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渊说完,又动手写他的卷宗去了。
毕竟这种事情那么多,再多的感情也给磨没了。
待在临渊阁,心早就木了。
少年在一旁问她:“公主,现在怎么做?”
门主让他全力协助公主,那他便一定全力。不,他必定死而后已。
陆渊抬眼看了少年,又转头看容玥,提得他那额间皱纹起起伏伏:“若那李眠是什么重要人证,公主可要快些。晚了,可就没法子了。”
“陆先生的意思是,您可以救李眠?”
容玥的声音微微发颤,她忽然有些怕,怕他等不到她。
忽然心就提了起来。
陆渊头也不抬:“我可不是救什么李眠,我只能救人证。”
容玥听了,立即在陆渊案桌另一边写下她审讯的结果,再让少年拿了临渊阁探查使臣及李眠的卷宗。
待少年跑完这一趟,她也整理好此案全部卷宗,便交给陆渊:“麻烦把这个给你们顾大人,我还有事,先走了。”
少年急忙跟上。
容玥看了他一眼,目光停在他已经包扎好的手上。
少年双目一凛:“使臣之死是我在实地探查,若我不去,公主怕是要多耽误时间了。”
也是,李眠怕是等不起了。
一路上,容玥简略问了他关于李眠的状况,少年每回答一句,她的心就沉下去一分。
容玥的眉头已经是皱的不能再皱了,见她如此,少年也小心着。
他问了一句:“公主,我们是能进去,但是捎上李眠,就没办法全身而退了。”
容玥忽然苦笑,拿出她的令牌:“你觉得,阁主拿这个给我做什么?”
少年哑然,这是明门门主令牌。门主将令牌交给公主,便要听公主的。他无权过问门主的决定。
容玥定住身子,望着天:“他们拿我当棋子,焉管棋子死活。但是棋子,却不得不闯出一条生路。”
她知道,无论她是公主还是将军,都带不走李眠。
只有临渊阁,能无条件带走任何案犯。
但她并不打算光明正大地进去。
她拿出令牌之后,大理寺一定会跟临渊阁通气。
她要做的,就是尽量将这个时间缩短,在临渊阁不知道的情况下救出李眠,并将他藏到谁都不知道的地方,等使臣一案结案。
少年迟疑道:“公主,你想假传临渊阁的令?”
容玥盯着他:“方才你不走,若现在要离开……”
但小刀已经准备好,一出,即封喉。
不知道这少年功夫如何,总之,不能叫他将此事去通报阁主。
容玥眼里慢慢拢起一层雾,从决定查援军案起,她就不是公主或将军了。
她只是一个,背负所有希望,回来索命的恶鬼。
肩上早负英魂,何惧手上沾染血腥。
而少年只是迟疑那片刻,跪地拱手:“誓死,追随公主殿下!”
他抬头看她,眼睛里全是亮光。
但救出李眠,再去临渊阁也不行。
她写了封密信,先折回将军府派人送到千言手里,让他把诸葛医仙带到春华山脚下,那里有一处她的私院。
使臣一案已经查清,但又出现真假公主,她是被禁足宫里的身份,不能以公主身份出面。
是陛下要禁足她。
只能先秘密救出李眠,等临渊阁将使臣一案的结果上交陛下,届时她再徐徐图之。
大理寺守卫并不森严,看来临渊阁的“暗访”没被发现。
容玥跟着那少年,他就在前边,她在后面小心跟着,躲大理寺的守卫游刃有余。
她想起去相府那天,她也是这样跟在李眠身后。
这少年如此轻松,是来过一次,且有临渊阁在后撑腰。
但李眠躲禁军,躲得那样顺溜,却是因为要保命。
躲不过,只有死。
这样一路,竟顺利摸进地牢里。
李眠是被单独关押的,他的待遇一样不比周荣少。
她没有给周荣用刑,但李眠明显伤痕累累。
那些刑具……很是齐全,她见过的,没见过的,都有。
也不知是全部用了,还是用了部分,他一身白色囚服,像是浸在血里一样。
血还在滴,他垂着头,了无生气。
容玥深深地看着他,拳头紧紧握起来,指节发出“咔——”的响声——已是极其用力。她的目光没有挪动半分。
他就像一只小白兔,被迫长成饿狼。
她一直觉得,把临安皇族带回来没错,就算他们表面被陛下善待,其实跟奴隶无差,她也觉得没什么。
弱肉强食,本该如此。
若当初临安入侵,而千秋战败,现在的她,估计也是奴隶。
现在这样的局面,是她用血拼来的,是那些在西北抛头颅、撒热血、魂归西北的将士们一步一步打出来的。
最后胜者为王,该傲视天下。
但她一想到李眠,他是那个因战乱变成奴隶,而现在又被人利用的人,她就觉得这心里头有些难受。
刚想完,她就扇了自己一巴掌。
妇人之仁!
这一巴掌包含了太多东西,太多太多说不清的情绪。
牢里看管的人已被放倒,容玥这一巴掌十分的响,把少年惊得回头看她。
而李眠,也缓缓地抬起头。
容玥看到他的时候,他眼睛充血,脸上有青有紫,伤痕不计……
“你来……干什么!”
他一说话,溢出的全是血水。
容玥却几步上前,默不作声,想给他解开链子。
“你是不是没有反抗?”
容玥轻声问他。
她不知道,这样的声音,还有些发颤。
“公主的怀疑,我不反抗。”
他看着她,往日这双眸子是充满神采的,时而不解,时而故作可怜。
却没有一刻如现在般,把她的心狠狠揪起来。
那日他说的,分明是只要她说信他。
但她信又有什么用,事实才能证明。
何况,那个时候,她其实是犹疑的。
但至少,已经证实使臣不是他杀的。
他的链子解不开,容玥将目光移向少年,想叫他过来。却忽然想起,她竟然没问这少年名字。
往常,她会觉得,这是很不好的,定要请人一顿才算说得过去。
但现在没法讲究那么多,少年一直注意着她,看见她的目光,立即上前:“公主。”
这是他从看管人手里掏出的钥匙。
其实他是会开锁的,但还是有些奇怪。像李眠这样的重犯,大理寺怎么会随便把钥匙放在看管人手里。
容玥准备开锁,李眠拿住她的手,那是一双沾满了血的手,有些颤抖,还冷冰冰的。
而他的声音十分的虚弱:“别,这是个机关锁,一开,大理寺会马上察觉。”
难怪,大理寺的人敢把钥匙这样随意的放。
他朝她微笑,说话的声音却虚虚浮浮:“公主,李眠还有什么放不下呢,李眠已经见到你了。”
容玥心里发涩,他又道:“公主走吧。”
他话说的艰难,却很清晰:“我家在边城,被抓去临安,囚于皇宫多年,双亲也被临安皇子所害。
后来想借临安国破逃亡,却因平宁援助临安,被半路拦截,沦落至此。因而生恨,在宫里假意投诚公主,伺机报复。使臣一案,私怨而已。”
他说的很通顺,这怕是他被严刑拷打时,给大理寺所谓的口供。
一字一句,都尽力撇清与她的关系。