容易吧,肯定很孤独。元霄感到心疼,他压低声音:“我爸妈好像睡了,你等等我,我马上下来。”
他穿着睡衣偷偷摸摸地下楼,白问霖为他拉开车门,元霄矮身钻了进去,说:“车停在这儿挺显眼的,往前面开一点吧。”他心里寻思着这跟那什么、幽会似的。
年轻的司机发动汽车,冲他打招呼,元霄对他点了点头,也用一句德语问好。
他就只会几句德语,一句是你好、一句是谢谢,还有几句是莱尔斯塔勃的诗歌。
“你什么时候回慕尼黑?”还是很不习惯跟现在这个白问霖相处,没办法像以前那样,他拘束地把手放在衣兜里。
白问霖定定地看着他,两人之间隔着一定距离:“你很想我走吗?”
司机已经下车去了。
“不是啊……你不该待在这里的,”元霄是真的有些弄不懂白问霖的目的,很费解,“你跟着我做什么……”他虽说跟白问霖过去交情很深,情似父子,但这都多久了,十几年了,再深的父子情也得淡了呀。况且那时候白问霖是无依无靠,现在他什么都有,怎么还跟着他跑。
白问霖倒是平静,他高大的身躯哪怕坐着,也像一尊冷冰冰的雕塑,眉眼冷硬、不近人情,浑身笼罩着阴影:“你听不见,我不放心。”
“一只耳朵而已,还有助听器呢……”
他其实不想白问霖走,但这种心态有些难以言喻的矛盾。白问霖高高在上,他名气太大,自己不过一个普通人,不过白问霖还能这么关心他,元霄心底很感动。
白问霖依旧注视着他:“我最近在作一些曲,想弹给你听。”
元霄点点头:“可是我也没有办法给你提意见,你知道的。”
“我只想弹给你听而已。”
元霄忍不住叹气,拿他没办法:“那、那就等你曲子作好。可你弹给我听,我总是觉得好,你让我讲哪里不好,我是讲不出的。”他顿了顿又小声地问,“你以前写的那些呢?怎么不弹。”他记得白问霖其实非常有音乐天赋,随手谱写的乐曲都令人惊艳,那时候白问霖还写过很长的音乐剧。
元霄自己是录音系,也会编曲,不过都是小打小闹,不值一提,但鉴赏能力他还是有的。
白问霖摇摇头,没有告诉他,自己其实很长一段时间,什么都写不出来。丧失了灵感是非常可怕的,他只会弹琴,所以很多人鄙夷他的音乐,认为他技巧固然到了巅峰,可是一点感情也没有。
没两天,系群发了开学通知,小群里也发了消息,各种消息挤在一起,陡然让元霄有些迷茫起来。
小群是他们学校已经毕业了的学长组建的音乐工作室,叫“梦想音筑”。元霄当初是专业第一考进录音系的,听说他听音很牛,有绝对乐感,刚进校就有学长拉他进工作室。
工作室给一些节目、地方台晚会做配乐,挺来钱,一个月流水多的时候能上百万。元霄课余时间很拼命,一年时间赚了七万多。因为编曲会吵到室友,他不住宿舍,而是在校外和工作室同学合租。
他以前想当钢琴家,可后来意识到,其实他没有钢琴家的天赋,哪怕专业过了十级,但也就那样了,中央音乐学院他肯定是没戏,索性便读了电影录音专业。
元霄回了合租的房子,仔细探查了下,发现没有人在,才敢让白问霖进来。
“我有个室友,他也是你的铁粉。我们搞音乐的,就没几个不崇拜你的,让他们看见你可不得了,怕是要疯掉。”
白问霖跟着他进了卧室。元霄跟人合租,私人空间就一个带卫生间的卧室,还有个阳台,这里环境和位置都不错,一个月是两千。
白问霖注意到,他阳台的花架上,养了大量的多肉,约莫有上百盆。
元霄说:“夏天多肉最容易死了,我人又不在,只能让我室友帮我照看着。”他给多肉浇了一点水,忽然想起什么,在电钢琴下面的抽屉里翻了翻,翻出一张海报来。
他抽了一只水笔,递给白问霖:“你是我室友的偶像,我如果送他你的签名照,他肯定很高兴的。”白问霖没有经纪公司,不卖唱片,更别说签名了,太稀少了,这样一来,他的签名照旧显得尤为珍贵。
白问霖修长手指接过去,刚签好,元霄就听见了关门的声音。
“卧槽。”元霄整个人都慌了,把白问霖往卫生间一塞,“你躲着,别让他看见了。”
“元霄?元霄?”室友柯勤在外面敲门,他看见了骆元霄的鞋,但还有一双码子很大的高级皮鞋,很显然不是骆元霄的。
“怎么啦?”元霄开了一条缝。
柯勤探头探脑:“你带了男人回来?门口那双鞋谁的啊?”
元霄:“……”
“我爸的,他要给我做饭,可能忘了换拖鞋就出去了。”他一边撒谎,一边不自在地挠自己的腿,很快地转移了话题:“对了,我去美国给你带了礼物回来。”
他赶紧出去,把门关上后,把海报递给柯勤。
柯勤一看见那个飘逸的签名就大喊一声:“艹!!罗伊斯!!!???”
元霄不自在地看了眼房间门。
柯勤狂喜,低头疯狂亲吻海报上的男人。白问霖不喜欢那种大特写海报,他的海报大多都是弹琴的侧影,那挺拔贵气的英姿,犹如天神。柯勤抬起头来,眼泪汪汪:“元霄,我太爱你了。”
“这没什么……”元霄一下看见他嘴唇上黑的一团,瞬间反应过来是签名还没干……
柯勤也发现了,他低头看着自己蹭黑了的手指,有些莫名其妙:“你从美国回来,多少天了?这墨水还没干?”
元霄“哈哈”地干笑两声:“因为你把口水蹭上去了吧?”元霄转身去给他接水、剥水果。
柯勤倒也没怀疑,说:“晚上我请你吃顿饭吧。”
“我晚上……还有点事。”
柯勤:“忘了跟你说了,我前些天搬了个新房子,还有些东西没拿,回来收拾的。房租我续了三个月的,我出,你看看要不要在这三个月里重新找一个?”
元霄“啊”了一声,柯勤有些内疚:“我又卖了个影视版权,腾讯找我去做编剧呢,对不起啊。”
“这是好事啊!那‘梦想音筑’那边你还干吗?”柯勤是他在工作室的同事,同时他还知道柯勤在晋江写言情小说,男性视角和女性视角的言情到底有些区别,很快就火了,还卖了版权。
柯勤潇洒地说:“我辞了,剥削太严重,不想干了。而且周毅修那傻逼还他妈看盗文,妈的,几块钱的小说都不肯支持一下正版,他一个月赚几十万啊!谁在他底下干活谁倒霉。”周毅修是“梦想音筑”的创始人之一,不仅扒了室友的马甲,还看txt;不仅看txt,看完还跑到室友文下批评他的文笔,让他:“小柯,好好做音乐,别写这些无趣的东西,你要学的东西还很多。”
他们电影录音系,本就和编导沾边,会编故事写小说,也不足为奇。
柯勤又说:“我的剧写出来,到时候肯定要找音乐制作人的,我给导演推荐你。”
元霄:“!!!”
“不用太感谢我,我知道你是有才华的。他们欣赏不来,我欣赏。”柯勤说完,又给了他一张名片,“这是《爱你一亿光年》导演的联系方式,他们剧组之前不是在我们学校大张旗鼓地悬赏电影配乐吗?这不,现在还没找到合适的,我之前听你在弄这个,我就给你搞来了导演的电话。”
“我打听了下,元霄,这个导演是个古典迷,你很有戏。”柯勤知道骆元霄钟情于古典乐,所以他编的流行乐,也带着一点优雅的古典味道。
元霄捏着名片,半晌说不出话来。
柯勤:“电话打过去应该是他助理接,你就说清楚你是音乐制作人,把demo给他们发过去就行了。”
“等哥哥我发达了,你想要多少q币说个数,我找人给你内部修改数据!”
柯勤欢天喜地地抱着签名海报走了。元霄回到房间,眼眶有些湿润。他比较感性,从小到大因为性格原因,又很少交到真心朋友,没想到能遇到柯勤这么好的室友。
元霄打了鸡血一般,当即坐下开始用电钢编曲。他以前注意过《爱你一亿光年》公开招募音乐制作人的信息,导演在微博上给出了三句歌词,请人谱曲——导演就是他们学校的学生,于是辅导员就把这条招募信息发在了系群上,让大家都试试看。
当时元霄看见了很心动,立刻买了整本书看完了,其实是个很俗套的、破镜重圆的爱情故事,昔日的校园初恋,多年后在米兰相遇了。
女主是某个时装设计师助理,男主是“我出十亿美元,把dior给我买下来,什么?不够?再加十个亿”的霸道总裁。
设定虽然无脑,但感情线倒是很动人,扣人心弦得很。不过元霄没尝试过给这种电影编曲,他在“梦想音筑”工作室,接的都是一些电视台的活,做出来的东西特别土,像广场舞音乐。
元霄沉迷编曲,白问霖没有打扰他,从他书柜里翻了一本歌德的诗集看了起来。元霄的卧室不大,却在阳台花架旁放了个柔软的单人沙发,他喜欢在沙发上抱着膝盖坐着,享受静谧。
窝在房间里苦思了几天,元霄也没能找到特别的调子,那种令人一听便契合的音乐,是需要灵感的。他耳朵不行了,乐感也没有了,写出来的东西很糟糕,像一团乱线。
白问霖倒是想帮助他,可元霄却说:“我自己来,我想试试,你让我自己试试。”他特别怕自己完全失去这种天赋,趴在电钢琴上,很焦虑,他知道自己必须要走出去,不然他肯定不能继续做这行。
白天,元霄去学校报道,他刚上大二,课程很紧。下午,上完几节《影视录音工艺》课,元霄背着书包,骑了个共享单车出校园。
他和许多同学一样,停在红绿灯前,这时,一辆阿斯顿马丁横在了他面前,正好停在斑马线前。
白问霖没有摁喇叭,摇下一点车窗,露出一张被墨镜遮住半张脸的英俊面庞:“上车。”
“你怎么来了?”元霄一愣。
“来接你,上来。”
元霄便把单车锁在了旁边共享单车专用停车道上,听见有人在议论这辆阿斯顿马丁好帅,得多少钱。
白问霖发动汽车:“去哪儿?”
“我去工作室,就是……就在不远的小区里,左拐。”元霄说,“其实我自己骑单车五六分钟就过去了,没必要要接我的……”
白问霖看了他一眼:“今天耳朵好一点了吗?”
“还是老样子……”元霄语气低落,立刻转移话题,“你怎么自己开车了?”
“因为想跟你独处,车厢很小,会有种世界上只剩下我们两个人的感觉。”
元霄心想,白问霖以后肯定是个很会制造浪漫的丈夫。不过他这么优秀,怎么拖到了现在还没找女朋友。元霄有点想打听,又觉得太私人了。
车开到工作室所在的小区,元霄准备下车,白问霖的手臂已经过来了,帮他解开安全带,然后下车、帮他开了车门。
元霄抬头看着他,有种做梦一样的感觉:“问霖,你真有一米九六?”
他记得白问霖十八岁的时候,就差不多一米九出头。这种身高在国内不太常见,但他的日耳曼血统摆着的,长成这样的体格也不算太夸张。
白问霖闻言微微掀起嘴角:“嗯。”他在元霄头顶摸了摸,元霄立刻后退,咳了两声道:“今天我可能要工作到九点,我结束后自己回去就行了,不用特意来接我。”
白问霖又嗯了一声。
“梦想音筑”音乐制作工作室,是一个三十多人的精英团队。但似乎是缺人手,去年竟然找了几个新生进来,不过哪怕招大一新生,也是专业第一,比如元霄这样的。
当初招进来实习的新生,也只有元霄留下了,他实力在同龄人里很强,学习编曲很快。
工作室规模不算太大,办公选址也是在小区里办公,不过工作室从顶棚到地面布满了各类音源、采样器、数字合成器、作曲机还有音乐工作站等众多设备,是很专业的。元霄刚来这里时,就是给一些酒店、商场等营业性场所设计背景乐。但几个月后,他就得到赏识,参与进了工作室的核心制作,开始接触一些影视方面的音乐制作。
他主要的工作是作曲和编曲,有时候也要承担起配器、演奏、录音混音的工作……元霄上去的时候,工作室创始人之一,学长周毅修叫住他。
“柯勤是不是中五百万了?”
元霄:“……”
周毅修:“他前天来找我,我靠一身的阿玛尼啊,他突然暴富了?你是他室友,你知道什么吗?”
元霄想起柯勤说的,柯勤说如果有人问起,就一定要狠狠地帮他打脸。他顿了顿道:“周总,柯勤写的小说被影视公司买走,要拍电影,他就转行去做编剧了。”
周毅修:“???”
元霄不是很想跟他说话,转身去忙自己的工作了。
元霄不在状态,所有人都看得出来,问他,他说今天不太舒服,周毅修就叫了一个新来的顶替他,说:“那你今天先别忙活了,省的帮倒忙。”
元霄自知自己现在这样完全没办法继续工作,就跟周毅修请了假。周毅修探究地看了他一眼:“怎么?小骆,你这听音的本事退步了啊,这么点小事就把你难倒了?”
“我会尽快调整好的,周总。”
元霄从公司出去,听见公司同事在说:“楼下停的是谁阿斯顿马丁?一千多万的车,谁这么深藏不露?”
元霄下楼,躲躲藏藏地钻进这辆一千多万的车里,生怕被同事发现。
白问霖似乎在车里抽了雪茄,味道很大,那种味道就是白问霖身上的,元霄虽然不喜欢雪茄,可不得不承认他并不讨厌这种气味。可能是最近和白问霖朝夕相处,闻习惯了,居然觉得有些好闻:“你一直等我吗?”
白问霖嗯了声:“饿了吗?”
元霄点头:“有一点。”
“我买了一套新房子,吃完饭我们过去看看吧,给你弄了个录音室。”
元霄:“……”
吃完饭,白问霖换了车,是他的司机菲利普开车。
新房子是一栋别墅,不是很大,家具和设备都是刚刚搬进去。白问霖说:“一楼是你的私人工作室,二楼是我们的私人区域。家具还得放几个月才能住进来。”他不喜欢拎包入住,因为那不符合他的心意,他要一切装潢完全按照他的审美喜好来。
他抓着元霄的手腕,带着他从螺旋楼梯走上二楼,二楼除了一条走廊,其他房间除了承重墙,全部打通:“书房、衣帽间、卧室、浴室、娱乐室。”
“楼上天台做了个阳光花房,给你养多肉。”
元霄说不出话来,他爬上阁楼,发现这栋房子和他以前在青岛的海滨别墅构造很相似,阁楼天花板很矮,他自己倒是没什么,稍微低一点头就行了。但白问霖的身高却能轻松触顶,很容易撞到头。
上去时,元霄下意识去看白问霖,只见白问霖很自然地略微弯腰,似乎是习惯了在上阁楼时低头。元霄想起来,白问霖从来不会出现这种笨手笨脚的失误,只有阿尔,每次都会撞到头。
“房子你喜欢吗?”
元霄说喜欢:“可是……”
“喜欢就好,”白问霖打断他,伸出手道,“下来吧,上面闷。小心别撞到头了。”
元霄把手给他,从爬梯下去时,白问霖把他抱了起来,那股浓烈的雪茄气息,一下钻入鼻尖。元霄晕头转向的,说:“房子很好,我喜欢,但是问霖……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我愿意付租金给你,但不能白住你的。”
白问霖倒是并不恼怒,因为他知道元霄是这样的性格。“你知道吗?”他不得要领地说起另一件事,“我小的时候,你让我做钢琴家,说我会成为非常非常有名的钢琴家,可是我不想。”
他把元霄放下来了,但手臂始终圈着他的身躯,把他圈在自己的怀中,低头注视着道:“那时候我只有一个小梦想,赚钱,给你买一栋房子,我们两个人住,我会每天为你弹贝多芬。”他声音越来越沉,头缓缓俯下来,“我那时觉得,当艺术家是赚不了钱的。”
元霄看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两人鼻尖都挨在了一起,元霄陷入了他的蓝色眼眸的漩涡之中,几乎以为白问霖要亲他了。
“是你成就了我。”
8.《Still Water》
那个吻落在了元霄的耳畔。
元霄知道吻颊礼在西方很常见,一时半会儿也没觉得什么不对,只感觉白问霖的眼睛太迷人,深眸像是无云的蓝天,显得颇为深情,连他这种直男看见都有种动心感——哪怕他们曾经朝夕相处多年,他是看着白问霖长大成人的,可依然难以抵御这种魅力。
房子暂时不能住,回到出租房,元霄依旧没能写出任何东西,他有些无助的疲惫感,不想维持这样的现状。第二天,元霄又在工作室受了挫,周毅修大发雷霆,骂他:“骆元霄,你这几天是怎么回事?你也想写小说?卖版权?你这样搞什么音乐!”
元霄感觉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头,总不能让周毅修先开口把他炒掉吧?可他放不下手上的工作,认为那样很不负责。
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先开口提辞职的事,周毅修便道:“你再这样下去,我这里就留不得你了,工作室不养闲人,我给你一天时间,明天不调整好,就给我滚蛋!”他“啪”地摔了下桌上的文件,很有老板的威严。
元霄听他这样说,索性说道:“周总,我最近身体上有些不适……”他含糊其辞,“正在修养中,我不能耽误大家工作的进度,抱歉,我还是辞职吧。”
周毅修愣了下,随即盯着他的耳朵瞧,仿佛在怀疑什么,因为他不止一次看见骆元霄在工作的时候碰自己的耳朵。
“你是不是耳朵出什么问题了?是不是没掏耳屎?去医院看看?”
元霄嘴角一抽,说不是:“周总,我的问题,一两天肯定好不起来,这两天给大家添了不少麻烦,不好意思,我去交接一些工作吧。”
周毅修也不好发火了,就说:“那这个月底薪,我让财务按天数折算给你。”
“不用了周总。”他们工作室底薪是八百,比很多实习生还少,不过元霄才大一,能进工作室已经比同级的学生厉害了。他们的工资是按劳分配,干得多、接的活多,就拿得到。
他放在工作室的东西不多,就几本书,还有几盆多肉。元霄抱着箱子出去时,同事在背后很惊讶,偷偷议论:“骆元霄怎么了?被周总炒鱿鱼了?”
“不至于吧,不过他这两天是有点没对劲,好像突然听不懂音乐了一样。”
元霄刚抱着箱子下楼,一个坐在窗户边的同事大喊道:“你们快过来看!卧槽!”
二十多个员工一下扑到窗户面前,叠罗汉一般张望着窗外:“怎么了?怎么了?”
楼下停着一辆迈巴赫,一个穿普拉达高定西装、风度翩翩的外国帅哥给元霄拉开了车门,元霄坐上车后,那个外国帅哥绕了一圈,上了司机座。
“卧槽,那是骆元霄男朋友?妈呀好帅,像不像布拉德·皮特?”
“开迈巴赫?这么有钱啊!”
“看来不是被炒?而是发达了?”
“啧啧啧,深藏不露啊、深藏不露。”
车子发动,元霄对穿普拉达高定的司机说:“菲利普,能麻烦你先送我去学校一趟吗?”白问霖的司机元霄见过两个,一个老一些,一个年轻一些,年轻的这个,跟着他来了中国。
他学校里课还挺多,一周有两天晚上都有晚上的课程,他学习很用功,可这些都没有用,丢失的乐感,他再也找不回来了。
晚上,元霄坐在电钢琴面前发呆,旁边电脑上开着编曲软件,元霄没有去碰,他已经丧失了信心,一言不发地趴在钢琴上,手上拿着一本普希金诗集,他企图让普希金给他灵感,可这完全是徒劳的。
白问霖走到他旁边,抽过他手里的书,随意翻开一页后用低沉的俄语念道:“在你孤独、悲伤的日子,请你悄悄地念一念我的名字,并且说:有人思念着我,在世间我活在一个人心里。”
元霄微微仰起头去看他,他听不懂俄语,只是感觉到白问霖声音沉得有些难过。
“问霖……”
“我在。”他坐下来,“那本小说我去看了一点,想好主旋律了吗?”
元霄勉强打起一点精神,弹给他听:“我准备用d大调,这样听起来更明亮一些。”主旋律他其实改了很多版,但终究是不满意的,而且歌词就给了他三句,他根据这三句编曲,如果被选中,作词人才会根据他的编曲来填词。
白问霖没有否定他的主旋律,他把手放在元霄的电钢琴上,重复了他的旋律:“这里变奏,然后添加不属于主声部的低音。”
元霄在他开始的时候,立刻拿出手机开了录音。
白问霖继续:“虽然我也没有看完这本书,不过根据歌词来看,不全是明亮的。”他右手弹奏,左手记录,添加了一个又一个的休止符,“注意沉重的阴暗色彩与轻微的曙光间的对比,变奏、重复。”
元霄看着他根本连思考都不用,出手就是即兴的精彩乐句,什么都说不出了。而且这样的音乐,完全是他梦寐以求的,可他无论如何努力,也不可能做到像白问霖这样轻松、天才。元霄苦笑了下,跟他说了句谢谢。
白问霖就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不用。”
不过,白问霖出手,必定是一股浓郁的古典味道,这是他根深蒂固的气质,可这一点也不妨碍旋律叫人倾心的动听。元霄听他弹完,又播放了录音,尝试着打开新思路去谱写。
白问霖这回没有打扰他了,坐在旁边看书,他只是给元霄提供一个点子,让他有有一点动力,不要那么消极。可是看起来……作用并不是很大。
元霄的动力倒是有了,无非就是在白问霖的半完成品上添砖加瓦,可他觉得白问霖的痕迹太重了,想改一部分,却发觉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去修改他谱写的那部分乐句。他的存在感太强,每一个音符都是他的味道——
元霄知道,他只需要在原基础上稍作改编,就可以把demo发出去了,而且百分百能中选,只要导演不是傻的,就不可能错过白问霖,他的才华太过惊人,他是这个时代最伟大的音乐头脑。
当晚,他修改到了凌晨,白问霖让他睡了,元霄还戴着耳机在编曲,思考着在钢琴里加入提琴三重奏还是只加小提琴:“等下、等下我弄完这个部分就睡觉。”
白问霖不由分说把他的耳机摘了:“明天再弄,明天是周六。”
元霄仰着头去看他,灯光太亮,他不得不眯着眼。白问霖低着头,捏他的鼻尖:“你眼睛都睁不开了。”
元霄茫茫然地应了声,还没反应过来,就一下被抱起,抱到了床上去。他在一个多小时前,就已经洗漱完毕了,洗漱完后继续工作,完全是强撑着一口气。他刚失去工作,但他不能失去信念,更不能失去热爱。
元霄躺在床上,眼睛也闭上了,天猫魔盒说了句晚安。
白问霖就躺在他身旁,床头柜开着一盏小台灯,灯光调到最暗,昏暗而温柔。元霄像是睡着了般,白问霖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元霄就把眼睛睁开了,漆黑的双目中全是疲倦。
“弄醒你了?”
“我还没睡着。”元霄低声说:“问霖,你的那部分我改不了。”
像是有灵魂一样,怎么修改都不对劲,元霄自然明白这种浑然天成的感觉,就好像钢琴家们在弹奏大师的作品,譬如贝多芬和莫扎特时,从来不敢乱加装饰音,更别说改编了,因为改一个音,就哪哪儿都不对了,有一些改得好的,也不赖,但这定然是得益于优秀的原谱,而且改编版总是比不上原谱的。
他说:“我耳朵成这样,根本没办法好好做音乐了。”他半张脸深陷在雪白的枕头里,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我现在似乎能理解贝多芬晚年的音乐了,理解他的愤怒和不甘,可是他听力衰弱的时候,能够写出‘悲怆’来,但我不行,我连最基本的都不可能做好……”
白问霖的手,还放在他的脸上,捏了捏他的耳垂,哄着道:“小元霄,你会好起来的,一定会好的,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你好起来。”
元霄本来很困,一下被“小元霄”这个称呼给雷到了,摩挲着他耳朵的手指带着粗糙的茧,似有电流一下通到了身体里来。元霄发了个抖,别过头去:“别捏,好痒啊。”
白问霖就把手收回来了。
元霄背着身说:“明天我把曲子做出来,你听一听,没问题我就发过去。到时候我添上你的署名……”
“不用。”白问霖打断他。元霄噎了下,也有些苦恼:“是啊,你的名字名气太大了,我添上去以为我唬人呢,而且还拉低你的逼格。可是作曲是你,我只不过做了点后期工作……”
“就写你的名字好了,赚到钱,你带我坐火车,去你的家乡看看……”他伸出手去,把元霄搂过来,“睡觉吧,很晚了。”
元霄完全睁不开眼睛了,闻到白问霖身上那似有若无的烟草味,头脑越发沉重:“你为什么要抱着我睡,我有点热……”说着说着,就没声了,白问霖低头亲吻他的头发。
他记得元霄失明后,跟他说过:“你能不能带我回家一次?”
白问霖以为他说香港,因为他自己是香港人,元霄妈妈也是香港人,骆董事长是青岛的,所以这个家乡只能是这两个选项。
可是元宵却说不是:“不是坐船去,坐火车去,很远,在边境了……”
白问霖这才知道他说的是呼伦贝尔。元霄睁着一双无神的大眼睛说:“我小时候就在草原长大的,我总是在梦里回去,呼伦贝尔的草很深,有我肩膀那么高,或许也有比你高的草。我躺在草堆里,环绕着我的是洁白的羊群……”
“那是全世界最安静的地方。”他露出微笑来。
白问霖一直记得很深,他想带元霄去,跟他说:“心脏换上了,我们就去。明年春天去吧?”
元霄说好。
那里是高原,有心脏病是不能去的。
只可惜,白问霖满怀着梦想,带着他去美国换心脏,可元霄就在他的怀里睡着了,像开了一个小玩笑,白问霖唤他的名字,他不理,也不呼吸,就那么安静地、悄无声息地靠在他的心口,永恒地睡着了。
白问霖低下头,从他的脸颊、吻到嘴唇,落下了一滴眼泪,打在元霄的皮肤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