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屏幕上,米字旗降了下来,五星红旗冉冉升起,雄壮的《义勇军进行曲》响彻维多利亚港,神情坚毅的解放军战士,站在飘扬的国旗下,目光炯炯地向电视机前的祖国人民敬礼。
香港回归了。
从各种迹象上看,同学们遇到了一个好时代。
甄语成为了电子厂的风云人物。
自从合资谈判全面启动以来,甄语在厂里面进进出出,都是和老外领导、厂领导、局领导、市领导在一起。虽然甄语的正式编制还是个科员,但她实际上,已经“谈笑有领导,往来无白丁”,前途未可限量。
方自归职业生涯中的第一次加薪,幅度50%。
徳弗勒全球都是七月调薪。方自归拿到自己的调薪通知单,不禁感叹资本主义式的加薪手笔就是大。方自归听父母说过,他们国营单位好几年才加一次工资,每次加半级工资,也就是六块钱。方自归第一次加薪就加一千块,情感上实在很受刺激。
韩不少拿到了杭州工厂正式投产后第一个月的薪水,兴奋地在ATM自动取款机前跳了起来。
在广州的培训结束后,韩不少便回到杭州投入了方便面的社会化大生产。杭州工厂和广州工厂一样,采取三组两班工作制,生产线每天二十四小时连轴转。就是每班十二小时,三个班组按顺序轮流上,每个班组都是上一天白班后跟着上一天夜班,循环往复,绵绵不绝。所以,韩不少的工作模式是“日夜日夜日夜日夜日夜”,好像交流电。而同在杭州的李向红在建筑工地上工作,按照这一行在国内的传统习俗,除春节外工地上一直不停工,工作模式是“日日日日日日日日”,好像直流电,一日千里,此日绵绵无绝期。比较而言,同在杭州的兽在中法合资开关厂,他的工作模式最有人性,是“日日日日日休休日日日日日休休”,交直流混用。
交流电工作模式虽然一时打乱了韩不少的生物钟,但却有一个明显的好处,就是每月可以赚差不多六十小时的加班费。这种模式下,加班费必然是一笔可观的收入,到底有多可观,在喜大普奔的七月,终于可以见分晓了。
丝绸厂发工资是给现金,反正以当时丝绸厂的效益,发工资时,出纳的工作量也不大。但方便面厂是不给现金的,而是给每位员工办一张银行卡。以前韩不少只有存折,正是到了方便面厂,韩不少才有了人生中第一张银行卡,方便面厂发工资都直接打卡里。
听同事说工资已入账,韩不少下了班,就骑自行车去找ATM。
此时,杭州街头的ATM很少,韩不少去最近的一台ATM,都要骑很远的路。如果不想跑那么远查账,韩不少确实有另外一个选择,就是第二天他上夜班,他白天可以去离宿舍很近的那家建设银行排队。然而,韩不少此时的急迫,就好像中国政府刚刚在七月一日零点零分零秒收回香港,晚一秒都不行。
那台不管韩不少从哪个角度看,都闪耀着人性光辉的能够二十四小时服务的ATM出现了。
韩不少在ATM的屏幕上看到了卡里的余额,立即用他此生最快的速度心算出一个结论——两千五百元。韩不少意识到,这个月薪相当于丝绸厂的年薪,生物钟就是更乱一点儿也是值得的。韩不少在ATM前蹦了起来,并且还向空中挥了下拳头。
两千五百元的购买力决定了韩不少那一晚在ATM前的弹跳力。因为政府进行宏观调控,这一年的通胀率降到了2%,而韩不少的月收入从跳槽前的两百块飞速上涨到现在的两千多,“实现了有质量的增长”,就怪不得韩不少像神经病一样在ATM前跳那么高了。
怀揣着刚取出来的三张百元大钞,韩不少意气风发地骑着自行车向宿舍而去,迎着风心里大声地呼喊:永别了,方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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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东海扫除了笼罩在自己头顶上的一片乌云,大踏步地走向新时代。
在厦门开完经销商年会后回到上海,席东海非但没有低调,反而更猛了。凭着席东海的三寸不烂之舌,六月的销售额再创新高,保险柜里的库存基本被卖空了,连那块用来撑场面售价八万八的金表,也被他卖掉了。
看到最新的“光荣榜”上,自己的奖金又是第一名,想起刚来凯蒙报到的那次大会上,钟表生意是被所有人挑剩下的,席东海就自鸣得意加百感交集。
当初没人要的钟表生意变成了一棵摇钱树,就在商场一楼这棵摇钱树的附近,新安装了一台与时俱进的ATM自动取款机,这似乎预示着,摇钱树摇钱的速度可以得到进一步提升。
然而,天上飘来了一团乌云。
所有商品补货的采购单都需要楼层经理签字,不知是这楼层经理看席东海不顺眼,还是看席东海奖金太多红了眼,还是他和其他品类经理对了眼,楼层经理总想打压席东海,搞一搞不符合时代潮流的平均主义,签席东海的补货单总是不爽快。席东海的钟表柜台六月底都快空掉了,他做了一份补货申请单送给楼层经理签字,结果楼层经理又不批。
“为什么不批?”在楼层经理的办公室里,席东海非常恼火,“你去看看我还有多少存货。”
“超市马上要进货。”楼层经理心平气和地说,“暂时没有额度了,你再等等吧。”
席东海骂人的心都有,但是毫无办法。这几天席东海对楼层经理的刁难正一筹莫展,突然下来一个通知,说几天后陈总要来商场视察,席东海眼珠一转,想出来一个办法。
陈总来视察的前一天,席东海的钟表柜台好像刚被洗劫过一次,稀稀拉拉地陈列了几十块表,于是有个营业员就来请示席东海,说:“老大,要不要把仓库里的库存全领出来,把柜台重新布置一下。要是给陈总看见柜台这个样子……不大好啊。”
“库里面也没多少库存。”席东海说,“你不用担心,万事有我在。这个样子说明我们卖得好,我会给陈总解释的。”
第二天,陈总带着一群经理来巡视商场了,走到席东海的地盘,陈总非常诧异,“东海,柜台怎么这么空的啦?”
席东海两手一摊,做无辜状,“陈总,货都卖掉嘞。”
陈总严厉道:“卖掉了你不知道补货吗?”
席东海等了一上午,就是在等这句话。
“喏,陈总,你看喏,”席东海把那份被楼层经理拒签的补货申请单和情况说明拿了出来,“补货申请我好多天前就打了,不批呀。”
陈总拿过补货申请单看了看,脸拉了下来,转身就质问跟在自己身后的楼层经理:“你为什么不批?”
“我……这个……”楼层经理满脸通红,结结巴巴,“超市刚进了一批货,额度比较紧张……所以,我计划晚点批的。”
“你难道不知道,”陈总仍然拉着脸,“这里每平米毛利是全商厦最高的吗?”
接下来的剧情,超越了席东海的预期。
“东海,”陈总转身说,“一百六十万以内,以后你需要补货你自己签字,这个规定今天起生效。”陈总又看了一眼跟着自己的那一群人,“你们都听到了吗?”
在这个规定生效前,整个楼层才两百万的补货额度。
陈总不愧是被市长都表扬过的国企领导,席东海就利用陈总锐意改革国企的工作作风,吹散了他前进道路上的那团乌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